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食堂的承包工作已經完成了。
那天王憶和葉長安談過之后,第二天王向紅就安排王東喜趁著來縣城賣涼菜的空子把二食堂給承包下來。
具體承包費用和政策王憶沒過問。
他不是支書也不是干部,沒必要事事躬親。
這樣得知二食堂已經承包到手,他便等著王東喜帶銷售隊來賣涼菜,順便要了鑰匙去開門。
王東喜是文書,生產隊里集體庫房所屬的鑰匙都在他褲腰上掛著,那家伙走起路來叮叮當當,他一直以此為傲。
但最近他不太喜歡這聲音了。
因為沙雕脖子腿上都掛了鈴鐺,于是有人揶揄他是個沙雕文書……
王憶領著麻六去接銷售隊,然后給雙方做了個介紹,他讓銷售隊把平安結都交給麻六來賣。
麻六能把針線賣出那火熱勁,再讓他去賣平安結豈不是如魚得水?
果然。
麻六拿到平安結后高興不已,笑道:“這是好東西,王校長,這東西肯定好賣呀。”
王憶把價格給他一一說出來,詳細的講解一通,然后說道:“你能賣那就賣,賣針線能賺幾個錢?賣平安結利潤大,你每個平安結可以漲一塊錢,這樣賣一個多出來的那一塊錢就歸你。”
麻六一聽頓時貪心了,問道:“我能不能漲價漲的多一點?”
王憶說道:“我建議你別亂漲價,做買賣要有長遠眼光,不要只看眼前的利益得失。”
“你必須得找一個合適的價碼然后給當錨穩住,在這個基礎上去做生意,否則容易碰上麻煩。”
“隨便舉個例子,你給我賣十五塊給別人賣十塊,你說我知道這事后會不會找你麻煩?”
麻六沒有根基,就怕被人找麻煩。
頓時,王憶話音落下他就老實了:“也對,以前我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賺一筆快錢就跑,要是留在縣里固定經營,肯定得誠信為本。”
王憶把自己背包借給了他,讓他先背上平安結,說:“你今天受點累,背著貨去賣吧,明天開始改成挑擔子去賣貨。”
麻六平時也挑著擔子去賣針線這些東西,但今天被人推倒壓壞了一個筐子,這樣前后不好保持平衡了。
不過他是吃過苦的人,痛快的說:“沒事,背著包還怪時髦呢,我覺得背著包去挑擔子還要好,還要文明。”
聽著兩人的話,王東喜這邊欲言又止。
王憶掏錢請麻六和銷售員們吃了個冰糕,然后約定了晚上在碼頭上集合,以后麻六就是社隊企業的銷售員,社隊企業給他提供住宿,給他在島上找個房間住下。
麻六高高興興的說:“好啊,那我以后不用天當被子地當床、一挑扁擔走四方了,我也算是有根的人了。”
王憶說道:“對,你安心的做買賣,不偷不搶、誠信經營,這種情況下要是有人找你麻煩咱生產隊會給你出頭。”
他給孫征南使了個眼色。
孫征南默不作聲的挑起衣服給麻六看腰上。
腰上是個槍套。
里面一把黑黝黝的手槍!
格洛克打火機!
麻六可不知道這是火機,他直接心里一哆嗦:狠人,這是狠人!
不過也讓他一下子感到踏實了。
有保護罩了!
他背著包、拎著平安結離開,一邊走一邊喊:“南來的北往的,有妻有兒有爹娘的,都過來看一看嘍,送平安、咱響應中央號召給同志們送平安嘍……”
“哎,一份平安幾元錢,這幾元錢毛毛雨,人人都能花得起;幾元錢啊它不算多,出不去省更出不了國;這當家人買當家貨,不當家買包瓜子嗑一嗑;幾元錢平安你請回家,老的喜,少的夸,都夸你來會當家……”
“同志、同志,看看平安結?”
看著他的背影遠去,王東喜問道:“王老師,咱就讓他直接把東西拿走?你跟他熟嗎?我不認識他呀。”
王憶笑道:“不熟,不過他不會帶著這點平安結跑掉的。”
跑掉了也沒事,幾十個平安結試探出一個人的本性,這可比以后讓他去滬都給自己獨當一面后再發現他有問題要強的多。
他扔掉冰糕棍準備離開,有婦女撿起了冰糕棍說:“別扔了,我這兩天一直在縣里撿冰糕棍,馬上就能編個小蒲扇了。”
王憶說道:“嬸子,這樣的小蒲扇能有什么用?不扇風呀。”
婦女笑道:“是,但能給孩子玩,打發孩子。”
雙方分開,他去二食堂開門,領著王墨斗、黃慧慧開始收拾。
二食堂是個院子,除了容納員工吃飯的餐廳外還有廚房和倉庫,廚房跟餐廳直接相連,有出菜口。
這樣改一改直接就能當飯店用。
是個好地方。
不過沒有裝修,屋頂直接能看到房梁,墻壁上多年前刮的大白已經斑駁陸離。
上次沒注意,這里頭桌椅多可是多數已經有點問題了,一大半已經斷面斷腿。
即使這樣王墨斗依然見獵心喜。
他撫摸著墻壁說道:“這就是咱們隊集體的飯店了?以后咱王家在縣里頭有產業了?真好,這真好。”
王憶說道:“對,不過現在太破爛了……”
“不不不,很好,一點不破爛。”王墨斗說道,“就是桌椅有點小問題,我跟我爹幾天就能全給收拾好。”
王憶說道:“光是收拾好還不行,你們先住這里吧,后頭我先給咱們學校的教師宿舍做個裝修,然后把這食堂也得裝修一下,必須得把格調提起來!”
他太知道在這年代怎么去賺錢了。
看看被當作外賓飯店的第二國營飯店吧,只是換門換窗換了擺設,桌椅上放了西洋式花瓶就被全縣人所推崇。
這說明什么?
說明這年頭的人太喜歡追求時髦了。
所以一旦二食堂的格調提起來,再加上有差不多的廚師和菜式,那他們生產隊想不賺錢都難!
當然不能裝修的太過火。
富貴穩中求。
他在食堂里轉了轉,直接選了餐廳靠北窗的位置指了指:“墨斗哥,咱們挑幾張高矮一樣的長條桌過去湊個床,讓大軍住那里養病,你也可以住這邊,女同志去倉房住吧。”
黃慧慧很有分寸的說道:“王老師,這怎么能行呢?你們還要收拾房子準備營業呢,我們都住倉庫就行,這外面你們隊里還要收拾呢。”
王憶笑著擺擺手:“不耽誤,先讓大軍住外面吧,寬敞通風,有助于傷情的恢復。”
“等到要裝修了我會提前跟你們說,到時候再酌情換位置,好了,這么決定吧。”
他和王墨斗拼湊餐桌成一張床,把帶來的褥子給鋪在了上面,王憶對王墨斗說:“回頭你去我門市部拿兩張涼席鋪上,這樣就涼快了。”
黃慧慧不好意思的說:“王老師,你看這事搞的,真是太麻煩你了。”
王憶笑道:“光麻煩我?沒麻煩王墨斗同志嗎?”
黃慧慧更不好意思了,下意識的伸手去捋鬢角的秀發說:“不是不是,更麻煩墨斗哥了,只是我不會說話,我嘴笨……”
她抿了幾下子沒抿到鬢角的頭發,頓時有些黯然。
陪伴多年的長辮子沒了,她就像是丟了個老朋友。
不過想想這辮子賣錢給弟弟遇急了,又挺開心的。
剩下的是辦理出院手續。
這也得王憶幫忙,出院需要的手續有好幾遭,光是外科的辦公室就跑了三趟。
但他有葉長安的硬關系,主管大夫對他充滿耐心,很順利的做完了結算辦理了出院手續。
這個順利也是相對的,很耗費時間,等他們借了醫院的擔架把黃大軍抬出來,這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黃小花一個勁的擦汗,說道:“這入院挺簡單,出院卻挺費事,幸虧王老師你在這里,要不然光我們這些泥腿子,想要辦理出院還不容易呢。”
王憶的價值不只是體現在辦理出院手續上。
更體現在他擁有的關系上。
主治大夫最后送他們出醫院,還寫了個條子給王憶,說:“王老師,你們現在住的縣委二食堂隔著我們醫院比較遠,黃大軍同志的傷情又導致你們不便于出現問題后來回折騰。”
“所以這樣吧,你們那里隔著很近有個街道衛生室,衛生室的主任是我的一個長輩,我給他寫了個條子,你去找他說一下,他們那里的大夫護士平日里是留宿的,有事直接找他們就行。”
王憶跟大夫連連道謝,他有心想給大夫送點東西,但他是葉長安的關系,這大夫哪怕是長了一肚子的膽子也不敢收!
這樣他先把黃大軍送去食堂餐廳里的床上,又安排黃小花在這里幫忙看護,他領著黃慧慧和王墨斗去街道衛生室。
此時夕陽西下夜幕降臨,衛生室已經下班了,連看門老頭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小院里一個人也沒有。
衛生室不是在樓里,是兩排平房,規模還不小,然后他們繞到第二排平房終于看到有一間房子里亮著光。
王墨斗夸張的說道:“終于看到革命的曙光了。”
黃慧慧被他逗的抿嘴一笑。
王墨斗頓時精神振奮并想再夸張一下。
但這時候屋子里有歌聲傳出來,王憶示意他安靜,自己上去敲了敲門。
歌聲很響,沒有反應。
這樣王憶加大敲門力度,門是虛掩的直接打開了。
好幾個穿著喇叭褲的青年在蹦跶,女的還穿著厚底鞋,這在海福縣里屬于時髦人了。
屋子中央是一張桌子,上面放了個兩喇叭的錄音機,歌聲從錄音機里傳出來,上面有黃色紅色綠色的小燈在閃爍,然后有一個青年嘴里還在唱:
“……愿我會揸火箭,帶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兩人住,活到一千歲都一般心醉……”
青年們跳的很投入,愣是沒發現有人推開了門,那唱歌的青年尤其投入,一邊快速的扭動小短腿一邊嗷嗷的唱。
這年代的青年們實在是太缺娛樂活動了,也太想要追求時髦了。
王憶一看,這不是跳迪斯科嗎?迪斯科已經開始流行了?之前他怎么沒見過?
他推開門往里看,青年們實在是聚精會神,愣是沒人發現他的身影。
于是他只能咳嗽一聲。
這下子終于驚到了幾人,其中唱歌那青年嚇得一蹦噠,還沒回過身來先去關錄音機然后說:“鄭主任啊——啊、不是啊?你誰呀?”
王憶無奈的說:“大夫你們好,我是來找鄭主任的……”
“鄭主任在他辦公室呢,你去找吧。”一個壯碩青年打斷他的話回了一句,然后幾人自顧自的互相聊天:
“來,咱繼續跳,這三步、四步看著簡單,跳起來還挺難。”
“我跟你說這一點不難,現在南邊的流行迪斯科,那才難呢。咱們這里不行,太落后也太土了!”
“這一期的《電影周刊》看了沒有?遲志強今年拍了個電影叫《夕照街》,雜志上說它里面就有迪斯科的元素,真想看看。”
幾個青年說著又要跳,王憶搖搖頭準備離開。
王墨斗見自己三人待遇遇冷,便不悅的說:“還是大醫院的大夫好,醫術高有醫德,算了,王老師,咱走吧,等大軍有事我就和慧慧抬他去縣醫院……”
“誰有事?怎么還要抬著去縣醫院?怎么回事?”一個留著這年代還少見的空氣劉海的姑娘聽到他的話后問了一句。
王憶把事情說了一遍,姑娘恍然道:“哦,這樣呀,那我領你去找鄭主任吧,我們是來實習的醫專生,這事我們處理不了。”
由姑娘領路他們去找鄭主任,結果主任還不在,這樣王憶他們又等了一陣子才等到花白頭發的鄭主任。
他把條子交給鄭主任,老主任瞇著眼睛看了看,說道:“你們是小姜的熟人呀?行,以后有事過來找我好了,我平日里是住在這里的,除了出去喝點酒其他時候都在衛生室里。”
王憶聞見他身上的酒味了,笑道:“主任您愛喝兩口啊?那等我們的飯店開業了,您一定去捧捧場。”
鄭主任問道:“什么飯店要開業?”
王憶把生產隊承包了二食堂的事說出來,鄭主任聽到后很感興趣,說:“好、好,要是這旁邊有了飯店那我一定去。”
跳舞的青年們換上白大褂也出來了。
其中壯碩那青年同樣對飯店的話題感興趣,問道:“你們什么時候開飯店?都能做什么菜?嘿,這可好了,我早就想下館子了,總是吃大娟子做的飯我可是吃膩歪了。”
領王憶他們找鄭主任的姑娘就是大娟子,她嗔怒一聲說:“好呀,你吃膩歪了是嗎?那明天自己做飯吧。”
實習生們頓時打鬧起來,鄭主任皺眉看他們,他們趕緊規規矩矩站好。
鄭主任指向壯碩青年說道:“大民你把袖子放下來,穿著白大褂挽著個袖子像什么樣子?你是副食店里賣鹵肉的師傅嗎?”
大民迅速放下袖子,鄭主任瞥了一眼后嘆氣道:“算了,還是挽上去吧,你這放下袖子又跟面食店里賣饅頭的同志似的,氣質不行。”
王憶笑了起來。
他把黃慧慧和王墨斗介紹給老主任,以后如果黃大軍有事是他們兩人來對接衛生室。
既然已經認識了那就該撤了。
不過王憶發現實習大夫們沒吃飯,鄭主任也只是出去找鄰居老友喝了兩口酒。
這樣他便邀請道:“你們還沒有吃晚飯嗎?要不然咱們一起吃?”
鄭主任笑著擺擺手:“不用了,小同志,你們去忙吧,我們的晚飯自己能解決,實際上他們自己解決晚飯就行了,我夏天晚上沒有胃口,對付著咸菜喝一口酒就飽了。”
王憶問道:“那你們吃過涼皮嗎?”
“你知道哪里賣涼皮?還是你會做涼皮?”大民驚喜的問,“涼皮我吃過呀,這是好東西,我們學校食堂夏天賣涼皮,兩毛五分錢一碗,供不應求!”
王憶說道:“那巧了,我會做涼皮,而且以后我們的飯店會供應涼皮……”
“那你們什么時候做啊。”大民著急的問。
大娟子奇怪的問道:“涼皮很好吃嗎?”
大民解釋道:“好吃,酸辣開胃,而且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事,燉紅燒肉也好吃,但大熱的天你愛吃嗎?”
“愛吃啊。”大娟子說。
大民頓時沒話可說。
他只能再看向王憶,王憶說:“我會做涼皮,這樣吧,你們等一等,等個半小時左右我讓這位王墨斗同志給你們送涼皮吃。”
大民撓撓頭問:“半小時你能做出涼皮來?我聽學校食堂的師傅說,做涼皮時間挺長的,所以他們賣的挺貴。”
王憶笑道:“做涼皮要用到洗面水,這個需要靜置的,得靜置三五個小時才行,所以時間長,我下午時候已經做好準備了,回去蒸面皮就行。”
“而蒸的這個過程很短,三四分鐘就夠了。”
大民恍然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王憶領著王墨斗和黃慧慧回去。
他給王墨斗安排任務去碼頭找孫征南要黃瓜,黃小花繼續照顧黃大軍,讓黃慧慧去不遠處的廣場找王東喜要點涼菜汁,說:“用涼菜汁拌涼皮也好吃。”
這樣沒人管他了,他自己在廚房忙活。
二食堂里雜物多,廚房中鍋灶還齊全,有自來水也有柴火,他輕輕松松就做好了準備工作。
然后他開時空屋回22年的翁洲,去街頭找了個涼皮攤子買了一疊的涼皮和配料回來……
拿回來后他便放入冷水盆里泡上來,然后廚房里頭燒水燒的熱氣騰騰,熱的他是滿頭大汗,好像他很忙活一樣。
黃慧慧回來后問:“王老師,這些湯汁放到哪里去?”
王憶出去拿,說道:“正經的涼皮要用辣椒油和醋汁來拌,這個不好現準備,咱們用涼菜汁來拌吧。”
黃慧慧不懂,她只是大受震撼。
天涯島的生產隊跟以往真是不一樣,她去討要湯汁的時候看到了人家的生意,涼菜攤前客人不斷,買賣很好。
等到王墨斗氣喘吁吁的跑回來那就一切齊全了。
王憶切黃瓜絲又切涼皮,攪和上面筋、花生碎,拌上涼菜汁讓他們先一人一碗嘗了嘗。
王墨斗、黃小花、黃慧慧一人一碗酸辣口味的,黃大軍吃了一碗酸甜口味的。
涼菜汁拌出來的涼皮意外的好吃,三個吃酸辣口的吃得是贊不絕口:
“真好吃呀,嘶嘶,有點辣,但是真好吃。”
“涼快,主要是這個東西太涼快了,王老師你咋這么能呢?這也能那也能,沒有你不能的。”
“以后咱生產隊里能不能賣這個?以后家里來了親戚,那還給他們下掛面干什么?吃一碗這個涼皮,海鮮涼菜涼皮,這肯定絕啊!”
黃大軍坐在床頭一個勁的扒拉,這太好吃了,他這輩子沒吃過這樣酸甜可口開胃的東西。
王憶說道:“行,這個涼皮就是做起來挺難的,只要做出涼皮那具體拌起來就跟拌涼菜一樣很簡單,咱生產隊肯定要賣。”
四個人一人吃了滿滿的一個大海碗,他們不舍得全吃涼皮,還把黃小花讓銷售隊伍捎來的餅子掰進去拌湯。
黃慧慧把自己碗里的涼皮分別夾給王墨斗和黃小花——這年頭漁家人不在乎口水和衛生,這種從自己碗里分菜的事很常見,不過也只是自己人之間這樣分菜。
黃小花捂住碗說:“我夠吃、夠吃,慧慧你自己吃嘛。”
黃慧慧笑笑不說話,她只能用這樣簡單的法子去報答人家的恩惠。
王墨斗也給她夾回去,說:“慧兒你吃就行了,這又不是買的,是王老師自己做的,以后我也學著做涼皮,你去我們家里玩的時候隨便吃,敞開肚皮吃。”
黃慧慧低聲說:“好。”
王憶拍拍王墨斗的肩膀。
他讓王墨斗留下幫忙是絕對正確的安排,黃慧慧遭遇人生大變,這時候太需要一個能頂事的男人給她當主心骨了。
王墨斗現在跟黃慧慧相處一天頂的上尋常時間相處一個月!
王憶讓王墨斗去給衛生室送涼皮。
王墨斗回來遞給他三塊錢,說:“鄭主任收的,大民大夫說咱們的涼皮比他們學校食堂的兩倍還要多,所以鄭主任一份給咱五毛錢。”
黃慧慧下意識咋舌:“一份涼皮比的上一斤雞蛋呀?這太貴了。”
王憶笑了笑。
鄭主任太敞亮了,給的價錢確實不低。
他還剩下一些涼皮放在涼水里,這些留給了黃慧慧,說:“你們晚上換換水,明天中午吃,這樣壞不掉的。”
他又對黃小花說:“嫂子你不用留在這里了,慧慧和墨斗來照顧大軍兄弟足夠了。”
黃大軍說道:“對,花姐你先回家忙活吧,你家里不少孩子呢,我現在就是不能動彈,其實我的傷恢復的挺好。”
“營養好,身體恢復快。”王墨斗說道。
黃大軍笑道:“嗯,墨斗哥說的對。”
王憶說:“反正銷售隊每天都來賣涼菜,墨斗哥有事你去找文書,文書能做得了主,實在要是有事你辦不了,你去找莊滿倉局長,他跟我的關系非常鐵,他是咱生產隊的同志。”
王墨斗痛快的點頭:“哎。”
他又給黃慧慧和黃大軍解釋:“莊滿倉同志就是咱縣公安局的大領導。”
黃慧慧和黃大軍很吃驚。
他們要不是見識了王憶的牛逼,準以為這是在吹牛——外島一個窮生產隊竟然能跟縣里的大領導扯上關系?
王墨斗看出他們的震驚,暗暗琢磨自己什么時候得把王老師是縣里最大領導孫女婿的事說說。
然后他又想,這個不用說了,王老師多牛的人呢,壓根用不著什么領導來添風頭,介紹葉領導的時候應該說他是王老師的妻爺,這比領導崗位還有用!
王憶領著黃小花準備走,二食堂門口被人推開,大民和另一個男青年跑進來說:“王同志,你們還有涼皮嗎?不夠吃啊!”
兩人是挎著包裝了鋁制飯盒來的!
王憶吃驚的問道:“你們一人一大碗的涼皮,這還不夠吃?”
人均吃貨啊!
大民苦笑道:“我們主任可能吃了,他那個肚子很奇怪,碰到不愛吃的東西只喝兩口酒就飽了,碰到愛吃的東西比我還能吃——同志,行行好,再賣我們一碗涼皮吧!”
旁邊的青年掏出錢說:“錢都準備好了。”
王憶為難的說:“可我們沒有……”
黃慧慧急忙說:“王老師,我們明天有飯吃,你把給我預留的涼皮賣給大夫們吧。”
一份涼皮五毛錢,她可舍不得自己吃。
一斤雞蛋了呢。
王憶只好又拌了一波涼皮。
他這下子對飯店更有信心了!
等他回到碼頭又等了一會,涼菜銷售隊斷斷續續的回來了。
麻六不見身影。
王東喜急眼了:“這小子一看那滿臉麻子就不是好東西!他肯定拿著咱們的平安結跑了,一共三十多條呀,王老師,三十多條!”
“報警吧。”黃小花一聽也著急,“那不得三百多塊錢?”
王憶看看時間說道:“再等一下吧。”
他覺得麻六不應該會為了三十多條平安結得罪自己和生產隊。
孫征南開口支援他:“麻六沒回來,他要跑的話肯定會趁著咱們還沒有防備他的時候坐客船離開縣里去市里,但我一直盯著售票口,他沒回來!”
王憶拍拍班副的肩膀。
這就叫專業!
果然。
又足足過了半小時,麻六喘著粗氣背著包快走而來。
王東喜問道:“同志啊,你怎么這么晚回來?”
麻六從包里拿出冰糕分給大家伙,氣喘吁吁的解釋說:“呼呼,忘呼呼,忘記時間了,賣、賣的太忙了,一個勁的、嗯,呼呼,不好意思,對不住了,同志們,對不住了,耽誤大家時間了。”
“沒事沒事。”大家伙收到冰糕后不好意思責備他。
黃小花打開冰糕想吃,結果看了看說:“這是奶油冰糕?這個貴呀!”
“不貴,兩角錢。”麻六坐在地上歇息。
王憶幫他扇風,他感激的說:“校長,謝謝你。”
涼快了一下他把背包遞給王憶:“沒讓你失望,呼,全賣了,錢都在里面,我的提成我拿出來了。”
正在吮著奶油冰糕的王東喜愣住了:“啊?”
王東峰也很吃驚:“我草,同志,你開玩笑吧?現在你還能一下子賣掉三十多條的平安結?你怎么賣的?”
麻六笑道:“我拉著人賣的,看誰有需要就去賣,確實不太好賣,不過我去敲了單位的門,哈哈,好說歹說把它們全給賣掉了。”
王憶饒有興趣的問:“你怎么賣給單位的?”
麻六說:“我賣給單位傳達室了,就跟他們說,現在治安不好,請一個平安結就是給單位請一份平安。”
“又跟他們說,自己買個平安結掛在傳達室,等著領導看見了可以趁機向領導請個功——自己掏腰包為單位求平安,這樣的事肯定會得到領導表揚!”
王憶加大了扇風的力度。
自己撿到寶了。
這個麻六絕對是個銷售人才!
他用的話術不算什么,但這個年代敢于去敲開各單位的門進行推銷,這份膽識了不起!
麻六回來,天涯二號交了停泊費拔錨起航。
王憶回到天涯島特意給麻六準備了個迎新宴。
醬牛肉、扒雞、鹽水火腿、煎魚、炸肉,另外他還讓漏勺去炒了個雞蛋,菜很硬。
他把大膽、王向紅叫了上來,安排著一起吃了頓飯,很正式的把麻六介紹出去。
麻六激動壞了。
從沒有人這么尊重他!
他是什么人?一個揣著三塊五塊去走街竄巷混口飯吃的流浪漢,改革開放之前他要賣點針線還得偷偷摸摸的,一旦讓人抓到輕則一頓批評重則一頓打。
結果王憶不但信任他直接給他一筆三十四塊錢收益的大買賣,還把生產隊的干部介紹給自己認識,還特意給自己準備一頓接風好菜!
這是從未有過的待遇啊!
他激動的雙手顫抖,端著酒杯說:“我沒想到、實在沒想到,我麻六竟然有朝一日能碰到王校長這樣的貴人,各位領導同志、王校長,我平日里嘴巴挺能說會道,但我現在真說不出話來了!”
“簡單一句吧,我干了,王校長、領導同志們,王校長把安排給我說清楚了,我沒說的,以后我在咱們的社隊企業一定扎扎實實的工作,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做出一點讓人刮目相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