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步一愣:“不派遣員工?什么意思?”
王憶說道:“是這樣的,您看,現在改革開放了,國家允許民營經濟發展了,也允許個體戶搞發展。”
“這方面您比我清楚,所以我就想,既然允許個體戶經商做買賣,那個體戶能不能仿照供銷社來自己干呢?”
徐進步猶豫的說道:“56年公私合營以前是可以的,那時候村村都有小賣鋪。現在恐怕不大行,我們商業部內部還沒有下發關于允許市場出現私人經營供銷點的政策。”
王憶問道:“你們現在屬于商業部了?”
徐進步點頭:“對,今年1月按照《國務院機構初步方案》,商業部、糧食部和全國供銷合作總社合并組成新的商業部,58年、70年也合并來著,都是合并幾年就分開了。”
王憶一聽來勁了。
那如果自己弄個供銷社在島上,往外賣糧食更不惹人注意了。
徐靜波接著說:“不過我們的獨立性很強,今年的合并和以往兩次有所不同。主要是過去合并后,省、縣供銷合作社與省、縣商業局合并,造成了管理混亂。”
“這次各地總結了過去兩合兩分的經驗教訓,絕大部分省及省以下的供銷合作社沒有與國營商業合并,保留了獨立的組織系統,所以咱們江南就成立了供銷公司來受商業部管轄。”
“可是我們現在終究歸屬于商業部管理,一些政策就得根據商業部的要求來開展,不能肆意妄為。”
王憶堅定的說道:“徐經理,您的想法是對的,可是改革開放了,小平同志說過了,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咱們國家要發展經濟、要活躍經濟,這方面你也比我了解,對不對?”
徐進步沉默不語。
王憶繼續說:“越往后經濟政策會越開放的,我是大學生,我堅信這一點。”
“所以徐經理您看,沒有政策支持,那咱們不能隨意的讓私人辦理供銷社,但可以在村子里辦理一個代銷點吧?”
“什么叫代銷點呢?你看,現在各大工廠、企業都在從國外引進生產線,咱們國家的第一、二產業都得到了蓬勃發展,有些工廠生產的物品需要與農村地區直接對接,而光靠供銷社恐怕不行,這樣太死板了。”
“如果供銷社在村里設立了這些單位的代銷點,那是不是就靈活多了?不必讓供銷社全面供貨,而是選擇性供貨。”
“供銷社認為哪些貨物適合農村銷售,那可以靈活機動的給農村的代銷點提供一部分,或者有些單位認為自己的貨物要跟老百姓面對面進行銷售,那也可以交給農村的代銷點。”
徐進步一拍手說:“你慢點說,還別說,你的想法很新穎,你的觀念對我這僵化的頭腦有一定的啟示!”
但他琢磨了一下多少還是有些遲疑:“這樣能行嗎?”
王憶態度堅定:“徐經理,這樣一定能行,你知道的我上上周末去了滬都,人滬都現在就在這么搞了。”
“是嗎?”徐進步問。
王憶舉例:“您可能還不知道,滬都的外貿交易市場給我們學校進行了捐助,我去感謝他們來著。”
“就在他們單位大樓旁邊,首都的電視機廠租賃了個房子設置了一個代銷點——這不是在滬都的辦事處,而是銷售點,我打聽了一下,人家準備在滬都經濟繁榮的地帶都要設立代銷點!”
這方面他確實充滿信心。
過不了幾年小賣部、門市部就要在廣大農村遍地開花了,村村都有門市部甚至不止一家門市部。
另外還有一些農資企業也把銷售點打入了農村,在村子里直接找農戶合作,儲備種子、飼料、農藥、化肥等農用物資進行銷售。
他把這種愿景描述給了徐進步。
徐進步找他仔細打聽了代銷模式,最后來了個總結:“根據村子需要自己去進貨,只對市場負責,以此繁榮經濟,最終在農村開滿門市部。嗯,這叫上面沒爹沒娘,下面兒孫滿堂。”
王憶笑了起來:“對,上面沒爹沒娘,下面兒孫滿堂。”
徐進步緩緩點頭,緊皺著眉頭。
還是猶豫不決。
王憶見此直接來了句狠話:“徐經理您老是說我們支書思想不夠開放、進步不夠積極,我看您,哈哈哈……”
徐進步瞪了他一眼:“你不用給我使激將法,我玩這一套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他背著手一邊轉悠一邊琢磨。
最終下定決心:“年初全國供銷合作總社與商業部合并,只保留了全國供銷合作總社的牌子,設立了中華全國供銷合作總社理事會,當時中央講話,說這么做的目的是恢復‘三性’,群眾性、民主性、靈活性。”
“既然要發動群眾搞經濟、要靈活的發展經濟,那進行一些試驗性的操作,或許是沒有問題的!”
王憶安慰他:“徐叔你放心,這肯定沒有問題。”
徐進步拍拍他肩膀,說:“行吧,我過去跟你們支書聊聊,你們支書早就想在隊里設置一個供銷社了。”
“不過咱們說的這不算供銷社,應該屬于門市部。”
王憶點頭。
門市部?
這名字挺好。
只要讓我在島上賣東西、有進貨渠道,那就是叫茅廁也行!
徐進步這邊點頭了,事情自然就好辦了。
王向紅更贊成在隊里設立一個門市部,唯一問題是這門市部應該建在什么地方、由誰來負責。
王憶趕緊拍胸膛:
這事是我在推動的,那必須得讓我負責,因為我要用門市部的存在來掩蓋我從22年帶回來的東西啊。
至于地方?
地方他也選好了,就選在營房之一的糧倉里!
他給兩人解釋:“對老百姓來說,還有什么東西比糧食需求量更大?而且現在供銷社和糧食部合并了,到時候我那里一起賣糧食,讓社員們買糧的時候順便買生活必用品,多合適?”
“而且糧倉在學校里,學生們要接觸新事物呀,為什么?因為國家的未來靠他們!”
王向紅說:“那你工作也太繁忙了。”
王憶挺起胸膛莊嚴的說:“能力越大,責任越重!”
徐進步被這話打動了:“說的好、說的好啊,你能力越大,那你擔子就要越重,咱生產隊不都是這么安排活的嗎?”
“王老師這個覺悟了不起,他的能力也了不起,說起來要開門市部確實得靠他,別人的算數能力,怕是擔不起這樣的擔子!”
王向紅說道:“那就苦一苦王老師了!”
王憶堅定的點頭。
只要你們答應我來管門市部就行,哪有什么苦?接下來就是好日子了。
好日子都在后頭呢!
王向紅照例款待徐進步,但這次徐進步過來就是要給王憶送禮還人情的,供銷公司確實很忙,他晚上回去還有一個會議。
所以他不能留下吃飯了,而他用的理由很巧妙:馬上就去給天涯島籌建門市部,他晚上回去正好在會議上提一提這件事。
王向紅心甘情愿的把他送上了船。
姚當兵上船之前給王憶胸口使勁拍了拍,鄭重的宣布:“你那塊手表給我一定看好了,我會盡快來取走它!”
王憶笑道:“放心好了,它就是你的了!”
門市部設置在糧倉,那糧倉得進行收拾。
王向紅也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人,他當天晚上過來找王憶進糧倉,身后帶著老木匠王祥高。
“以后門市部要掛一盞燈。”王向紅說,“王老師你把這個記下來,明天讓文書給你支一盞燈,從聽濤居門口接過來一條線。”
“門市部的布置就仿照公社供銷社來進行吧,上次供銷公司給咱送的磚頭不是沒有用完嗎?門口這里橫著搭建個柜臺。”
“嗯,柜臺下面空的,可以放兩個水缸,我看公社那邊就是這樣布置,下面能放醬油缸、醋缸甚至酒缸。”
聽到這里王祥高問:“咱隊里要是有了供銷社,那能賣酒嗎?”
王向紅背著手說:“能,你就忘不了這個酒啊。”
王祥高笑了,說道:“支書你知道我,咱倆一塊長大,我這輩子沒別的了,就是喜歡喝上那么兩口。”
王向紅說道:“那你以后有的喝了,我問過老徐,供銷公司能給咱供上一毛燒。”
一毛燒是整個江南地區農村最有名氣的酒,一公兩一毛錢的紅薯干酒,這種酒在市場上到處有賣的,既不要票,也不限量,是老酒鬼們的心頭好。
一毛錢一公兩也就是二兩,一斤才要五毛錢,這是市場上能見到的最便宜的酒,且可以散賣。
另外還有一種酒在農村同樣很有名氣,它是高粱酒,九毛錢一斤,所以叫九零大曲。
九零大曲同樣可以散賣,相比一毛燒來說它的檔次要高一點,像外島招呼親戚就是用九零大曲,自己喝則要喝一毛燒。
王憶暗道只要我這里開門營業了,隊里人還喝什么一毛燒、九零大曲?統統上正經糧食酒!
他知道一毛燒這些酒不好喝。
這個一毛燒的名字其實跟它一毛錢一兩的價錢關系還不大,主要是這酒很辣,一兩酒下肚就能把人的腸胃給燒熱乎了。
王向紅帶王祥高過來就是讓他打造木架子,考慮到隊里人口和門市部規模,他說打造兩個木架子便夠用了。
王憶不想用這種模式來開門市部,他用以后超市的模式來進行布置。
門口一個收銀臺,里面并排放置木架子,誰要買什么自己進去拿。
這是為了省事。
他要管學校還要管門市部確實有很大的工作壓力,而為了給他從22年帶回來的東西打掩護,他還必須得管理門市部。
所以他要想辦法給自己減輕工作壓力。
王向紅和王祥高聽了他的設想后紛紛搖頭:
“這不行,人人都能進去拿東西,那豈不是會挑三揀四?都把好的挑走、賴的留下。”
“沒事,這些商品都是工業產品,彼此相差不多,大家伙喜歡挑就挑吧。”
“要是有人偷東西呢?進去偷個啥塞兜里帶走,那門市部不得賠垮了?”
“不可能,咱島上都是老少爺們自己人,誰什么脾性都了解,沒人能干這種事!”
王憶又解釋說他想給自己減輕工作壓力所以才這么設置,王向紅猶豫著吸了一袋煙,最終還是決定聽從他的安排。
沒別的,他怕把王老師累壞了。
當天晚上隊里要開門市部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島,第二天早上便有人絡繹不絕的來打聽消息。
王憶應付了好幾茬人,最后王東喜來了。
王東喜不是要來打聽島上開門市部的消息,他是帶著報紙來的,說:“王老師,滬都人民在找的這個氣功大師是不是你?”
王憶立馬說:“不是,不可能,你說啥我不懂。”
王東喜攤開報紙給他看:“可是你看這報上人的背影,這不就是你嗎?”
報紙是《新民晚報》,第二版頭條上有一張照片。
照片背景是在公交車里,主角是一個青年的背影,不是王憶還能是誰?
王憶滿懷僥幸的問:“這照片看不見臉,你能看出這是我來?”
王東喜笑了:“王老師,熟人不用看臉,你看這身影看這手——特別是這捂在臉上的手,這不就是你嗎?”
“而且時間也合得上,說的是上上個禮拜六的事嘛,上上個禮拜六你不是去了一趟滬都嗎?”
王憶當場把報紙撕掉了,壓低聲音對他說:“這件事別傳出去,就當沒發生過!”
王東喜說道:“這不可能啊,王老師,五一節那天你們去城里參加慶典,當時碼頭上好些人在聊這個,然后大膽他們就猜了滬都那位會雷電氣功的大師是你!”
王憶說道:“那別怪我沒警告你們,一旦消息傳出去,滬都那邊政府可是對我很感興趣,到時候政府一紙調令就能把我調到滬都去工作,咱學校還有咱門市部怕是就……”
他話還沒說完,王東喜面色一變趕緊往外跑:“我去把消息匯報給支書!”
很快,王向紅掐著筷子來找王憶。
他了解了事情后使勁搓搓臉,然后下定決心說:“我開一個社員大會——不,這事不能鬧的這么轟動,我挨家挨戶去通知,你會氣功這件事不能傳出去,絕對不能!”
王憶解釋道:“其實我不會氣功。”
“那你手里的電是怎么回事?”王向紅問他。
王憶說道:“是我手里有個放電的小玩意兒而已。”
他只是解釋了一下,并沒有將電棍展示出來。
那玩意兒真不是當前時代能出現的東西。
當天王向紅挨家挨戶的走,叮囑隊里人不準在外人面前提王憶會功夫的事。
他還幫王憶解釋:“其實王老師不會功夫!”
然而當天!
就在當天下午,翁洲市城南分局來人了,莊滿倉領著一位副局長來到隊里送嘉獎!
他們準備了一封表彰信,表彰王憶協助公安局捉拿了4·29重案罪犯的好人好事,并授予他見義勇為好群眾的稱號!
按照公安局的傳統,這種事自然要在群眾們面前展開,一是讓英雄揚美名,二是對群眾進行榜樣教育,鼓勵群眾們向榜樣人物學習。
名叫朱成龍的副局長讓王向紅把隊里沒出海的社員全組織起來,在操場上社員一個方陣、學生一個方針,然后他進行了慷慨激昂的講話。
講話結束,在熱烈的掌聲中他親手將表彰信和一個信封遞給王憶:
“王憶同志,我代表咱們翁洲市公安局、武裝部廣大指戰員和翁洲市全體人民感謝你,你為咱們翁洲市、為咱們國家立下功勞。”
“這批犯罪分子窮兇極惡又異常狡猾,根據審訊到的消息,他們本來準備在你身上做本市最后一票壞事后就乘船離開,去他地再進行犯罪。”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你抓了他們,那我們翁洲公安就要丟大臉了,我們丟臉還不要緊,關鍵是會讓這伙人逃脫法網,后續肯定還有受害人!”
劉紅梅大聲喊:“好,王老師干得好!”
掌聲噼里啪啦跟放鞭一樣。
社員們看向王憶的目光又是敬仰又是贊嘆:
“王老師抓了六個殺人犯啊?”
“什么叫藝高人膽大?這就是!”
“以前有草原英雄小姐妹龍梅和玉榮保護集體羊群,現在有咱們王老師保護人民群眾……”
一聽這些話王憶腦瓜子頓時嗡嗡的。
他趕緊說:“領導同志,我不能冒功,這件事得感謝那位名叫孫征南的解放軍同志,其實是他抓到了這些人!”
朱成龍看了他一眼,說:“那個,根據我們審訊得知,主要是你制服了劫匪的頭腦人物,那個人最壞也最難對付。孫征南同志也有功勞,可是這件事主要功勞是你的!”
王憶覺得這不應該,他還想解釋,但這時候莊滿倉給他使眼色。
他只好閉上嘴巴,聽任朱成龍的介紹。
朱成龍又滔滔不絕的把他贊揚了一遍,然后繪聲繪色的描述他力敵殺人犯、搶劫犯的經過。
實際上王憶就用防狼噴霧噴倒了一個嘍啰,其他時候他舉手舉的老高。
而在朱成龍口中不是這樣,變成了他跟殺人犯們斗智斗勇,一邊語言攻心瓦解殺人犯們的意志一邊大展身手將這些人一個接一個的放倒……
真是離離原上譜,越說越離譜。
王憶尷尬的用腳猛摳鞋底,差點在鞋墊子上摳出一套春晚舞臺。
偏偏社員們吃這一套,聽的津津有味并每當得知王憶拿下一個人的時候就鼓掌喊好一聲。
王憶生無可戀。
這下子好了。
經過朱成龍的渲染以后誰再說他不會功夫那誰還信?連他自己都不信!
他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