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雙伶有一張精致的臉,五官明晰,今天穿了一件米褐色風衣。
她的頭發是隨意攬著的。有些發梢軟在肩頭,有些發梢耷在脖子里,還有些攏在垂涎欲滴的胸前,發絲尖頭似乎猙獰著一張張大嘴,代表男人們的心聲想咬一口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還是個少女,但杜雙伶就像黑暗世界中那唯一的光,氣質顯得自然圓融,那么亮眼。
不過這女人給張宣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頂好的氣質和相貌,而是她的聲音。
她說話有著獨特的節奏,不急不慢,像山澗泉水叮咚,清涼悅耳。
記得那是87年,初一新生上臺自我介紹時,杜雙伶一開口的瞬間,大熱天的九月,班上男生仿佛像吃了薄荷糖一樣清爽。
話說杜雙伶今天一家能來喝喜酒,還和艾青有關。
艾青和阮秀琴都來自株市,都是那年代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兩人的關系一直以來都很微妙,是敵非敵,是友非友。
以前在城里時就不太對付,后來下鄉被分配在一個地方,關系曾有過緩和,可就算這樣兩人都把對方當好友的同時,又看對方不順眼,明里暗里都在較勁。
城里讀書時較勁,在歌舞團時也較勁,下鄉后還較勁,不過一直不分伯仲。
可惜,最后勝的是艾青。人家雖然鳳凰落坡了,但還是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美貌優勢,給鎮長當了兒媳,后來在鎮長的扶持下,上了衛校,在鎮衛生院當醫生,如今做到了主任。
反觀阮秀琴,張家幾次在鎮衛生院住院,明里暗里都得到過艾青的惠贈。
尤其是張宣患上重癥急性腸炎、拉血致休克的時候,阮秀琴第一次向艾青低頭了,于是才有了杜靜伶從湘雅醫院連夜捎回德國進口西藥的故事。
而且張宣和陽永健能搭上杜雙伶的快車去邵市讀高中,也是杜克棟和艾青的關系。
不然這年頭,兩個窮酸想去邵市讀書,那是春秋大夢還沒醒呢?
所以在兩世為人的張宣看來,阮秀琴同志和艾青都是有很多缺點的,都是矯情的。
明明兩人在感性上討厭對方,但理性上又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要是一方受了難,又會心疼,有傷感的情緒。
杜克棟和伍國瑞一人抱了一大圈鞭炮在放。
艾青帶著大女兒杜靜伶走到阮秀琴面前,笑著道一聲喜后,也是分別遞上了紅包。
隨著記賬的小賣部老板一聲喊,大家的好奇有了答案:“艾青888塊,杜靜伶620塊。”
不愧是有錢人啊,出手就是闊綽!周邊鄰里看著這對風光的母女都在這么想,心里或多或少有一股說不出的酸味。
錢確實挺多,在這年頭算得上超級大紅包了!
不過只有張宣知道,這些錢最多只是走走過場而已,阮秀琴同志是絕對不會受的,一分都不會受的。
要是受了就不是阮秀琴了。
把幾人引進屋,張宣親自給他們奉上了熱乎乎的茶。
由長及幼,輪到杜雙伶時,張宣上下打量一眼,疑惑問:
“我出現錯覺了么,你寒假又長高了?”
杜雙伶接過茶杯雙手捧著,低頭喝一小口,“嗯”了一聲。
張宣偏頭蹙眉:“不是,我跟你說話呢,你就嗯一聲的?”
見他罕見地對自己頑皮,杜雙伶凝望著他足足有10秒鐘,那張好看的臉在某一刻像牡丹一樣明媚綻放,流露出無邊的笑意和歡喜說:“我現在166,長了一公分。”
“嗯……”記仇的張宣也學著嗯一聲,走了,忙去了。
上午客人來了一波又一波,把端茶倒水的張宣可累壞了。后來好在杜雙伶有眼見,搭手幫了忙。
又給一波人端完茶,趁著休息的時間,杜雙伶說:“你姐今天好好看。”
“早上我姑帶人給她化了妝。”解釋一遍,張宣靠著屋檐廊柱半真半假說:
“這話可千萬別讓你媽聽到了啊,她可不會服氣的。”
“是!”杜雙伶抿笑著承認。
她也很無奈,兩個冤家都這年歲了,某些時候還像小孩子一樣拗氣,也是稀罕的。
過了中午12點,按習俗是不會再來客人了的,張宣放下包袱終于可以休息。
把杜雙伶領進自己房間,他往床上就那么一倒,閉上眼睛打著哈欠招呼:
“家里寒磣,你隨便找個地方坐吧,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昨晚沒睡,現在好困好困。”
杜雙伶第一時間盯著床上的某人安靜瞅了會,隨后看了看堆滿書桌和條凳的各種雜七雜八的禮品,真是隨便坐啊?可這往哪里坐嘛?
最后沒得法,猶豫一陣后,今天著實站累了的她,也在床尾選個邊角坐了下去。
女人目光在屋子里慢慢掃了一圈,眼神最后停留在了畫報上。
末了才問:“你舅舅打呼嚕影響你睡覺了?”
“哎,何止影響啊,這些日子我都要崩潰了。”抱怨說著,張宣又下意識問:“你怎么知道的?”
杜雙伶說:“你初二的時候跟我和永健說過啊,你舅舅打呼嚕弄得你好幾天沒睡著。”
“是嗎,我有說過嗎?”
“嗯,那天是正月十二,收寒假回來開學時說的。”
“哦,我不記得了。”這么多年過去了,張宣哪還記得有這么一回事。
一個閉眼躺著,一個端坐著,兩人跟往常一樣,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中間,杜雙伶想到了什么,起身去外邊拿了兩盒黑巧克力進來,輕輕說:“我從長沙帶來了你最喜歡的東西。”
“什么?人民幣嗎?”
張宣適時睜開眼睛,瞟了瞟接過就高興說:“是巧克力啊,難得你還想著我,這東西我好久沒吃了。”
看到巧克力就嘴饞了,張宣果斷拆開包裝,先給這女人遞一塊,然后開吃。
只是吃到一半,他又抬頭問:“給陽永健同志留了的沒,要不要我給她留點?”
杜雙伶輕點頭:“我給她留了的,在家里。”
接著她關心問:“你開口就是人民幣,現在很缺錢用嗎?”
張宣嘴里吃著東西,含糊著應答:“你這問題問的沒水平啊,我們家什么時候不缺錢了?”
被嗆的啞口無言的杜雙伶好看地笑了,小口吃著巧克力,識趣的不再接這茬。
見她這副樣子,張宣心里把她pass掉了,看來當初猜測沒錯,“新華字典”和那1000塊錢真不是她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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