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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記得給喜歡的女孩子做油潑面

更新時間:2022-04-09  作者:被拐走的鹿
覃家的別墅里,少女趴在沙發上,雙手捧著臉,看著一本攤開的《海子詩選》。

穿著白色棉襪的腳慵懶地拍打著,像是俯身于岸邊礁石上,曬著太陽的美人魚。

“小敏,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心事,看你回來后,老是魂不守舍的。”

牧君蘭整理好衣服,從房間里出來,看到了沙發上的女兒,輕聲問道。

“沒有啊。”

覃敏搖了搖頭。

牧君蘭看了她一會兒,低聲問道:“是不是跟你同桌有關”

覃敏眸中蕩漾起陣陣漣漪,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就知道是的。”

牧君蘭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和他鬧矛盾了”

“沒有,只是表白被拒絕了。”

覃敏抿了抿嘴唇,略微有些委屈。

“媽,我到底哪里不對了?我覺得我對他很好啊。”

“而且,他也對我很好。我感覺,他應該是喜歡我的吧。不然地話,又怎么會,為我做那么多事呢?”

她低聲念叨著,有些不服氣。

牧君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只是緩緩走到了她身旁,拿起她面前的那本書看了看。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海子的詩啊。”

牧君蘭看著,似乎有些緬懷。

八年前,蘇家。

鍵盤敲擊的聲音和鼠標點擊的聲音夾雜在一起。

男人坐在書房里的辦公桌上,神情專注地看著公司里的賬目記錄,表情凝重。

一旁的紅木書架上,羅列著成排的書籍。

蘇航很小的時候就愛看書,也有收藏書的習慣。

這些書,都是他從學生時代起就收藏來的。

“爸爸,我可以來書房里看會兒書嗎?”

門邊探出了一個俊秀男孩的頭。

男孩眉目清秀,眼神懵懂,隱約有些畏懼。

在他的認知里,爸爸的書房是一塊禁地。

就連媽媽進去,都會被一陣呵斥。

男人不說話,只是微微頷首。

男孩聞言,稚嫩的臉上微微露出笑容,輕手輕腳地走到了書架旁。

踮起腳,用力將手往上面去夠。

“你要看哪本書”

蘇航揉了揉眉心,側目看向一旁身高不夠,用力夠書的兒子,淡淡地道。

“那本!”

小松屹怯生生地指了指頂格的一本舊書。

蘇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是陳忠實的《白鹿原》。

蘇航微微愣了愣,這本書他記得是沒有刪減的版本。

里面有些情節,不太適合給小孩子看。

“換一本好不好”

蘇航遲疑了片刻,看著兒子天真的眼神,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最后只好拿了一本《皮皮魯》。

“皮皮魯我看完了,我就想看那個”

蘇松屹眨了眨眼睛,還是看向《白鹿原》,一臉期待。

“能跟爸爸說說,你為什么要看這本書嗎?”

蘇航耐著性子問道。

“唔,我看到媽媽在看這本書改編的電視劇,還說電視劇改編得不好。”

小松屹很是認真地道。

“行吧。”

蘇航一陣無奈,在書架前站立,筆挺的西裝和襯衣,在小松屹眼里看起來特別帥。

他很輕松地從書架頂格抽出了那本《白鹿原》,遞給了兒子。

“謝謝爸爸!”

小松屹接過書,就端著小板凳,在他旁邊乖巧地看了起來。

蘇航繼續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心情一陣煩惱。

壓力上來之后,他下意識地從胸口的口袋里摸出煙盒,想抽上一根。

但看著一旁專注看書的兒子,又只好作罷。

“爸爸,這個字怎么念啊”

小松屹時不時地會問上一句,然后伸出手指,輕輕戳一戳他的胳膊。

“這個念霖,第二聲,鹿子霖。”

回答兒子問題的時候,他會盡可能地把心情平復下來。

“哦!”

小松屹點了點頭,繼續往下翻越。

時間就這樣悄然流逝,墻壁上的鐘,嘀嗒嘀嗒地轉著。

小松屹繼承了蘇航愛看書的性子,泡在爸爸的書房里,待一整天也不會覺得無聊。

牧君蘭走進書房看了一眼,見兒子正在看書,便看向蘇航,略帶欣慰地說:“我們孩子還挺喜歡看書的,這點像你。”

蘇航卻不以為然地道:“希望他別太像我。”

“書里不會有真正的人生。”

牧君蘭聞言,只好將話題終止,出了書房。

她覺得這個丈夫是個無聊透頂的人。

每每她想找個話題打發時間,他總是粗暴地打斷。

蘇航也覺得這個女人除了長相好點以外,沒有什么用處。

他對婚姻,對愛情都是沒有任何期待的。

所以,如果讓他選擇,他會選一個對他有用的女人。

比如,某個企業董事的千金,能在事業上幫助他,并拓寬人脈。

他是個很純粹的商人。

既然是商人,就會重利輕別離。

翻了一會兒書,小松屹遇到了有些讀不懂的地方,于是捧著書去問蘇航。

“爸爸,什么是泡陰棗啊”

《白鹿原》里田小娥泡陰棗的那段,他有些看不明白。

看著兒子天真懵懂的眼神,蘇航微微愣了愣,然后面色平靜地道:“去問媽媽吧。”

“哦!”

小松屹這就拿著書去找了牧君蘭,看著媽媽冷艷的側臉。

“媽媽,什么是泡陰棗啊”

牧君蘭側目看向他,耐心地解釋道:“是陜西民間流傳的一種土方,據說是老人用來養生的。你長大以后自然就會懂了。”

“哦!”

小松屹似懂非懂地點頭,默默回了書房。

“爸爸,什么是油潑面啊”

他在《白鹿原》里看到有些地方提到了油潑面的描寫。

“油潑面呢,是陜西關中地區的一種面食。”

蘇航淡淡地道。

遲疑了片刻,他又繼續說道:“爸爸有個朋友就在關中平原,家在寶雞。等你放寒假了,爸爸帶你去那里玩,好不好”

“諸葛亮六出岐山走的路,離那個地方很近。那兒還有個地方叫做陳倉。”

“就是韓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那個陳倉嗎?”

小松屹好奇地眨了眨眼。

“對,松屹很聰明嘛。就是那個陳倉。”

“爸爸朋友住的那個城市叫寶雞,以前叫做雍城。”

“我知道,雍城是秦朝的發源地,對不對我之前在書上看到過!”

小松屹眼前一亮,開心得跳了起來。

“哎,是的。松屹真是聰明。”

蘇航聞言,也久違地露出了笑容。

這對小松屹來說,也是一個出乎意料的驚喜。

或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對書籍的熱愛與日俱增。

從那些書里,他能找到和爸爸相同的語言。

“爸爸,油潑面好不好吃啊”

小松屹有些詫異。

不管是電視劇,還是小說,油潑面在《白鹿原》里都稱得上濃墨重彩。

“爸爸覺得挺好吃,你想吃嗎?”

蘇航笑著道。

“想!”

小松屹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媽媽會做,你讓她給你做吧。”

蘇航溫和地道。

“嗯!”

蘇松屹小跑著出了書房。

牧君蘭這時候坐在沙發上,翻著琴譜。

小松屹在她旁邊坐下,抱著她的胳膊開始撒嬌。

“媽媽,你會不會做油潑面啊”

“你想吃油潑面嗎?”

牧君蘭合上琴譜,淡淡地道。

她說話時聽不出溫度,也聽不出悲喜,好似沒有靈魂的木偶。

“想!”

“好,那咱們今天晚上就吃油潑面。”

牧君蘭說罷,這便起身去了廚房。

牧君蘭和面,他就在一旁圍觀。

“想學嗎?”

看著小松屹好奇的樣子,她低下頭問道。

“想!”

孩提時代,他對任何美好的事情都抱有期待和幻想。

“行,認真看好。”

她一邊和面,一邊給這孩子講解,倒也沒指望他能聽得懂,只是希望他多懂些知識罷了。

“以后,如果學會了油潑面,可以做給喜歡的女孩子吃。”

牧君蘭在說這話時,語氣很是平靜。

“喜歡的女孩子嗎?那我要做給媽媽吃。”

小松屹很是天真地道。

牧君蘭聽著,一向冷漠的臉也悄然浮現出一抹笑意。

“煮面還要等會兒,別急。”

“好,那我先回書房看書了。”

小松屹小跑著回到了書房,給蘇航報喜。

“爸爸,我們今天吃油潑面哦。”

看著兒子開心得手舞足蹈,蘇航也輕輕笑了笑。

他跟牧君蘭之間沒什么感情,但由這個孩子締結的關系,是維系這個家庭的紐帶。

財務報表上的赤字讓他心力交瘁,在嘗試了各種辦法補救,仍舊收效甚微后,他的情緒難免有些低落。

“松屹,爸爸可以抽根煙嗎?”

“你去外面看會兒書好不好爸爸抽煙的時候,你在旁邊不好。”

蘇航輕聲問道。

“嗯,爸爸,抽煙對身體不好的,你要少抽煙。”

小松屹很懂事地端起小板凳出了門。

兒子出了門,蘇航迫不及待地摸出煙盒,錚亮的金屬打火機發出清脆的嗡鳴。

煙草帶來的刺激,讓他緊繃的精神和酸痛的脖子都松弛下來,像打上了一劑麻醉藥。

“呼”

濃郁的青色煙霧和橘紅光點忽隱忽現。

玻璃煙灰缸里堆積的煙蒂一個接一個。

“面做好了,快來吃!”

“爸爸,吃面了!”

“好!”

蘇航將香煙摁在了煙灰缸里,上了餐桌。

油潑辣子面很香,進鍋燙了之后,辣椒的香味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在淋上一勺香噴噴的熱油,加上鹵好的牛肉,非常地香。

父子倆都吃得很是滿足。

“松屹,吃面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音,別像你爸那樣粗魯。”

牧君蘭說著,將自己碗里的肉和面挑到了他碗里。

“禿嚕”

蘇航仍舊我行我素地嗦著面。

小松屹嘴邊還沾著辣子和紅油,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媽媽,放慢了吃面的動作。

吃面時不要發出聲音的這個習慣,是受牧君蘭的影響。

后來的蘇松屹,將這個習慣用來約束方知嬅。

孩子的一生,都伴隨著父母留下的印記。

“爸爸,你之前看的那本書,作者是加什么的,那個字我不認識,是個法國人。”

“那個字念miu,加繆,那本書是《局外人》。”

蘇航大口吃著面,把筷子伸到兒子碗里夾了兩塊肉。

牧君蘭沒在他碗里放肉,還記恨著白天搭話被打斷的事。

“嗯,就是那本書。”

蘇松屹點了點頭,把碗推過去,往他碗里夾了好多肉。

一旁的牧君蘭冷冷地看了蘇航一眼,沒有說話。

“為什么默爾索在媽媽的葬禮上沒有哭,他就要被認定是個壞人,還要被判處死刑呢?”

小松屹表示不解。

正在吃面的蘇航抬起頭來,打量了兒子兩秒。

他是沒想過,這么小的孩子,居然會看那么晦澀難懂的書。

沉默了片刻,他還是很耐心地給兒子解釋起來。

默爾索是一個過得更加理性和自我的人。理性和自我到與泯然眾生的價值觀相悖,因此失去生命。

律師和法官把他平常的行為在辯護過程中無限放大,斷定他是一個沒有感情且冷漠的人。

媽媽的葬禮上他沒有哭,所以他冷血。

他開槍殺了人,就被認定為主動行兇,而不是正當防衛。

他也想過辯護,但世俗的喧囂與潮浪淹沒了他的聲音,他一個人無力與整個社會的冷漠和荒誕氛圍對抗。

所以,他覺得辯護也只是枉然。

因為對那個壓抑的社會氛圍,他也感到厭倦了。

所以,最后他還說,希望自己被處決的那天,有很多人對他致以憤怒的吶喊,讓他在死去時不至于那么孤獨。

牧君蘭對此嗤之以鼻,覺得蘇航是在裝腔作勢。

她覺得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子,讓他去看《皮皮魯》和《小王子》就好。

干嘛要給他看這些呢?

最讓她覺得不可理喻的,是那本《海子詩選》,一個“精神病”寫的現代詩。

蘇航給他看了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小松屹第一次讀海子的詩,就對爸爸說:“爸爸,這首詩,讀起來真是壓抑絕望呢。”

牧君蘭和蘇航都用無比震驚的眼神看著他。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是因為他“今天”過得很不幸福。所以,他才會把幸福的期望寄托給明天吧。”

小松屹看向窗外,眼里流露出與同齡人截然不同的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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