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化工商品科主任辦公室窗戶往外看,王憶表情呆滯。
這下子在滬都真的有愿意援助外島落后地區學校辦學搞教育的人了。
而且真的是個領導。
楊主任留下了天涯島的詳細地址,然后拍著34C的胸脯子表示一定要履行孔孟遺志,他會資助天涯小學的復學建設,會從營養品、教學工具、學習用品等方面對學校進行支持。
大力而全面的支持!
他帶著陳谷去倉庫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反正讓王憶在這里等候。
王憶看著窗外,又看到了小細腰的時髦姑娘。
姑娘跟一個穿牛仔服的男青年在樓下角落里雙手相執說說笑笑,然后跟男青年擺擺手轉身走向單位大門口。
王憶的目光追隨著她那纖細柔軟如弱柳般搖擺的腰肢,一直到她走出門口才收回來。
這時髦姑娘的出現讓他升起警惕心,他得回去告誡女學生們以后在社會上穿著不要太暴露,否則容易遭到色狼的覬覦。
比如今天就有一個穿緊身蹬腳褲的姑娘讓他覬覦了。
門外響起腳步聲,有人推門進來,王憶回頭看正是楊兵主任和陳谷。
兩人懷里各抱著紙殼箱。
一個上面寫著‘工農牌鑄鋁磨光壺,光亮美觀、質地優良、加工精細、經久耐用’,另一個上面寫著‘雙燕牌縫衣針,80年被評為省優質產品’。
楊兵先放下了箱子說道:“來,王校長你過來看一下,這些東西你們學校能不能用的上?”
王憶上前看,里面有一罐罐的膠水、整盒的白條橡皮、一包包火柴盒大小的蠟筆還有折疊式鐵片小刀等等。
看到這些東西他大為喜悅:“這都是好東西,城里的孩子能用上就不錯了,我們那里怎么能用得上?”
楊兵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說道:“你們能用得上就行,那你把它們都帶回去吧,這都是我咳咳我代表我們科室捐給你們學校的。”
“另外我個人也要向你們捐贈一些東西,至于捐贈什么我要暫時保密,但我留下你們地址了,后面會把這些東西郵寄給你們,請你們注意郵電局的消息。”
王憶熱情的去握住他的手:“楊主任,我代表我們學校的學生和家長們感謝您和您的單位!”
他又說:“這些都是好東西,但我一個人很難帶回去,而且路上小偷搶劫的太多,帶這么多好文具也危險。”
“所以楊主任我有個想法,咱能不能把它們郵寄到我們隊里呢?這樣郵電局的同志去我們隊里送信件的時候會通知我們的支書。”
“您看您捐贈的東西太多,我想這通知一下我們支書比較合適,因為我們支書得為您送一份感謝信和錦旗!”
一聽這話楊兵的胖臉跟綻放成了肥菊花,他說道:“木問題,王校長你考慮問題全面,咱們就按照你的安排來進行。”
“其實我們倉庫里閑置的辦公用品不少,嗯,平日里用不上都浪費了,浪費可恥呀,只是我覺得你一個人拿不了多少東西所以就只找了些輕快的。”
“既然要辦理郵寄,那簡單了,陳谷,你把咱之前收拾出來的那兩箱子文具一起給收拾出來,禮拜一郵電局同志來收件的時候交給他!”
陳谷急忙點頭:“主任放心,我一定給你處理的妥妥當當。”
“什么叫給我處理的妥妥當當?你這個同志思想覺悟上始終差點事,”楊兵瞪他一眼,“這是幫咱們化工商品科處理!”
這時候有人來敲門:“楊主任,這里有一位什么服務公司的同志找您。”
一名穿白襯衣、打領帶的中年男子微笑著等待在門外,交易市場的職工將他帶來后好奇的看向屋里,一眼看到了墻上的錦旗。
楊兵拉開門讓兩人進來,然后介紹了一下王憶又作漫不經心的瞥了眼墻上的錦旗:
“我們科室的陳谷同志古道熱腸、熱心落后地區的教育事業,給翁洲外島一座小學捐贈了物資和錢,人家特意帶著感謝信和錦旗來感謝他。”
陳谷這時候適時的說道:“這件事其實是在楊主任的影響下進行的。”
楊兵嘿嘿笑。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內心感覺愉悅。
媽的這個周末值班值的太對了!
楊兵繼續用錦旗顯擺,感覺差不多了才看向白襯衣:“你是什么公司的?”
男子急忙說道:“主任您好,我叫羅勝,是咱們滬都機電產品對外咨詢服務公司的外貿部經理,我們公司是咱國家第一家民間外貿咨詢企業,專門為各家單位提供信息咨詢服務。”
楊兵疑惑的問道:“你們搞的是機電產品,這跟我們外貿化工有什么關系?”
羅勝笑道:“是這樣的楊主任,因為我們在經濟上自負盈虧,所以在業務上可以靈活、主動、多樣、創新。”
“我們名為機電產品對外咨詢服務公司,這是因為我們前身是咱滬都的機電產品對外貿易公司,實際上我們的業務范圍不僅僅局限在機電產品上,也不僅僅局限在信息咨詢上。”
王憶感覺這個單位有點意思。
業務靈活、主動、多樣、創新……
他難免多看了羅勝兩眼,羅勝很機靈,遞給他一張卡片:“這位先生,很高興認識您,這是我的名片,請您惠存。”
王憶接過名片向他道謝。
他不是這里的主角,于是拿到名片客氣的向楊兵鞠躬離開。
楊兵很滿意他的謙遜和禮節,不管羅勝親自把他送到門口:“王校長你放心,我們科室對你們學校的助學幫教工作隨后就會展開,一定支持咱們翁洲外島辦好教育!”
“陳谷,你送送王校長。”
陳谷渾渾噩噩的帶王憶往外走,走著走著他停下身問:“王校長,之前咱剛見面那會你是嚇唬我呢?”
王憶說道:“跟你開個玩笑嘛。”
陳谷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自己確實是個愛開玩笑的人,但那也得是跟熟人開玩笑,咱倆當時是陌生人吧?
結果王憶接著說話了:“我確實是嚇唬你了,不過我是為一個娃娃報仇,你曾經嚇過那娃娃,所以我這次就嚇唬你。”
一聽這話陳谷老實了。
他就喜歡嚇唬小孩子……
但他疑惑王憶是幫哪個孩子報仇,王憶笑道:“是你的一個熟人的孩子,我正是托那個熟人打聽到了你的情況。”
“熟人家的孩子?”陳谷琢磨了一下,“你這個熟人是張為民嗎?還是胡東風?趙昌順?劉順?”
王憶驚呆了:“你都欺負過誰家的孩子呀?”
陳谷訕笑道:“我朋友家里只要有孩子,我都會嚇唬他們——你不知道,小孩都很熊,必須得嚇唬他們才能老實,用俺們老家話說這就叫小樹不修不直溜、小孩不修哏啾啾!”
聽到這里王憶猛的反應過來:“哦,陳谷同志,你是東北人呀?”
小樹不修不直溜、小孩不修哏啾啾,這是一句東北俗語,而且陳谷是用味道純正的奉天版語調說出來的。
“老家東北地,我老子跟隨部隊解放滬都的時候留在這里了,然后有了我,我算半個東北人吧。”他說道。
王憶大概知道他怎么跟自己父親交好的了。
陳谷這人確實古道熱腸、為人仗義,按照正常歷史走向,應當還是他通過報紙的報道跟天涯小學產生了聯系。
后來自己的父親回到天涯島,他是從東北搬回來的,算是陳谷家鄉來人,兩人應當是這樣成為了朋友。
兩人走到門口,一輛綠色的長鼻子東風貨車從路上開過,車門上噴著兩個白漆字:首電。
陳谷看到這車頓時不管王憶了,趕緊往旁邊單位跑。
很快他又回來了,高興的對傳達室里頭幾個人說道:“首都電視機廠真要在咱們單位旁邊設立特約技術服務部和銷售部了?那太好了,以后咱買電視機可方便了。”
傳達室里幾個人在打橋牌,之前接待過王憶的老人慢悠悠的說道:“你想買電視機那你有電視機票嗎?”
陳谷說道:“肖阿伯你不要翻老黃歷啦,去年7月就取消電視機憑票供應的政策了,國家要敞開供應電視機,所以現在好多電視機廠在咱滬都設立特約技術服務部。”
“對,確實有這個事。現在不要電視機票沒錯,可是還不如要電視機票,這不要電視機票了誰都可以買,有錢就能買,電視機廠根本來不及生產,現在的電視機都要加價賣。”有人說道。
旁邊的人也說:“確實得加錢買,陳谷你要買首都電視機廠生產的牡丹牌吧?這電視機最貴,現在加價后要800元!你一個月多少錢?餓死你也攢不起這錢!”
這是實話,對于陳谷這樣的普通科員來說,800元是一筆巨款了。
他嘆了口氣,旁邊的人就勸說他:“你為什么非要買牡丹牌?飛躍牌和凱歌牌也很好呀,這是咱滬都自己的品牌,就該支持咱的本土品牌。”
“飛躍牌是無線電十八廠的,凱歌牌是無線電四廠,它們生產電視機不專業,要買就買牡丹牌!”陳谷說道。
先前說貴的那人扔掉手里的牌瞥了他一眼,道:“你沒什么錢還挺挑,有的看就行了,這可是電視機,你以為是大白菜呢?”
陳谷跟這人爭辯起來。
王憶無聲的笑了笑。
他都忘記谷子叔的愛好了,谷子叔好像格外鐘愛電子產品,自己小時候第一次看到手機好像就是在他手上看到的。
這次來見陳谷是投石問路,感謝信和錦旗送到他就要回去了。
陳谷和交易市場這條線算是搭上了,以后從滬都郵寄東西的理由好找了。
交易市場旁邊有郵電局。
王憶帶上生產隊社員們委托他捎帶的東西快步走進。
他不可能真挨家挨戶幫人送東西,這事得委托郵電局的同志們幫忙了。
大城市就是不一樣,交易市場旁邊這郵電局周末不休息,他們客戶多、工作繁雜,全年無休只有調休。
王憶進去的時候好幾個工作員便在緊張的忙碌,他們在忙著將一個個證書檢查然后放入大信封里。
他帶著大包小包進來,一個工作員疲憊的問道:“同志,你要郵寄什么東西?”
王憶說道:“主要是郵寄書信,然后也要郵寄幾份禮品。”
一聽這話,工作員的表情當場垮了:“要給好幾個人郵寄東西啊?”
王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嫌棄工作繁重。
于是他淡定的說道:“我會寫字,而且都是滬都內郵寄,所以書信所需郵票一樣,至于禮品需要的郵資得稱重,不過這沒幾份,用不著你怎么麻煩,我自己就能解決。”
他這話一說工作員露出了笑容:“呵,同志,輕車熟路呀?你經常郵寄東西吧?還是家里也有郵電局的工作者?”
王憶說道:“我一個弟弟在翁洲郵電局工作。”
張有信年紀比他大。
可是這貨說了只要在馬島之戰中阿根廷落敗就愿意認王憶當大哥,王憶已經提前收下這個小兄der了。
他正在填寫信封,陳谷追了進來:“王校長你怎么說走就走?等等我嘛,我們領導說了讓我送你。”
王憶解釋道:“我看你跟同事聊的正火熱,不想打擾你們,正好旁邊有郵電局而我要郵寄東西,所以就先過來了。”
陳谷說道:“你都郵寄什么?好家伙,這么多份呀?老樂老樂,你們怎么回事?不是誠信經營、熱情服務嗎?你們的熱情哪里去了?”
一個中年工作員抬起頭笑了:“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谷子你是真能咋呼,人家那位同志都說了自己負責填寫地址,你在這里操什么心?”
陳谷說道:“我操心什么?我操心你們沒有為人民服務,我操心你們背叛了咱們工農聯盟!對了,你們在忙什么呀?這是什么證書?”
老樂說道:“這個月初衛生部來咱滬都驗收抽查,然后認為滬都的10個縣都達到基本消滅絲蟲病的標準,于是向滬都的醫務工作者頒發消滅絲蟲病功臣的證書,這都得我們來核實人員信息,很忙的!”
陳谷嘀咕著‘服務不熱情、態度不端正’上來幫王憶填寫信息,看表情很不爽。
王憶倒是覺得沒什么,往信封上寫點字而已,多簡單。
所有信息填寫完全,他挨個核對沒問題后交給老樂。
老樂開始對蝦干海米魚鲞這些干貨進行稱重,王憶不經意間一掃,看到一摞的紅色大冊子放在柜臺內的桌子上。
他眼睛一亮問道:“郵票年冊?你們這里還出售郵票年冊嗎?”
老樂隨口道:“不是出售,是接受訂購,群眾在我們所里訂年冊,通過我們這里進行郵寄。”
王憶問道:“那我能訂嗎?”
老樂說:“當然可以,你要訂81年的郵票年冊對吧?”
“除了81年還能訂其他年份的嗎?”王憶陡然驚喜,“有80年的郵票年冊嗎?”
老樂放下手里的稱笑道:“沒有,只能訂81年的年冊,我剛才之所以問你是向你確定信息,確定你是不是知道我們這里訂購的都是81年郵票年冊。”
王憶失望:“這樣呀。”
旁邊趴在柜臺上的陳谷好奇的問:“你想要80年郵票年冊?”
王憶點點頭:“對。”
陳谷立馬說:“老樂、老樂,你這里有80年郵票年冊吧?我今年正月的時候還看到不少呢。”
“都回庫了,你正月的時候就是看到我們在統計回庫,”老樂搖頭,“不過我一個同事這里有一本……”
“那你拿出來呀。”陳谷很不客氣的說道。
老樂問王憶:“這年冊保存的不太好,你愿意要嗎?”
王憶再次驚喜:“可以賣給我嗎?那太好了,保存不好也沒事,我愿意。”
郵票年冊多數不值錢,80年是例外,它能價值個幾萬塊。
幾萬塊不多,但人要會過日子,不能眼高手低光想著賺大錢。
王老師就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他連收購站千百塊的錢都賺!
老樂回了一趟辦公室,出來后將一本年冊交給王憶。
大紅的冊子、金色的國徽還有金色的1980字樣,正是一本80年郵票年冊。
不過這年冊保存確實不太好,僅僅一年多時間已經臟兮兮了。
王憶一看這樣正好,免去自己用時光旅油造假的麻煩了。
他打開年冊看里面郵票。
郵票都保存的很完好,只是封皮臟了而已。
這樣王憶高高興興收下了這本年冊,他問多少錢,結果陳谷自來熟的摟著他肩膀說道:“王校長你太客氣了,這破東西還要錢?”
老樂脾氣很溫和,笑了笑說道:“你是谷子的朋友,那看在他的面子上送你好了。”
王憶說道:“這怎么能行……”
“放心,回頭我會請他喝酒的。”陳谷拍拍他的肩膀。
王憶下意識想叮囑他不要亂喝酒。
可是交淺言深是大忌,他現在勸人不要喝酒不合適。
畢竟這是個酒水打天下的年代,甚至這年頭好些駕駛員不喝酒不摸方向盤,說自己越喝開車越穩!
不過這次他將感謝信和錦旗都送進了陳谷的單位,而且是守著陳谷領導送的,雙方關系算是拉上了,以后有的是打交道機會。
他郵寄完東西和陳谷友好握手分別,然后帶上80年的郵票年冊出門而去。
82年的滬都有著繁多的狹小弄堂和老屋,他在弄堂里頭穿梭,最終找到一間掛著生銹門鎖的小屋開門而入。
從時空屋出來就是22年,此時還是上午時分,他帶上桃園三結義酒壇出門打了個車,直奔閩東方向而去。
車子走跨海大橋駛出翁洲進甬城,王憶掏出手機給袁輝發去信息:
想要我的桃園三結義黃酒壇嗎?想要的話今天可以展示給你,來閩東找我吧!我和黃酒壇都待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