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正在上課,有人跑來找他了:
“王老師、打仗了打仗了,碼頭上外隊人干仗了!”
一聽打仗這倆字,王憶拔腿往外跑。
他下意識想到的是打械斗。
起碼也得是打群架!
否則能當得起打仗這倆字?
所以他旋風一樣跑到大隊委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還往里喊了一嗓子:“碼頭出事了!外隊人在打亂仗!”
正坐在椅子上抬著二郎腿、叼著煙袋桿、瞇著眼睛伸手在膝蓋上輕輕拍打著聽越劇的王向紅一個激靈站起來,吃驚的問道:“哪里的社員這么大膽啊?”
“怎么沒人來跟我說啊!”
他顧不上關錄音機跟著王憶跑過去,然后跑到山路上往碼頭看去。
看見碼頭上確實圍著好些人。
于是兩人加速往下跑。
弄的隊里正在互相舔屁股的狗子們不明所以,看著他們倆跑也跟著跑。
他們跑到碼頭推開人群,看到三個人正在地上折騰。
曹吉祥騎在陳進濤身上掐著他脖子厲聲說道:“服不服?你服不服?”
回學爹從后面用胳膊別著曹吉祥的脖子往外拽他想把他從陳進濤身上給拽下來。
不過曹吉祥長得瘦卻有肌肉,力氣很大,以一敵二還是占據了上風。
王向紅看到這一幕下意識的問:“不是在打亂仗嗎?亂在哪里啊?”
王憶也下意識的轉身問帶自己過來的婦女:“二嬸,不是打仗了嗎?哪里打仗了?”
好幾個人指著地上摞在一起的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這不就是在打仗!”
王憶無語。
這不是打架嗎?
打架跟打仗能一樣嗎?
他估計十有八九外島方言把打架叫打仗,仔細一想平日里家長叮囑孩子確實說過‘別打仗’這樣的話,只是那時候都是心平氣和的叮囑,這次是突然有人急匆匆上面、火急火燎的說‘打仗了’。
這語氣和態度把王憶給帶到溝里去了。
王憶上去拉開回學爹拖曹吉祥。
一拖給拖開了。
經過這大半年的錘煉,王憶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小雞仔王老師了,他變成了大肌霸王教練。
特別是最近他頻繁在兩個時空搬運貨物,昨晚還搬運了一百多套桌椅,這家伙體力耐力都鍛煉出來了。
王憶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一聲,現在的他打以前的他可以打十個!
曹吉祥被他拖開后不肯罷休,指著陳進濤叫道:“你服不服?我就問你你服不服?”
陳進濤爬起來漲紅了臉:“操你媽,有種再來……”
“我可沒罵過你更沒罵你爹娘!”曹吉祥聽到這話暴怒。
這人很沖動,一聽這話推開王憶拐叫一聲沖陳進濤又撲了上去。
王憶便惱怒了,吼道:“大迷湖,給我分開他倆!”
人群里樂呵呵看熱鬧的大迷湖聽到他的指令揮舞手臂跟鐮刀割麥子一樣分開人群沖進來,又再次揮舞手臂跟鐮刀割脖子一樣將混在一起的兩個人拽開甩在了地上。
曹吉祥這人很莽,看到大迷湖動手對付自己他不服氣,上去沖著大迷湖胸口來了一記黑虎掏心。
大迷湖身子搖了搖甚至都沒有退后,他甚至還有心思撓了撓屁股,然后勐的伸手抓住曹吉祥肩膀將他一把給扛在了肩上,咣咣咣幾步出去把他扔進海里去了:
“你洗個涼水澡清醒清醒吧!”
陳進濤爬起來怒急攻心準備繼續動手,可看過大迷湖扔人如扔麻袋的一幕后頓時便冷靜下來。
曹吉祥嗷嗷叫著爬起來,踩著水浪往大迷湖身上撲。
王憶要喝止他,結果王向紅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說:“讓大迷湖好好教訓教訓他,這小子脾氣太火爆,就得讓他吃點虧、好好接受教育!”
曹吉祥和大迷湖的噸位差太多了,身高體重三圍差距明顯,曹吉祥幾次氣勢洶洶的沖上岸又幾次被人玩一樣的扔下水里去。
最后他沒轍了,站起來搖搖晃晃的擺擺手說:“別、別扔了,迷湖哥,我、我腰好疼,我服了,迷湖哥,我服氣了!”
岸上的社員哄堂大笑。
曹吉祥沒好氣的說道:“你們笑什么笑?有種換個人,除了大迷湖我打你們都跟玩一樣。”
王向紅將煙袋桿交給身邊的人,默默地脫掉上衣露出肌肉還很結實的胸膛走到了岸邊。
人的名樹的影。
王向紅是外島戰斗力公認排行最強的幾人之一,如果按照22年的體育總局武術中心給武道境界的劃分,他已經是八段天璇境巔峰的實力,而曹吉祥頂多剛進入第七段的天璣境。
這還是王向紅上了年紀武道境界有所回落的原因,否則他和現在的徐橫、孫征南應當都是九段天樞境的強者!
看著王向紅上來,曹吉祥訕笑道:“隊長你怎么也跟我們小輩的開起玩笑了?我剛才就是吹牛皮呢!”
王向紅陰沉著臉沖他伸手把他拽上來,說道:“你這個沖動脾氣不改一改,以后遲早還得蹲籬笆籠子!”
曹吉祥尷尬的解釋說:“我上次沒蹲籬笆籠子,沒去坐牢,是在拘留所被關了幾天。”
王憶讓他要氣死了,說道:“你這么不服管教,我不想用你去給我到滬都干活了。”
曹吉祥一聽急了,委屈的說:“王老師咱們要講道理啊,我聽你的話了,要克制、要老實,不能沖動、不能惹是生非。”
“這次我沒惹是生非,更沒有不服管教,是他先打我的,你不能讓我干挨打不還手吧?”
“而且本來我也沒想著打這小子,我把他放倒后尋思著警告他一句就行了,結果不知道哪里冒出這么個老頭,他還伙同這小子一起打我……”
王憶疑惑的看向回學爹和陳進濤。
回學爹囁嚅道:“我本來想勸架來著,可是濤是我們隊里的,他挨打我不能光說不干,于是我只能上去幫個忙。”
陳進濤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回學爹又說道:“咱一個隊的父子爺們,我肯定不能干看著你挨打不幫忙,我拆了老骨頭也得扎這兔崽子兩下子。”
曹吉祥怒道:“王老師你聽見了吧?不是我要惹事,是他們非要干我!”
這樣王憶問陳進濤說道:“陳同志你怎么回事?”
陳進濤氣得不行,指著曹吉祥說:“王老師你別聽他瞎說,我草,我剛上你們隊里碼頭結果這兔崽子就問我吃了鹽鹵自殺是什么滋味。”
“你說他這不是找事嗎?我瞪眼看他結果你猜怎么著?他跟我說他剛從拘留所里出來,他竟然還嚇唬我!”
越說越生氣。
實在生氣。
嘴巴上被人給諷刺了,然后動架還沒打過人家,這多氣人!
曹吉祥叫道:“誰嚇唬你來著?啊?我揍你這樣的跟玩一樣還用得著嚇唬你?”
“我那是跟你說,我前幾天進過拘留所,這事不比你喝鹽鹵光榮,我把我的丟臉事跟你說,你也跟我說說你的丟臉事,咱倆扯平。”
“誰他娘跟你扯平?”陳進濤怒道。
曹吉祥不耐道:“怎么了,你心里還是不爽利是吧?那行,咱倆……”
“行個屁行。”王憶打斷他的話,“怎么了,你倆還要繼續比劃比劃?你們倆這是把我們天涯島當擂臺了?”
圍觀的人聽到這話跟他說:“王老師他倆要是愿意比劃就讓他倆比劃吧,把咱碼頭當擂臺也不是不行。”
“嘿嘿。”笑聲四起。
大家上工正無聊,有人打架給看個樂子是好事。
曹吉祥這廝喜歡打架,聽到社員們的話后他蠢蠢欲動:“行啊,那就再來一場。這次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你剛才掐著人家脖子還算是手下留情了?”王憶瞪了他一眼。
曹吉祥說道:“對啊,我要是不手下留情我肯定給他耳刮子,我掐他脖子這傷害最小了,他只要閉氣就行了,反正對我來說掐脖子是手下留情了,我就不怕有人掐我脖子,我閉氣個十分鐘八分鐘沒問題。”
王憶問道:“咋了,你經常潛水練習閉氣?”
他記得曹吉祥水性很好,是縣里海濱巡邏隊的隊員。
曹吉祥搖頭說道:“那從來沒練過。”
“那你閉氣時間那么長?”
“這要歸功于我娘。”
有人便問道:“你娘是不是采參娘?她很會水下憋氣然后教了你竅門是吧?”
曹吉祥繼續搖頭:“不是,是我小時候犯錯了我娘喜歡掐住我脖子再揍我。”
一聽這話,人群又哄笑起來。
王憶無奈了,這是在說相聲呢?
他上去給了曹吉祥一拳,怒道:“別廢話了,跟我走!”
曹吉祥和陳進濤跟在他身后,然后每次彼此對視都是滿滿的殺氣。
王憶嘆氣道:“我本來還想讓你倆一起去滬都搭班子給我負責個倉庫,現在看來沒法這么安排了。”
聽到這話兩人急忙問道:“什么?”
“王老師你找我來是給我安排的工作?”
王憶說道:“我在滬都那邊有房子有倉庫,然后全國各地有同學朋友之類的會經常往倉庫里發貨,所以我需要個庫管員,給我看好倉庫。”
“你倆一個喝過鹽鹵一個蹲過拘留所,都是沒臉待在家里的人,所以我尋思安排你倆去滬都給我看倉庫、幫我做買賣。”
這就是他安排兩人去滬都的最根本原因。
天涯島上社員多,隨便就能派人過去。
可社員們不愿意拋家舍業、遠離故土,另一個隊里人喜歡互相之間亂嚼舌根子、亂八卦。
滬都的倉庫還是需要一些保密性的,這樣王憶不好從身邊派人,便打算派這倆已經在家鄉社死的家伙去滬都干活。
結果兩人一見面就掐起來了,那再安排他們兩個搭班子是不成了。
王憶領著他們倆進辦公室,坐下后閉著眼睛揉了揉太陽穴,睜開眼睛一看,曹吉祥在他旁邊坐下了。
這把他給氣的:“給我站起來!沒有一點紀律,還有臉在我辦公室坐下?!”
“吉祥你真是可以,我三番五次的跟你說在島上不準打架,結果呢?結果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啊!我白白養你這幾天,白白請你吃肉喝酒請你看電影看電視!”
曹吉祥這人跟墩子不一樣,他魯莽但腦子沒問題,很正常。
他知道自己蹲過拘留所的經歷讓他在社會上成了喪家之犬,自己要想過上好日子得跟著王憶混。
并且他也佩服王憶這個人,有能力、有人脈還特別講義氣,這就是《水滸》里的及時雨公明哥哥。
于是他一看王憶生氣且有意要疏遠自己嚇一跳,趕緊認錯:“王老師這次是我不對……”
“我也不對。”陳進濤急忙補充,“王老師你別生氣,工作是工作、私下里是私下里,你給我倆安排工作吧,我倆肯定好好干。”
他看了眼曹吉祥,曹吉祥趕忙說:“一點沒錯,王老師你安排就行,我這人記吃又記打,這次的事是教訓,我肯定牢記于心。”
王憶嘆氣道:“算了算了……”
“別啊,別算了啊。”兩人急眼了。
現在外島都知道跟著王憶混有好前途,所以他們兩個一看有機會便不想放過這機會。
王憶看他們兩個態度還挺端正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說:“你倆這一見面就掐架,這算是八字不合了,再讓你倆搭班子是不行了。”
“這樣,吉祥你跟我們隊里的麻六搭班子,具體干什么等麻六回來我給你倆開個會。”
“老陳你去給我看倉庫,我看看我們隊里王東義的想法,他要是愿意繼續去滬都,你就跟王東義搭班子,他要是不想去滬都了,你就自己給我看倉庫。”
兩人聽后趕緊點頭:“行行,王老師這我聽你的。”
“我更聽你的,王老師我早就說了,你講義氣又有本事,我認你當大哥了!”
王憶唉聲道:“吉祥你別給我惹麻煩就行了!”
讓曹吉祥去跟麻六搭班子不是他一拍腦袋臨時的想法,是他之前就在猶豫的一個安排。
王東義魁梧強壯能打架,可是他品性老實,王憶派他給麻六當保鏢,本來是保障麻六在縣里和翁洲市里別出事。
舞臺換到滬都,王東義便不太合適了。
特別是小商品市場這種地方,人多且成分雜亂,龍蛇混雜,需要‘混’。
王東義不能混社會,他發現曹吉祥這人滿嘴的江湖義氣很會混社會。
所以讓曹吉祥去搭檔麻六或許更好,他能幫助麻六在小商品市場里開拓人脈關系。
暫時留下了兩人,他們等到下午。
下午天涯二號開回來,船上滿滿當當的都是桌椅。
嶄新的折疊桌椅!
在碼頭上工的社員們看到船艙里的桌椅后紛紛放下手中的工具和活計跑上了碼頭去墊腳探頭:
“怎么這么多桌子椅子?又是要搞什么?”
“大義回來了?六子也回來了?”
“六哥,這次有沒有香煙了呀?”
麻六笑道:“這次沒有香煙啦。”
碼頭上的社員們咂咂嘴,挺遺憾。
然后麻六又說道:“這次我給咱隊里發好東西,一家一瓶瓶裝酒!”
聽到這話社員們大喜也大驚:“好家伙,六子你不過日子了?一家一瓶瓶裝酒?等著你老婆回家罵你吧!”
“小楊老師人家是大學生,有素質有文化,不會罵他的,不過六子你這次是怎么了?又發財了?”
麻六擺手說道:“大義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這人從小就在社會上流浪,來到咱們隊里后才有了家的感覺。”
“社員們對我麻六好,我麻六一清二楚,所謂男子漢大丈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生產隊對我有收容的大恩,我肯定得報答大家。”
他從駕駛艙里拎出一捆酒,用尼龍繩捆綁的白酒。
這酒沒有包裝,就是尼龍繩一捆九瓶酒,瓶子是綠色透明玻璃瓶,正中貼著酒標。
甚至瓶蓋都不是鐵的,是塑料的。
但這至少是瓶裝酒。
看到麻六拿出瓶裝酒來,老漢們便嘖嘖稱奇:“六子,你這可真是下血本了,瓶裝酒不便宜吧?”
“瓶裝酒肯定貴呀,六子你這是干什么?亂花錢了,你買一包豐收煙才幾毛錢?”
“這酒是北大、北大荒!北大荒啊,咱們東北黑土地出的好酒?”
碼頭上正在嘰嘰喳喳,王憶聞訊而來,組織社員們準備搬運桌椅。
他打眼往船艙里一看,看到那些桌椅真是后背冒冷汗。
昨晚為了把這些東西送到滬都的倉庫去,可把他是好一頓的忙活。
他以為社員們會一起討論這種折疊桌椅,因為八十年代初這種桌椅還沒有流入外島老百姓家中。
現在老百姓家里的桌椅都是以前傳下來的自制桌椅或者找木匠打的東西。
不好看,可是結實耐用。
即使壞了也好修補,自己用錘子釘子砸上木板接上木頭就行。
所以他判斷,這種折疊桌椅新穎又簡單實用,肯定能在隊里掀起一陣龍卷風。
結果并沒有,社員們都在圍著麻六嘰嘰喳喳。
他過去一看,原來麻六要給大家伙發白酒,一家一瓶白酒,也別說誰家人多誰家人少,反正他就是一家給一瓶。
麻六正在跟社員們說:“我不像王老師那么有本事,能帶領咱們生產隊共同致富,我只能說一家給你們一瓶酒。”
“沒別的意思,這不是中秋節要來了?哈哈,我給大家發一瓶酒,算是我和小楊老師給大家祝賀中秋快樂。”
社員們連連夸贊:“六子你太講究了。”
王憶拿出一瓶酒看了看,問道:“北大荒酒?這酒多少錢?”
這酒他還沒有見過,酒標設計的簡潔明了而漂亮,遠景為一座山,山前是一望無際的麥海,然后有一臺拖拉機正在麥海中收割小麥。
酒標背景采用藍色的天空作為襯托,下面標有“北大荒60度白酒”和“國營北大荒制酒廠”的字樣。
麻六笑道:“你們都猜不到這多少錢!”
“怎么也得兩塊錢。”喜歡喝酒的老人說道。
麻六搖搖頭:“兩塊能買兩瓶!”
社員們聞言很吃驚:“呀,才一塊錢一瓶酒?這么便宜嗎?怎么可能呀。”
“對,九零大曲是九毛錢一斤,這還是散裝酒呢,結果東北的瓶裝酒才要一塊錢?”
“這酒還是好酒,你看這酒花、這酒色,六十度,嘖嘖,好酒啊!”
王憶也挺奇怪,這酒這么便宜?那自己可以在22年包裝白酒帶過來廉價出售了。
麻六說道:“這酒在供銷社至少要賣兩元五角錢,但在小商品市場里批發買就是一元錢。”
“一元錢是批發價是成本價,怎么回事呢,是東北的北大荒企業正在對外地銷售酒水,咱們滬都是一個橋頭堡,所以用成本價出售,這叫占領市場!”
一名老漢接過一瓶酒去轉著看了看,瞇著眼睛說:“好酒啊,這好酒竟然是一塊錢一瓶。”
麻六笑道:“四爺,這不貴吧?”
老漢認真的點頭:“不貴,真不貴,看這酒瓶,真好看,看這個酒瓶上貼的酒標,真好看。”
麻六介紹道:“這圖標上畫的就是咱們的北大荒!這座山是完達山北部山脈,然后這是一臺斯大林80號拖拉機牽引著康拜因收割機……”
“嗨呀,這就是我們祖國的北大荒嗎?”社員們積極的上來看。
他們都聽說過北大荒,北大荒人和北大荒精神也曾經是他們學習的榜樣。
北大荒精神是在五十年代提出的,距今已經超過二十年。
碼頭上上工的都是輕勞力或者半勞力,不是婦女便是老漢,二十多年前這里的老漢都是壯漢,北大荒精神曾經是他們壯年時期不可缺少的元素。
因此麻六這酒真是買對了,老漢們傳閱酒瓶,看著上面的圖標贊不絕口。
看著北大荒酒回憶著壯年時期的一些學習往事,有老漢慢慢的說道:
“當年咱們說最早的北大荒,百里無人斷午煙,荒原一望杳無邊,對不對?”
“對,當時不是還有詩人去下鄉,說那啥,秀色蘊于險峰之頂,瑰寶必藏于艱險之地,然后國家說北大荒是咱們中華民族土地上的一塊瑰寶之地。”
“一點都沒錯,我現在還記得,為了讓荒原沼澤變良田,東北兵工團的戰士們一邊操練一邊農墾,修渠開河、伐木造田,到了65年的時候一共開挖土石方15億立方米,按一米高、一米寬堆積,可繞地球32圈!”
麻六笑道:“叔爺們慢慢回憶,咱們聽王老師和王支書的,看看啥時候給你們發酒,發了這個酒你們回去一邊喝一邊回憶當年的往事,那多好,是不是?”
四爺擺擺手說:“這酒可舍不得喝,要收起來藏著,舍不得喝!”
麻六說道:“你們放心的喝,以后有的是!”
王憶對他說道:“你也得注意攢錢。”
麻六沖他擠擠眼,小聲說:“王老師你放心,我很有數,這酒之所以便宜是批發買的,我一共買了九百瓶。”
王憶說道:“呵,你小子真舍得啊。”
麻六說道:“這酒一塊錢貴不貴?”
王憶說道:“不貴,確實不貴。”
麻六笑道:“剩下的酒我給你的門市部買的,你放門市部里賣,就賣一塊錢一瓶,咱們不賺社員們的錢,讓他們能喝個便宜的好酒。”
王憶拍拍他肩膀說:“行,六子,我沒看錯人,你是個好同志,咱們生產隊就歡迎你這樣的好社員!”
麻六痛快的說道:“王老師你放心,我是你的兵,我以你馬首是瞻,我就向你學習,我賺錢但我不賺咱社員們的錢!”
曹吉祥擼起袖子說:“六哥、六哥你好,哈哈,以后你也那啥,你也帶著我賺錢。”
麻六奇怪的看向曹吉祥。
咱們熟嗎?不熟吧?
王憶簡單的介紹給他:“這小子以后是你的兵,他很能打也很會混,以后你領著他去滬都,讓他騎摩托拉著你在市場里轉……”
“還有摩托車呢?”曹吉祥高興的叫道,“我會騎摩托,我還會開車,六哥我能幫你忙!”
聽說他會騎摩托,王憶不吃驚。
這年頭摩托車太火了,誰家有摩托車,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都會去看,小伙子大青年們肯定會學。
可是會開車就不容易了,能握上方向盤那可比握上算盤子還要場面!
曹吉祥解釋道:“我真會,我以前在碼頭工作,有時候幫人開車挪個位子啥的,所以學會了。”
王憶說道:“那正好了,你去了滬都跟著你六哥混,記住了,六哥的話,你必須聽,不聽就滾蛋回家讓娘發愁!”
曹吉祥立馬挺起胸膛說道:“王老師你放心,我是六哥的兵,軍令如山!我一定聽從指揮!”
麻六聽到這話笑的合不攏嘴。
我手下也有人了?還是個看起來桀驁不馴的小青年?這可太好了!
他直接塞給曹吉祥一包煙,結果曹吉祥還不抽煙,他也不喝酒,唯一愛好是集郵。
曹吉祥擼起袖子展示自己積極的一面,嚷嚷道:“王老師,咱們搬貨吧,我等不及了。”
王憶揮揮手,他立馬箭步竄上船開始收拾船艙貨物,社員們跟著往下搬桌椅搬酒。
這桌椅也是給社員們準備的福利。
每年中秋節,生產隊都會給社員們發點東西,發過大閘蟹、發過白面白米也發過糧票。
現在糧食在生產隊里金貴但不稀罕了,所以再發糧食沒什么意思,王憶給王向紅出了主意,一家發一套桌椅,折疊桌椅。
他說自己能直接聯系到家具廠,以進貨價進到桌椅,一套一張圓桌加四把椅子是十五元錢。
這個價錢不貴,王向紅便給生產隊訂購了一批,用來當福利發給社員們。
他們正在忙活的時候,去鹽灘查看曬魚鲞工作進展的王向紅也搖櫓回來了。
此時碼頭上正搬下一捆捆的白酒,王向紅看到后也是眼睛一亮:“好酒啊。”
王憶把麻六的心思給王向紅說了說,王向紅上去給麻六胸膛輕輕來了一拳:“六子,我不多說了,你有這份心思,我做隊長的記住了!”
他拿起一瓶北大荒酒給社員們介紹:
“這酒可不一般,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介紹,這北大荒酒是現在東北兵團職工的當家酒,放在七幾年的時候,這是知青們探親回家時必帶的土特產、備受歡迎的土特產!”
“王鎮將軍都知道吧?農墾將軍!這位老將軍就最愛喝北大荒酒,據說他不管去京城還是去哪里,酒桌上給上茅臺上五糧液上汾酒他都不稀罕,都要撤下去換北大荒酒!”
頓時有人興奮的說:“好家伙,支書,那咱們跟農墾大將軍喝的是一樣的酒啊?”
將軍喝的自然不是這種綠瓶北大荒,這是尾曲酒,所以便宜。
不過這種事沒必要解釋。
王向紅看著酒瓶上的北大荒場景也露出緬懷之色:“東北有三個帶‘大’精神,大慶精神、北大荒精神、大興安嶺精神,那時候我們說,追隨春風千萬里,展翅飛去北大荒!”
“哎呀,北大荒啊北大荒,我沒去過北大荒,不過喝到北大荒的酒了,好!好!”
比喝到五糧液還要開心!
這酒有獨特的歷史意義。
看過酒水之后看桌椅。
王向紅拿起一套桌椅攤開,直接在碼頭下的礁石灘上展示出來。
桌子是棕黃木板帶紋路,整體是一張桌面和交叉可折疊式的鋼管桌腿,椅子是配套的,但椅面和一塊小型靠背都是塞了一層海綿的軟面。
王向紅坐上去后又站了起來,說道:“哈,這還是沙發椅子?”
他伸手在椅面上拍了拍,招呼社員們說:“快來看看,這椅子真軟呀。”
王憶說道:“這不是沙發,是里面有一點海綿,所以坐著和靠著都軟綿綿的。”
社員們紛紛去搶著坐另外三個椅子,笑道:“我在我表弟家坐過這樣的椅子,跟沙發一樣,屁股忒舒服了。”
“這真是好東西呀,王老師就會搗鼓好東西,這得多少錢一套?能行我得買一套。”
“是,家里是得有一套這家伙,八月十五家里來個親戚朋友的,有這么一套家伙可就長臉了!”
王向紅撫摸著光滑的桌面說道:“不要錢,這就是咱們生產隊通過王老師的關系,從家具廠給咱們家家戶戶定制的家具,就跟阿六分酒一樣,不管人頭,一家一戶各一套!”
消息立馬不翼而飛。
迅速的傳遍全生產隊。
這會已經是下午了,沒過多少時間便下工了。
下工后社員們不回家,先紛紛來祠堂看沙發桌椅祠堂的一處空房間暫時充當了倉庫。
王向紅本來打算等三十號也就是農歷八月十四的時候再發桌椅同時發月餅,結果社員們等不及了,不管大人小孩都來圍觀,弄的場面很亂也很熱鬧。
本來王憶給生產隊帶的東西多,社員們不至于因為一套桌椅這么好奇。
可偏偏王向紅說了這是生產隊給家家戶戶準備的福利品,這下子就把社員們的興趣給勾起來了。
在他們眼里這就是自家的家具了,所以都趕緊跑來看,因為他們看的這是自家的家具!
這家具可是工廠出產的成品,實際上一直到今年,整個生產隊的家具都是找木匠打的,不管桌椅床柜都是木匠打的,還沒有一件是工廠貨。
所以這套桌椅就是他們家里的頭套工廠產品,這可就太有誘惑力了。
王憶看著社員們擠在門口窗戶的樣子怪不過意,便對王向紅說:
“支書,反正三天以后就是中秋節了,要不然擇日不如撞日吧,今天怪熱鬧的,今天就把桌椅、月餅和酒發給社員們,讓大家伙提前準備一下好過節。”
社員們聽到這話紛紛來央求王向紅,王向紅自己也想要這么一套桌椅。
這桌面平整又光滑、這造型簡潔大方又時髦,還有這椅子的椅面和靠背,上面覆蓋著皮革、坐起來軟綿綿的,太舒服了!
誰不饞呢?
于是王憶提議、社員們求情,王向紅最后一甩手說:“先發桌椅,酒和月餅十四那天再發,不能等到中秋前夕結果什么也不發,咱們發兩撥!”
這話一出口,社員們紛紛開心的鼓掌歡呼,有人當場要翻窗進去搶桌椅然后被大膽一拳頭給擼下來了。
但這會都開心,沒人在意這種事,大家伙哄笑著開始排隊。
王憶也在笑,笑容是能傳染的。
他說道:“支書,生產隊發桌椅、六子發白酒,我這個大方人不能落后呀,我也給社員們準備了點禮物,一點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