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喬木很給力。
請客吃飯的地方選在了縣里,不過不是縣里任何一家飯店,是在縣漁業加工廠的食堂里進行。
海福縣沒有多少工廠,但這是漁業大縣,自然是有漁業加工廠的,翁洲的漁業現代化工作進展在國內各地區內屬于較快行列。
民兵們上了碼頭,然后石大壽喊話,讓大家伙按照生產隊為單位,排隊去往縣漁業加工廠。
國內多年無戰事,民兵力量逐步被削減,現在是以島嶼為單位,每個島嶼有一支民兵小隊,總計十二人,兩名領導是組長副組長,十個組員能分成兩個戰斗小組。
他們排著隊進入漁業加工廠,一座充滿魚腥味的廠區。
一群壯漢和青年排隊走在馬路上的場景還是挺少見的,路上的人紛紛扭頭看他們。
大膽一行人昂頭挺胸走的踏踏實實,他們統一的服裝、收拾的干凈,不怕被人看。
這樣其他生產隊的民兵就嘀咕:“穿了身三片紅而已,牛什么?”
“就是,現在城里人早不愛穿三片紅了,人家現在穿的確良襯衣、穿西服。”
“王老師你那里還有沒有三片紅了?給我留一身!”
王憶沖李巖松揮了揮手,說:“衣服沒了,不過我給你們兄弟帶了方便面。”
李巖松高興的跑過來,他很自來熟的拉開王憶背包看了看,很滿意:“帶了這么多?這下好了,回去讓我兒子吃個夠。”
多寶島上的民兵隊長是丁得水,他喝道:“巖松你回來,無組織無紀律!”
李巖松混不吝,他滿不在意的走回去說道:“這又不是去出任務,就是一起去加工廠而已,這有什么組織有什么紀律?”
漁加工廠是FH縣工業的長子,它是建國后縣里頭辦起的第一座工廠,當時縣城規模小,為了方便職工上下班所以工廠建在了當時城區的邊緣。
可是時過境遷,二十多年過去了,盡管城區發展緩慢可終究是在發展的,以至于如今廠區已經被包進城里頭了。
工廠保留著五十年代的風格,經年累月的風吹日曬,廠子磚石墻壁長了青苔、掛上了爬山虎,窗戶里的鐵欄桿銹蝕滿滿,大門里面的操場上豎著兩個木制籃球架,今天風大,它們在搖搖欲墜。
廠子里面多有標語,一條橫幅長旗在風中獵獵搖擺,上面寫著‘熱烈慶祝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成立60周年’。
墻上有白色油漆大字,不過油漆脫落字跡有些模糊了,寫著:抓革命,促工作,促生產,促戰備。
旁邊還有一條稍微新一些的白色大字:偉大的領袖和導師永垂不朽!
食堂是一座紅墻老建筑,像是22年鄉鎮廠房,只有一層但層高怕是得五六米,很高大。
易喬木已經等在這里了,看見眾人后他笑著招手還特意來跟王憶握了握手說:“進去隨便坐,咱們都是一起參加過斗爭的同志,是戰友,不要客氣。”
石大章聽到這話猛然來了一嗓子:“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八億人口,不斗能行嗎?”
“什么八億人口?”易喬木的學生田軍笑道,“今天剛出的報紙,全國第三次人口普查大會結束了,咱們中國人口正式邁入了十億大關!”
聽到這話民兵們議論紛紛,整體來說很高興:“人多力量大!”
食堂里頭是圓桌,擦拭的干干凈凈、擺放的整整齊齊,一張桌子能坐十個人,正好是每個民兵小隊的隊員們坐一桌,然后隊長、副隊長們坐另一桌。
這里面也有宣傳口號,‘反對浪費、反對大吃大喝’,‘節約也是建設社會主義重要的一條道路’。
另外正對門口的北墻高處貼著一排的大紅紙,上面寫了一行字:財政的支出,應該根據節省的方針。應該使一切工作人員明白,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
王憶好奇的打量極具時代特色的老建筑,而民兵們毫無興趣,他們搶占位置坐下,然后拎起桌子上的茶壺一看笑了:“茶葉水。”
易喬木和兩個學生、石大壽還有去天涯島通知他們防汛的袁主任坐第一桌,他們還把丁得水、石大章等幾個有名的隊長叫過去,王憶自然也過去了,大膽跟他沾光,兩個人都坐在了第一桌。
等到他們坐下,易喬木讓大鵬島上臨時組建三個隊的隊長選出自己隊員所在的桌子,按照當時拉歌獲獎的名次來上酒。
十大元帥是個陶瓷大壇子,上面還真印著開國元帥們的相貌,一共九位大佬。
王憶他們這一桌喝的也是十大元帥,送上酒后一人一個黃瓷茶碗,直接用茶碗來倒酒。
袁主任為人豪爽,易喬木讓他起來說兩句但他沒應,說:“易專家你來說,今天你是東家,我們來找你吃喝,哪能鳩占鵲巢?”
“是喧賓奪主吧?”田軍說道。
袁主任愣了愣,尷尬的笑道:“對對,喧賓奪主,哈哈哈,我沒有文化鬧笑話了。”
石大章有心想給他找個臺階,于是熱忱的笑道:“我也沒有文化,所以我沒有多嘴,老話說的好,多說多錯、不說沒錯……”
他本家哥哥石大壽一聽這話要炸毛了,趕緊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
易喬木自如的站起來喊道:“同志們、同志們先靜一靜,聽我這個老頭子說句話,讓我說句話!”
可現在上酒了,民兵們都在爭搶酒水,特別是丁得水的預備隊民兵,大家都怕少喝了,這會在吆喝著使勁往茶杯里添酒。
袁主任和石大壽很生氣,丁得水很無奈。
預備隊是臨時組建的,隊里好些民兵不是他們多寶島的,現在人家根本不聽他的話。
他們吆喝兩嗓子沒用,這時候大膽一撇嘴驚奇的叫道:“哎喲,這是廠子里的女工人還是哪里來的小媳婦?這腚真大真圓呀,跟個磨盤一樣。”
民兵們不再糾結酒水的多少,紛紛好奇扭頭四周轉:“哪呢?哪呢?跟磨盤一樣?真假啊!”
袁主任和石大壽要氣死了。
馬勒戈壁的,外公死兒子你們這些人是沒舅了!一個個真是生產隊上下學哭喪老的少的沒出息!
石大壽一拍桌子吼道:“都別嚷嚷了,讓易專家嚷嚷兩啊不,說兩句話,讓易專家說兩句話!”
易喬木笑道:“我其實沒什么要說的,就是感謝前面臺風天里同志們的仗義援手,也感謝縣里的領導體諒咱們,給咱們調撥了加工廠的食堂來吃這頓酒席。”
“說實話,如果不是有這食堂容納下咱們,那我真要食言了,因為我這老同志家底薄,請咱們一百多號人去下館子吃國營可吃不起。”
民兵隊長們帶頭鼓掌,掌聲很熱烈。
等到掌聲落下,易喬木說道:“我剛才去廚房看過了,涼菜已經出來了,那咱們不需客氣,先上涼菜先喝酒!”
有人突然問:“是不是天涯島的涼菜?”
易喬木平日里都在外島的島上修繕燈塔,沒怎么在縣里停留過,所以難免不知道天涯島涼菜的名氣。
而大膽等人驕傲得意的昂起頭來我們生產隊現在可出名了。
易喬木沒有買成品涼菜,他買的是蔬菜魚肉找了廚師來做菜,這樣成本相對小一些。
得知這消息后一些民兵很失落。
天涯島的涼菜名氣很大,他們都聽說過,但一份涼菜至少幾毛錢,他們里不少人沒舍得買過。
所以就指望這次能來縣里吃席嘗一嘗味道。
易喬木打聽出消息后很好奇的問道:“天涯島?我記得王憶同志你就是天涯島的,你們島上的涼菜很有名?”
大膽急忙說道:“那可不是……”
“嗨,名氣不小實際上味道也就那回事,隊里老輩人流傳下來的幾個拌涼菜的小配方而已。”王憶含糊的笑道。
大膽雖然不明白他為啥要謙虛,不過既然王老師要謙虛那必然有深一層的考慮,所以自己配合就行了:
“對對,一般一般,我們隊里老輩人會做菜,現在還有兩個廚師呢,一個給我們小學大灶做飯,還有一個更厲害在政府大灶當大廚。”
石大章也不希望風頭都被王憶和天涯島搶走,于是他們便熱切的招呼起來:“吃菜吃菜,來,喝酒吧。”
“咱們先一起敬易專家一個吧,感謝易專家不辭勞苦來為咱們漁民大眾修繕燈塔。”
易喬木客氣的說:“我先敬大家、我先敬同志們,這次歐文臺風來的突兀,要不是同志們我就要犯下錯誤了,要是大鵬島上那百年燈塔因我而毀,我真是萬死莫辭其咎!”
袁主任說道:“這樣,易專家剛才的話說的好,咱們都是自己同志、都是經歷過暴風雨洗禮的戰友,那么咱別太客氣了,先聽易專家的安排,然后咱們再安排。”
一道道涼菜送上來,也有熱菜開始上,食堂里氛圍火熱起來,于是眾人紛紛舉杯碰杯。
易喬木敬酒結束,袁主任和石大壽各自帶酒又一起喝了幾個。
然后袁主任說:“嗯,現在集體進展結束了,輪到咱們給易專家敬酒了,怎么著,展現一下咱們的熱情吧,同志們從誰開始?”
大膽、石大章等人頓時蠢蠢欲動。
易喬木的另一個學生常小合說道:“輪圈敬酒沒什么意思,咱們搞個活動來助助興吧……”
“猜拳?”大膽喜不自禁。
石大章眼珠子一轉嘿嘿笑:“易專家是文化人,猜拳那是咱粗人玩的東西,這樣,咱來說吉利話吧,要押韻,最后一個字要押韻,從我開始。”
他咳嗽一聲說:“易專家我敬你一杯酒,祝你一生平安無憂愁。”
他旁邊的丁得水笑道:“易專家我也敬你一杯酒,祝你好事天天伴你走。”
輪到王憶了,王憶覺得這很輕松,說:“易專家,祝您平安和好事兩全有。”
石大章一聽趕緊說:“王老師,你這有點投機取巧吧?”
王憶笑道:“那就換一個,易專家,祝您桃李芬芳滿五洲!”
石大章疑惑的問道:“王老師我不是要找你的事、挑你的刺,是我真沒聽懂,你為什么扯上了桃子李子?”
田軍笑道:“這是句最好的祝福,桃李滿天下你知道嗎?”
石大壽說道:“你別跟他說,他其實沒有文化,他哪里知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種話?”
石大章訕笑道:“那行,算我找事了,易專家、袁主任、王老師,那我自己先自罰一杯!”
接下來輪到大膽了,大膽淡定的說:“我啥也不會,我也自罰一杯!”
十大元帥入口他覺得好喝。
又說道:“要不然這樣吧,你們玩有文化的我肯定不行,我直接先自罰三杯……”
“算了算了。”石大壽站起來壓住了酒壇子,“那個咱不用搞這些花里胡哨的了,咱就吃著喝著聊著吧。”
他說完怒視了本家兄弟一眼。
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石大章委屈無比。
我他媽怎么說什么、做什么都不行啊?這世道還能不能好了?
王憶看向桌子,現在菜已經一道接一道的上來好些了。
夏日海鮮肥,梭子蟹、石甲紅、鯧魚、鰻魚、龍頭魚、鮸魚、小梅童、皮皮蝦、滑皮蝦、對蝦等等上了一桌子。
但漁家對這東西不感興趣。
民兵們盯著燉排骨、燉雞、紅燒肉、蔥爆肉、梅菜扣肉等硬菜來。
王憶注意了這些海鮮,這是他的菜。
今天這桌子飯菜委實豐盛,海鮮并不是簡單的白灼,應該易喬木考慮到民兵們平日里不缺海鮮,所以他讓廚師做了重油加工。
比如梭子蟹,做法是蔥油蟹。
比如皮皮蝦,做法的椒鹽皮皮蝦。
比如對蝦,做的紅燒大蝦。
鯧魚是紅燒、梅童魚是油潑、龍頭魚是面拖油炸,看起來都很可口。
王憶夾了一塊蔥油蟹。
肉質肥美,現在這季節的螃蟹蟹膏并不飽滿,可是肉很肥碩,塊大且嫩滑,肉質雪白,蔥油熗炒后風味上佳。
味道挺不錯的。
這就挺厲害了。
要知道他們吃的算是大鍋菜,廚師肯定不是開小灶一盤一盤炒的,這樣大鍋菜能做的讓他點頭就很了不起。
他連續吃了幾道菜連續點頭,情不自禁的感嘆道:“這廚師真挺厲害的,加工廠的工人有口福。”
易喬木笑道:“廚師不是加工廠的,是石干事幫我請的。”
石大壽說道:“對,廚師是咱公社的米老頭,他廚藝確實好,你們隊里的王祥雄就跟他學過廚。”
王憶問道:“噢,是這位名廚呀?他現在在哪里供職?”
石大壽笑道:“什么供職履職的,他現在接散活,誰家有紅白喜事擺宴席就找他,沒人擺宴席他就歇著。”
王憶默默的記下了這個名字。
如果他們的社隊企業要在城里開飯店,那廚師有人選了,可以試試聘請這個米老頭來掌管廚房。
這時候丁得水夾了一筷子菜問:“袁主任,今年臺風過去了,什么時候領國家的救濟款?”
袁主任說道:“還不清楚呢,現在不是剛統計損失嗎?”
“今年還有沒有救濟款都不好說呢。”石大壽不悅的說道。
另一個隊長金大勇問道:“為什么沒有?”
石大章笑道:“問天涯島唄。”
王憶有些疑惑的看向大膽。
這事跟自家島嶼有什么關系?
大膽問道:“是水花島的那檔子事?”
“還能是啥!”石大章頓時接口說道。
其他人也笑了起來,笑的很曖昧也很生氣:“他水花島辦壞事,咱們都跟著倒霉?”
王憶問道:“水花島怎么了?”
大膽說道:“領救濟款耍他媽壞心眼,讓咱外島跟著叫人笑話。”
其他人看王憶不了解,便借著酒勁七嘴八舌的說了出來:
“每次咱外島受了災國家都會賑災,多多少少給點糧食給點錢,當然是根據每個生產隊受到的損失來賑災。”
“但是怎么確定這個損失呢?光靠報數不可信,所以上頭會派調查員下來排查調研。”
“一般咱都耍點小花招,比如調查員來了咱給調查員管飯,先讓調查員吃上大米飯和炒菜燉雞,跟調查員說咱這里沒事沒多少損失。然后暗地里讓家里老人孩子和婦女去廚房偷偷吃拌麩子就咸菜這個暗地里可不是真暗地里,得讓調查員碰巧撞見。”
“這樣調查員們感動了,這可是解放前老百姓招待紅軍吃飯的路數,當時為了讓紅軍戰士吃個好飯有力氣打鬼子打反動派,他們把好的給戰士自己偷偷吃孬的。”
“調查員感動了,咱老百姓就能多拿點賑災糧款了,對吧?”
王憶苦笑道:“你們恐怕每個生產隊都這么干吧?調查員又不傻……”
隊長們紛紛點頭:“王老師你真說對了,嘿嘿,大家伙都這么干,調查員確實看出來了,可是咱老百姓沒辦法,真的是生活條件不好想趁著碰上天災了多要兩口糧食吃,為了過日子嘛,不寒磣。”
“這成了個潛規則了,不過用處不大,賑災糧款就那些,各個生產隊都來這一套,調查員得一視同仁,等于這一套都白做了。”
“水花島那些王八羔子有辦法啊,他們去年弄了個什么?他們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個風騷婦女,說是生產隊的寡婦,然后招待調查員在寡婦家里吃飯。”
“他們隊里人使勁灌酒把調查員灌醉了,結果調查員醒來睜開眼睛一看,自己光著身邊的寡婦也光著,地上還扔了好幾個套子……”
民兵隊長們一拍手,剩下的不用說了,都在嘿嘿笑。
田軍這邊還挺饑渴:“下面呢?下面呢?”
“下面沒了。”石大壽怕民兵們守著城里來的知識分子亂說話趕緊接了話頭,“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事后來走漏了消息,水花島拿到的糧款太多了,讓政府懷疑了。”
“查出這事后把領導們氣壞了,影響太惡劣了,然后今年的賑災糧款還不知道怎么處理呢……算了不說了不說了,喝酒,來喝酒!”
袁主任也招呼:“對,這么多好菜,使勁吃菜。”
易喬木是實在人,這頓飯菜做的很結實,菜肉酒管夠,讓民兵們吃的油光滿面、渾身醉醺醺。
袁主任沒敢讓他們喝的盡興。
外島多數人家日子過的清苦,當然這年頭農村確實是多數人家日子清苦,這種情況下男人一旦逮著喝酒機會可不會放過,一個個又是劃拳又是斗嘴的往下灌,真喝醉了不好弄。
民兵們血氣方剛,平時可以靠官威管轄,一旦喝醉了那真是天王老子和旅長來了也沒用。
他們這一桌已經算是謹慎的了,可是也有點瘋,于是當袁主任說‘差不多了’的時候,石大章那邊喝高興了站起身拍著胸膛裝逼:
“袁主任這都是小事,咱外島的英雄好漢哪個不是海量?這沒到量,完全沒問題。”
袁主任臉色一沉看向石大壽,結果石大壽也喝高了:“再來、再來,王老師你怎么了,你沒怎么喝啊!”
“就是,王老師沒怎么喝,讓王老師喝。”石大章跟著本家兄弟嚷嚷起來了,“王老師你杯子里怎么還有這么多酒?你要養魚?”
王憶很討厭爛醉漢,我喝的少這不是我逃酒了,是你們剛才一個個好不容易喝到不要錢的酒都在想方設法的喝,壓根沒人找我喝酒、讓我喝酒,我當然喝的少。
他一看石大章又嘚瑟起來,索性沖著石大章開炮:“石隊長我不是不喝,這喝酒得有個由頭嘛……”
恰好一道清蒸大黃魚送上,按照外島的規矩,這就是最后一道菜了。
王憶沖食堂幫工使了個眼色偷偷指了指石大章。
他剛才幫助幫工上菜來著,為人說話又客氣,所以幫工對他印象很好,看到他的眼神和手勢后便明白他的意思,直接把魚頭對準了石大章。
這樣王憶便說道:“石隊長你看,這魚上來了,魚頭對著你魚尾對著我,性吧,老話說的好,魚頭魚尾喝杯酒,你有我有全都有。”
這句順口溜是真的,所以石大章沒拒絕來了一杯。
王憶繼續說:“咱倆坐了個對面,這叫什么?對面落座是緣分,杯中美酒要喝盡,來,咱來再來一杯。”
旁邊的丁得水看出他想要灌石大章,便揶揄的說:“哎呀,王老師真會說呀……”
王憶自如的說道:“看來丁隊長也不甘寂寞呀,好,老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丁隊長和石隊長坐在一起,要不要喝一個?”
其他人起哄,石大章大剌剌的舉起杯子說:“丁隊長來,咱倆走一個。”
丁得水翻白眼:“你是不是把酒灌進腦子里了?”
石大章頓時不高興了:“我知道你仗著自己在部隊當過兵看不起我……”
“行行行,丁隊長你趕緊喝吧。”袁主任一聽這話沒法了,這種話說出來在酒桌上很難往回收。
石大壽這會看出苗頭來了,對石大章說:“你這個傻瓜,王老師在給你使勁呢,你還不坐下?”
石大章徹底上頭了,他傲然道:“我這人千杯不醉,咯吱窩里有酒路,不怕喝酒,喝了酒進了肚子就順著酒路走了。”
“王老師,你能使勁你就使勁,我看看你今天怎么能放倒我!”
王憶一聽樂了,長這么大,像這樣的請求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現在他連著兩杯酒下去也上頭了,一拍桌子站起來說:“好,那我小王就向你討教兩下子了。”
他看看桌子上的菜摳出魚眼夾住遞給石大章,說:“高看一眼是知己,我敬你一杯是友誼!”
酒下肚。
他又從魚肚子上挑起一塊肉給石大章:“推心置腹訴衷腸,再來一杯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田軍和常小合一起鼓掌:“王老師好文采。”
石大章有點遭不住了,但他想撐一個面子,叫道:“魚眼魚肚子我吃了,酒我也喝了,你還有什么招數你全使出來,我看看你、你還有什么本事!”
“向我開、開炮!”
王憶又去夾魚嘴,把魚嘴唇夾在他面前:“唇齒相依是真情,再來三杯行不行?”
石大章呆住了。
他咬牙堅持,吼道:“王老師,你再來啊!”
王憶想找魚肝魚膽再來一炮,可是魚肝膽已經被收拾掉了,這樣他索性讓大膽配合把魚給翻了過來,說:“大魚掉頭喜洋洋,按老規矩重開張!”
“再來一遍!”
石大章‘咣當’一下子坐倒了。
袁主任和石大壽對視一眼,兩人頭皮發麻:我的媽,這文化人太能叨逼叨了,以后不能招惹文化人!
王憶沒跟石大章置氣,他這邊也有點上頭,便豎起大拇指贊嘆了石大章兩句,直接說自己扛不住了要趴一會。
這趴了一會還真睡著了……
后面大膽把他叫醒了,說:“王老師酒局結束了,你還真喝睡了啊?”
王憶睡了一覺感覺狀態好了很多,打著哈欠說:“我不勝酒力,你了解我酒量的。”
大膽說道:“但你剛才跟石大章那家伙斗酒的時候表現真猛,王老師你厲害,你是個狠人!”
王憶擺擺手,問道:“現在幾幾年不是,幾點了?”
“快兩點半了。”大膽說。
王憶琢磨了一下,說道:“咱不直接回去,咱們先在縣里轉轉,去菜市場買點肉啊菜啥的,學生們要參加公社聯考了,給他們加加營養。”
大膽很羨慕。
這年頭怎么當學生這么好?
王憶不是真要買肉菜,其實他的真實目的是想打探一下關于敵特分子的動態,臺風過去兩三天了,敵特分子們應該有動作了吧?
位卑未敢忘憂國啊!
他們跟石大壽和袁主任說了一聲,自己解決回程問題,然后王憶帶著十多號人去往市場。
這個點市場里人不多,攤販剛剛開始擺上貨,來買菜買肉買米面油的顧客還少。
王憶轉了一圈沒聽到關于海地地震導致颶風和海嘯的消息,他走出市場想在附近打聽一下,看見有老太太挎著一個籃子在賣報紙。
于是他過去問道:“大嬸,你這里有咱翁洲當地的報紙嗎?”
如果說現在消息已經爆發了,那或許報紙上會有所提及,現在報紙的新聞消息無節操,就喜歡搞個大新聞。
什么哪里誕生神童了,哪里發現異能人士了,哪里出現氣功大師了,如此消息都在報紙上能找到。
老太太正要說話,市場口報亭里的中年人嘿嘿笑著走過來說:“哎,同志,你們要買報紙?”
王憶點點頭,中年人指著老太太說:“這是我母親,從鄉下來我這里享清福的,可她這人閑不住,是吧?咱們農民就是這樣,不愿意享福、只想著吃苦。”
“她來了就幫我收拾衛生,不光收拾衛生現在還幫我往外賣報紙同志,你們要買幾份報紙?”
王憶說道:“咱們翁洲本地的報紙一樣來一份。”
中年人在籃子里翻了翻,抽出兩份報紙遞給他:“一份是日報一份是新聞報,總共是一角四分錢。”
王憶掏錢遞給他,拿著報紙去路邊蹲下準備研究。
結果他剛蹲下,旁邊肉聯廠下轄副食店里走出個姑娘扔垃圾,走過他身邊時候低聲說:“大哥你好心就去把錢要回來還給老阿嬤吧。”
王憶迷迷糊糊的看向她。
這怎么沒頭沒尾給我來了這么一句話?
他想問問姑娘,可姑娘立馬走了而且目不斜視,像是剛才沒說話。
這樣他奇怪了,又看向報亭老板還有賣報紙的老太太。
老太太挎著籃子正沿著一條南北路走,報亭老板回去收拾起雜志,看兩人表現好像確實有些問題。
他這會酒勁還沒過去,腦子轉的不靈活,于是就擔心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事,就去追上老太太問道:“嬸子你這是要去哪里?”
老太太看他一身酒氣、身后跟著一群彪形大漢便有些害怕,她挎住籃子小聲說:“同志,我就是過來賣個報紙補貼一下家里,家里沒錢買糧食了……”
“你家開報亭,怎么會這么困難?”王憶問道。
老太太畏畏縮縮的說:“我家不開報亭,是我老頭子以前賣報紙來著,但他叫車給撞了,現在走不動道了,我就出來賣報紙。”
王憶皺起眉頭:“我怎么沒明白你的意思呢?”
“我明白,我反應過來了,”大膽積極的說,“她男人以前是賣報紙的,是騎著自行車賣報紙對不對?她兒子子承父業,現在開了個報亭,就是接班了,在城里這叫接班。”
“后來她男人讓車撞了,不能干活了,她兒子不孝順,就跟她們老兩口分開過了,是不是這樣?”
“不是。”老太太說,“報亭的阿貴不是我兒子,我們沒有親戚關系。”
大膽問道:“那他剛才怎么說是你兒子拿了你報紙收了我們的錢?”
王憶說道:“認錢不認人唄,他是覺得你進了他的地盤,所以拿你的報紙賣錢自己收下占個小便宜,是吧?”
老太太默默的點點頭。
王東峰直接笑了:“我他嗎的,為了一毛多認了個娘啊?他是不是在水花島上有親戚?我就聽水花島的人干過這樣的事。”
王憶暗道好家伙,水花島成外島的反面典型了。
不過這個報亭的老板阿貴也挺可惡的,國家可沒規定市場這里的報刊生意只能他做,他憑什么欺負人家老太太?
特別是看老太太衣服褲子上打的補丁,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太好。
還有今天這大風讓成年人都難以扛住,老太太還要出來賣報紙,這得遭多少罪?
這阿貴毫無同理心啊!
王憶看不下去。
民兵們更生氣,紛紛要回去揍他給老太太出氣。
老太太嚇得不行,她不想惹事,便趕緊哀求他們:“沒事,同志們,我沒事,其實我不該來市場賣報紙,我知道這里有報亭子,只是今天大風我尋思阿貴不會開攤算了算了,就是兩份報紙……”
“這不是兩份報紙的事,這是他壞心眼子的事!”大膽擼起袖子要發飆。
王憶伸手攔住他們:“慢著,都給我冷靜!記住了,遇事不要慌,先、先保持冷靜,現在是法治社會,要智取不要力取,要靠腦子解決問題而不是用暴力解決問題!”
“行了,我有主意了,大嬸你放心好了,看我今天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貪心阿貴!”
“我一定可以讓他向你道歉,而且以后你再來賣報紙,他絕不敢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