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突破后的舒暢,張榮方倒頭睡下。
第二日一早。
他沒有跟著其余修行弟子做早課,而是去了寮房,也就是管理安排弟子各種事務的地方。
由一文修執事安排他下山去縣里的準備。
執事姓徐,名仲春,是個胖乎乎,戴了一副黑邊眼鏡的老道士。
眼鏡沒有鏡腿,而是用一根繩子繞后,和道髻頭發捆在一起。
張榮方也不意外,這大靈和他上輩子認知的中國古代,很多地方都相似。
有眼鏡也很正常。
“張師侄,華新縣那邊的清和觀,我們已經常駐了三名品級武修,帶頭的是李衡師侄。
你過去一切聽從李衡安排。若有雜事私事,可向李衡請述。
另外,具體出發時間,是今天之內。
山林野獸眾多,最好一路上不要走岔道,多走官道,以免遭遇危險。
這是給你的干糧包。”
許仲春笑瞇瞇的遞過來一個灰不溜秋的小包裹。
“多謝徐師叔提醒。”張榮方連忙接過,點頭行禮。
在這地面禮數必須做到位,否則稍有不對,就可能會出事。
“這次張師侄你要帶隊的,是三人,都是去縣里輪值的。這是你們的文牒,拿好。”
許仲春又遞過來一疊皮紙制成的小本子,上面用小字寫了很多內容。
如姓名,籍貫,道籍在哪,去過什么地方,去的地方每一個都有一個印章留下,還有文牒發放地之類的信息。
這就是古代的護照了。
張榮方小心接過。
沒有這東西,在大靈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城。所以必須得小心收好。
出門,和一起出發的其余三人見過面后,張榮方帶上自己行李,去師傅張軒那里和師傅師兄告別,之后才從清和宮山門,緩緩走出。
一行四人走了數百米,張榮方驀然回頭,看著那清和宮的三洞山門。
道教山門的三個洞,象征三界,分別是太極,無極,現世。
跨入山門,代表著便是跨出三界。
所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其中的三界便是指的這里。
此時張榮方回首,望著清和宮寧靜的諸多建筑群,心頭莫名的有種即將離別的感覺。
清和宮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真正的避風港,第一個安身躲雨之處。
如今終于要走出這里,走出這個舒適圈,踏入真正的大靈。
這一次常駐華新縣,他按照規矩,最少要在外呆上一年。才能輪換返回。
一年....
“師兄?”身后傳來其余道人的聲音。
張榮方回過神來。
“走吧。”
他轉身,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山林樹海,感受著身上剛剛突破帶來的充沛力量和體能,心中再無畏懼,大踏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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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蠶豆,脆又香,吃了一把,滿口香!”
“熟鴨蛋,五文一個,油汪汪,面又香!”
“補皮靴啦,一次十五文,手藝好不留疤。”
“上好燈油在洪記,芝麻油,魚油,香果油,白桐油,樣樣皆有!”
熱鬧的集市上,人流涌動,挑著擔子的小販邊走邊吆喝。
商鋪門前的伙計各顯神通,呼喝叫賣。
酒樓門前一個個雜耍賣藝的,吸引不少路人駐足觀看。
有站著累的,自然便進樓點上點吃喝,邊吃邊看。
打折優惠的水果攤前,衣著粗糙的農戶也能挽著袖子買上幾個打牙祭。
富戶家的夫人小姐,在丫鬟仆人的護衛下,慢慢悠悠的從香粉店,綢緞布行中進出。
戴著圓頂帽,身穿長衣的年輕后生三五一伙,有的說說笑笑,高談闊論,口沫橫飛。
有的負手慢慢悠悠,眼神亂飄。
還有的忽遇熟人,上前駐足寒暄。
“嘿,師兄你來看啊,這成衣店門前擺了什么東西?”
集市街邊,四個身穿清和宮藍底道衣的人影,正慢慢悠悠的一路順著人流往里走。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身材已經漲到一米七八,體型健壯勻稱的張榮方。
他一身修行弟子的藍底道衣,外披白色馬褂,背上背著一大包灰布包裹,道髻上用銅制月牙卡住長發。
比起之前,他的皮膚膚色微微白了點,已經從偏黑的程度脫離,成了正常人范疇。
聽到身后詢問,他回頭看了眼。
開口的是師妹杜九。
因為年紀最小,幾人都叫她小九。
小九性格活潑開朗,卻又相當懂事明事理,所以長相身材雖然不怎么樣,但很能活躍趕路氣氛。
“什么東西?”張榮方順著杜九指著的方向看去。
一家名叫李記成衣店的門前,擺了一塊塊豎著的木板,每一塊木板上都寫著一句話。
第一塊上寫著:‘莫問前程。’
第二塊是:‘只問衣冠。’
第三塊:‘衣冠不整。’
第四塊:‘前程不誠。’
第五塊:‘摹寫比賽,最優者可進店二折。’
字跡筆走龍蛇,倒是頗有美感。
“二折....!這....我們要不也參加吧?”小九有些心動。
道人并非時時刻刻都必須穿道衣,一些比較素凈的衣裙也是可以的。
“還是先去道觀里住下了再說。”另一男弟子沉聲道,比較穩重。
“好吧...那我回頭記著地兒,自己也可以來試試!是我覺得我字寫得不錯。”九兒興致勃勃。
“你們誰去過清和觀?我來過縣里,但從未去過這邊的道觀。”張榮方皺眉。
包括九兒在內,三人都是搖頭。
只是幾人都沒注意,就在他們說話間,一旁成衣店內候著的伙計,卻是眼珠微轉,凝神聽起來。
聽到他們是去找清和觀,伙計一動不動,假裝坐在門前打瞌睡。
直到張榮方三人慢慢走遠,他才抬起頭,迅速轉身進了店門。
不多時,成衣店內又走出一小丫頭,快步跑去隔壁一條巷道里。
這街上不少店里,都有米幫的人,若是去得晚了,可就拿不到賞錢了。
半個時辰后,張榮方一行人終于找到清和觀所在。
幾人交接了任務后,原本在觀內的幾個輪值道人,有些念念不舍的收拾行李離開。
觀主李衡年輕力壯,是二品武修,如今正三十歲出頭,大腹便便。
他安排了張榮方等人住處后,便大手一揮,讓其自己行動,道觀就交給幾人負責。
他自己則匆匆離開道觀,不知所蹤。
張榮方也不在意,那李衡見面是一身酒氣,估計不是去酒坊就是去酒樓,又或者是勾欄。
道家也不像佛家那么多忌諱。那李衡在這繁鬧的華新縣呆了這么久,早已成了地頭蛇。
看他胖乎乎的體型,說是二品,真動起手來,怕是連一品都不如。
他安頓好一起來的幾人,又在小道觀里轉悠一圈。
清和觀非常簡單,四方形的結構,一座主殿,十來間廂房,一個放香爐的殿前小場地,然后便是正大門。
整體就一最小的四合院。
整個道觀,除開他們幾人外,就只有觀主李衡,還有兩個掃地雜役。
收拾好東西床鋪之類,張榮方帶上師兄張新泰叮囑的書信,便離開道觀,外出找楊紅艷嫂子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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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宮內。
張軒盤膝坐在蒲團上,在后院空地上曬太陽打瞌睡。
兩只麻雀在對面圍墻上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吵得他有些不滿。
“爹,爹?”
張新泰興沖沖的走進后院,面上帶著一抹笑意。
“我明天準備去一趟縣里。上次和艷子說好的,陪她逛山市。”
“山市有什么好逛的?”張軒不想一個人呆在山上,有些不滿。
“都是些山貨,你又不是沒見過?”
“這不是馬上要定親了嗎?還打算去給岳父岳母送點東西。”張新泰興致勃勃。
“陳家的事才了結,縣里那邊事沒辦完,你急個什么鬼?”張軒撇了撇嘴。歪過頭去不想看兒子。
“有陳百戶那邊盯著,米幫怕是已經手忙腳亂了。根本沒工夫理會我們。”張新泰不在意道。
“再說,陳家要報仇,自己去找監院他們才是,關我們何事?”
“你小子.....行行行,去吧,路上小心點。記得把那東西帶上。”張軒拗不過兒子,只能擺擺手。
“就讓我這個老頭子一個人孤苦伶仃,呆在這冷清清的閣樓里等死吧。”
“......額。”張新泰面色一滯。“爹,難道你就不想我趕緊生幾個大胖小子?”
“嗯......”張軒沉吟起來,“這個倒是....你小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還不如多生幾個,給我培養培養,壯大門楣!去吧,去吧,趕緊滾!”
“得令!”張新泰頓時眉開眼笑,轉身迅速收拾東西去了。
“對了爹,別忘了定親時間,你可是要一起到場的。”他跑得遠了,聲音才遠遠飄回來。
“知道了,二月初一,肯定準時到。”
張軒算了算時間,今天距離下個月初一,也就十幾天了....
唉...
他長嘆一聲。又要破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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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新縣分四個區,分別是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代名。
每個區有十幾條街,數百房屋。
清和觀位于東區,而楊紅艷家住處,是在西區,需要穿過縣城中心。
張榮方四處打聽詢問,好不容易在太陽下山前,找到了楊紅艷嫂子家。
將信件送上后,他松了口氣,慢悠悠往回趕去。
夕陽下,整個華新縣城一排排平房中,偶爾有一兩個多層小樓,全部沐浴在紅光下。
張榮方緊了緊道袍,沿著一戶大戶人家的圍墻筆直走。
左側一輛牛車正緩緩路過,車夫揮鞭子不斷打著響,路過的地面上還殘留著一塊牛蹄子踩爛的牛糞團。
張榮方皺了皺鼻子,加快腳步,想要避開牛糞臭味。
只是沒走出幾步,前面圍墻盡頭,路面右拐處,悄悄多出來幾個挽著袖子的黝黑漢子。
這幾人目光炯炯,全都盯住這邊。
張榮方腳步一頓,迅速側轉頭瞟了眼。
果然,身后也有幾人走出來,手里拿著結實木棍,虎視眈眈。
雖然只是棍子,但那幾人拿著的至少有小臂粗,真被砸中,恐怕骨頭都要被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