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一聽這專家是眼科大夫,頓時就沒有興趣了。
他遺憾的說道:“您是眼科大夫應當知道深海魚油對眼睛老化的緩解和視力保養的幫助有多大,我們生產隊的人天天吃魚蝦,所以眼睛都很好、視力也很好。”
聽到這話謝查理又是微微一笑。
不言不語,甚至不看他。
這是在蔑視他。
而莫昌金則開口了,他笑道:“我們聽姚科長說你是一名大學生,還是一名人民教師?”
王憶點點頭。
莫昌金繼續說道:“那你懂的不少,確實有大學生的樣子,能知道深海魚油對眼睛的好處,這可不是一般人。”
“可是你懂一些醫學常識懂的卻不多,你知道深海魚油那知不知道海洋生物體內有很多寄生蟲?”
“寄生蟲的蟲卵是非常難以殺死的,這些你知道嗎?”
王憶點點頭。
這些他確實知道。
不過深海魚油那事是他胡扯的,他記得吃深海魚對視力有好處,但忘記具體原理了,所以就隨口胡謅了一個深海魚油。
莫昌金這邊繼續說:“寄生蟲卵進入人體后,很容易被血氣運行到眼睛部位。”
“我們的專家就是有一手從人眼中取出蟲卵的醫學技術,他這方面在全球都有名,不信的話你可以去你們縣領導處找他的報刊雜志,那上面有關于他的介紹。”
這時候謝查理張開口用外語說了句話,兩個小護士聽后便笑了起來。
姚當兵見氣氛不太對,便陪著笑臉說:“諸位專家、大夫見笑了,我們海福縣是小地方……”
“他說的是什么?”王憶截住了姚當兵的話。
很不客氣!
這個謝查理是眼科大夫,而且擅長從人的眼睛里取蟲卵?
他怎么對這技術那么熟悉呢?
這好像是八九十年代的一種騙術吧?
他懷疑這伙人是騙子了!
莫昌金輕松的說道:“謝專家說的這是西班牙語,你可能不知道,古巴人說的官話是西班牙語。”
姚當兵說道:“對,古巴的官方語言是西班牙語,這點沒錯,謝專家在古巴行醫,西班牙語當然說的很好,他跟咱們縣一中的蘇校長用西班牙語聊過,讓蘇校長受益匪淺。”
王憶說道:“這件事我從書上了解過,我也看過美洲的一些雜志,比如體育雜志,所以對古巴有些了解。特別是古巴運動卡特羅斯特參加美帝職業籃球比賽NBA的洛杉磯湖人隊后,體育雜志對古巴介紹還挺多的。
謝查理點點頭,說:“你還知道NBA?還知道西海岸的湖人隊?那你對美洲了解確實挺多的。”
然后他面向姚當兵指向王憶用頗為贊賞的語氣說:“這位小同志不愧是新時代的大學生,他的思想非常開放,他的眼界非常開闊,這很了不起。”
姚當兵笑著道謝。
王憶也笑。
騙子!
又碰上大騙子了!
這個謝查理不是普通人裝扮的騙子,而是一名高水平騙子,他是真的會西班牙語,也是真的大約知道美洲的一些情況。
但他就是個騙子!
NBA、洛杉磯湖人隊這些信息是真實的,可他提到的古巴運動員是隨口胡扯的。
他甚至不知道古巴有沒有籃球運動員加入NBA,即使有也不是這年頭的事。
自從六十年代古巴導彈危機爆發,美蘇爭霸不斷加碼,古巴是完全導向蘇方的,美帝恨不得把這個國家的政權給顛覆,絕不會允許古巴的運動員在自家地盤上當體育明星。
特別是61年的豬灣事件,美帝中情局派遣1500名雇傭兵組成了古巴旅打算干挺卡斯特羅掌權古巴政府,結果當時各種陰差陽錯之下,這支古巴旅成了一群古巴豬,真是鬧盡了笑話,最終在擁有美軍轟炸機和戰艦的直接支持下卻被全殲……
這次戰爭讓美古兩國勢若水火,美帝歷史上唯一一次戰敗賠償就是豬灣事件后面向古巴發生的。
這些事王憶都知道,他也知道古巴作為美帝的后花園,到了如今隨著蘇方在全球影響力式微,美古兩國已經不再那么敵對。
而古巴作為美帝的后花園自然多多少少的了解美帝的一些娛樂和體育方面的明星——
這方面美帝是專業的,他們極其擅長使用媒體力量,從七十年代就開始向全球輸送他們的明星,再通過明星輸送他們想要的價值觀。
八十年代中國人因為距離加上生活水平問題對美帝的娛樂界和體育界明星所知不多,古巴人特別是古巴的中產階級卻知道很多。
所以王憶從這點下手,隨意亂掐了個名字跟NBA的豪門球隊進行了聯系,NBA在八十年代還沒有全球影響力,但影響個美帝自家后花園的古巴卻輕而易舉。
而王憶隨口亂扯了一個名字跟NBA進行了聯系,這個謝查理竟然并沒有發現問題,這就足以證明他的身份有問題了。
于是王憶對待他們便不再客氣,直接把姚當兵拉了出去。
他帶姚當兵去了后院,問道:“這伙人是什么來路?”
姚當兵下意識的反問道:“什么‘什么來路’?他們就是歸國華僑呀,那個謝查理很厲害,是古巴海軍醫院眼科上的一名大夫,好些雜志和報紙都介紹了他呢。”
王憶問道:“那你沒有想過他們是騙子嗎?”
姚當兵斷然道:“他們不是騙子,王老師你想太多了。”
王憶又問:“為什么?”
姚當兵耐心的解釋道:“我們僑聯會檢查每一位僑胞的僑胞證,謝查理的僑胞證沒有問題。”
“并且他是佛海縣的僑聯領導親自送到咱們縣里的,佛海縣方面甚至聯系過在首都的古巴駐華大使館,人家大使館認證過了他們海軍醫院確實有這樣一名華僑大夫。”
“另外謝查理還拿了古巴駐華大使館的介紹信,這介紹信也是經過檢查的,同樣沒有任何問題。”
“最重要的是!”
他深吸一口氣露出驚嘆的表情:“我昨天親眼見過謝查理從人的眼睛里取出蟲卵甚至寄生蟲的場景,那可是我親眼所見的,他確實有這個本領……”
“從人眼里取出寄生蟲?”正路過的王東美聽到他們的對話后停下腳步問道,“這是真的?從昨天開始我聽見不少人討論這件事情哩,一直以為是瞎說。”
姚當兵欽佩的說道:“確實是真的,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昨天下午、今天上午謝專家分別在大洋社區還有縣里兩家工廠專門為人民和工人進行了問診治病,多次從人的眼里取出寄生蟲蟲卵和蟲子。”
“其實確切來說是從人的眼皮里取出來的,他就是用普通的筷子——我還檢查過那根筷子,然后從人的眼皮里取出蟲卵或者蟲子,這還能有假嗎?”
王憶堅定的說道:“假的,這個人身份有沒有問題我不敢說,但他的行醫問診手段是假的!”
姚當兵問道:“為什么?你有什么證據?”
王憶說道:“人的眼睛里確實可能會存在寄生蟲,但第一這種事非常罕見,第二即使人的眼睛里有寄生蟲也絕不可能從人的眼皮子里取出來;第三,不管從眼睛哪里取出寄生蟲都是非常復雜的手術!”
甚至82年的眼科都沒有能力進行這樣精密的手術。
姚當兵不太信服他的話,說道:“王老師,這事是真的,眼見為實呀。”
“要不然這樣,縣一中的蘇校長今天下午邀請了謝專家去學校給教職工、特別是年邁的教職工治療眼病——”
“哦對了,我有一件事忘記跟你說了,你說人家專家從眼里取蟲的事是假的,那我要告訴你,絕大多數被他從眼睛里取出寄生蟲的人都會在治療后感覺眼睛清爽,變得更舒服了!”
讓姚當兵這么一說,王憶真的迷惑了。
他可以肯定這伙人是騙子,之前他在搜索關于八十年代醫學知識的時候看到過一條相關新聞,就是八九十年代有些騙子使用所謂的‘人眼取蟲’把戲來騙人騙錢。
但是對方到底怎么行騙的?
這點他還真不知道。
特別是聽姚當兵這么一說,這些騙子的身份和手段都沒有問題,以他的知識量也無法發現其中的問題。
那這就得回22年查一下新聞了。
于是他對姚當兵說:“你先回包間招待這些人,我得再仔細琢磨一件事。但我要告訴你,老姚,這伙人就是騙子!”
“所以你待會招待他們的時候不要露出什么馬腳,你等著吧,下午我就能揭穿他們的騙局,抓他們歸案!”
聽到這話姚當兵的臉色都嚇白了,他說道:“王老師你可手下留情啊,上次你幫我解決了喬安全的麻煩幫我立了大功,所以我才能接待上蘇專家這伙人。”
“我告訴你,這伙人在佛海縣制造了巨大的轟動,市里的廣播電臺和報紙都報道過他們了,連市領導都準備接見他們。”
“所以我能接待他們這全靠喬安全那件事上的優秀表現,這是個讓我在單位揚名的好機會,我求求你,你可別砸了我的飯碗呀!”
王憶沖他翻了個白眼:“你要真想揚名立萬,那你直接抓他們四個去治安局進行緊急突擊……”
“這話別說了,真的別說了。”姚當兵緊張的打斷他的話,“人家是歸國的專家,咱們可不能得罪,否則丟了飯碗事小,給國家外交制造麻煩事大!”
王東美聽到這話后也緊張起來。
他拉了王憶一把,低聲道:“王老師,要不算了,不管他們是什么,咱們敬而遠之就是了。”
王憶說道:“行,敬而遠之,老姚你先回去招呼他們吧,我就不過去了,我得招呼其他客人。”
這伙騙子他必須得辦了才行!
那個莫昌金很囂張,剛才他一進門就沖他陰陽怪氣,行,這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他讓姚當兵先行離開,也讓王東美去忙活自己的活,然后找了間雜物間進去反鎖大門開了一間內屋的小門回到22年。
回到公務員小區他立馬打開電腦上網查詢相關新聞。
他先查了1982年FH縣騙局,但這些關鍵詞沒用,沒有出現能與這件事拉扯上關系的事。
于是他改了關鍵詞,開始查八十年代眼睛取寄生蟲的新聞。
這下子就有報道或者說論壇的討論出現了。
與他判斷一樣,這就是騙局!
稍微有點醫學常識的人就知道這事不可能是真的。
然后他快速查看了幾個新聞和一些討論,發現這種騙局的手段很簡單,眼科醫生們要從病人眼里取寄生蟲的時候都有一個動作,就是用舌頭抿一抿筷子尖。
名義上說這是要濕潤筷子頭,其實他們舌頭下面壓著寄生蟲卵或者寄生蟲,就是趁著這機會將筷子頭上蘸了寄生蟲卵放到人的眼皮子上!
看到這里王憶是倒吸一口涼氣。
狠銀兒啊!
這騙子的錢賺的也不容易。
還有一篇報道中也提到了有的人被取了寄生蟲后會感覺眼睛清涼并且視力增強的事。
這很簡單,他們往人的眼皮子上抹薄荷水,用了薄荷水肯定眼睛清涼,現在有些眼藥水里就有薄荷成分。
至于視力增強是胡扯的,要么是人的心理因素要么就是人云亦云。
這樣王憶信心來了,便回到82年等著下午去揭露這伙騙子的真實身份。
他等候在了餐廳里,王向紅看見他奇怪的問:“王老師你在笑什么?剛才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沒找到,你吃飯了沒有?”
王憶說道:“吃了,隨便吃了點東西墊了肚子。那啥,隊長你下午先不急著去遞交承包申請書,我帶你先去看個熱鬧。”
聽到這話王向紅精神一振。
他就喜歡看熱鬧!
這時候姚當兵款待眼科神醫的飯局也結束了,王憶走后又來了幾個人,都是一些單位的領導,比如說是縣一中的蘇校長。
一行人簇擁著謝查理和莫昌金等四人出來,他們喝的是滿臉通紅、滿身酒氣。
其中謝查理卻眼神清明、面色正常。
他沒有喝酒。
這是個謹慎的人。
莫昌金喝多了,看見王憶后便指著他笑道:“王老師你怎么后面不來了?哈哈,你以為我們是騙子?哈哈,你不敢沾惹我們?要對我們敬而遠之?”
王憶一聽這話怒視姚當兵。
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姚當兵自知理虧,沖著他點頭哈腰、連連訕笑。
蘇校長過來掛了學校的賬——這年頭公款吃喝吃飯掛賬很常見,大眾餐廳歡迎各單位來掛賬。
他們不怕這些單位不給結算,縣里一把手的孫女可是他們隊里的媳婦兒!
蘇校長知道這件事,他認識王憶和秋渭水,之前民辦教師培訓會上見過兩次,于是他低聲對王憶說:“謝專家真不是騙子,王老師,你多慮了!”
謝查理落落大方的笑道:“行了、行了,我們中華文化中有格物致知的學習方法,領袖也說過,看問題要辯證嘛。”
“王老師不了解我們然后懷疑我們的身份,這是很正常的事,這樣的人還不少呢。”
幾個單位的領導干部便拍他馬屁,說他‘寬宏大量’、‘身正不怕影子斜’之類的。
可把王憶惡心壞了。
他已經下定決心揭穿這伙騙子的身份,不過他不會在證據不明、塵埃未定之前就把自己的獠牙露出來。
于是他便順著幾個人的話笑道:“謝專家確實是大人有大量,不愧是咱們炎黃好子孫,他雖然身在國外但也熟知領袖的名言。”
謝查理坦然說道:“古巴與我們國家是兄弟國家,都是社會主義國家,領袖同志在我們古巴也是一位偉人!”
莫昌金斜睨王憶說:“你是不是不服氣?喏,給你我們專家的歸國護照和僑胞證,你可以自己去驗證真假。”
所謂護照是深藍色小本子,僑胞證則是個大本子。
王憶打開看去,僑胞證的全名是《華僑登記證》,說它是大本子不如說它是對折的一張硬紙殼,里面不像護照一樣有很多張紙,只有內部兩面寫了一些登記信息。
上面主要是登記姓名、性別、年歲、籍貫、出生地等內容,一共11張,貼有加蓋中國駐古巴領事館壓片印章的黑白照片和面值1元的外交部“華僑登記”印花。
在這種登記證的右下方還附印了一行小字:人民幣一元折合比索四角八分。
這里登記是當前兩國匯率。
證件上的照片確實是謝查理,上面有鋼印也有紅印章,沒有一點問題。
王憶看后默默的將證件還回去,莫昌金得意洋洋的說道:“我們這里還有古巴駐我國大使館的介紹信之類的,你要不要也檢查一下?”
他又指著王憶說:“這個教師厲害的很嘛,一個民辦教師,哈哈,卻把自己當成什么也懂的圣人了,把自己當孔老二呢!”
姚當兵心里暗暗叫苦,趕緊上來賠笑臉調和。
王向紅這邊看的莫名其妙。
他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不過知道這伙人跟王憶不對付,他們在侮辱王憶,那這可就不行了!
于是王向紅便臉色一沉上去拍了莫昌金胳膊一下子怒道:“同志,你給我把話放尊重一些,別隨便侮辱人。俗話說的好,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啊!”
王向紅是全縣的名人,看到他發火其他領導干部們有些慌了,便上來一起勸解雙方。
蘇校長苦笑道:“王隊長你看你,就事論事的講道理,人家僑胞同志并沒有侮辱王老師嘛。”
王向紅聽了這話瞪了他一眼。
什么?
就事論事?講道理?
狗屁!
這時候肯定是幫親不幫理啊!
謝查理上來說話了。
他先對莫昌金擺擺手,又對王憶微笑道:“王老師你是誤會我了,不過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對吧?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對吧?那我歡迎你去縣一中參觀我的醫學表演。”
姚當兵這邊汗流浹背。
他趕緊把王憶拉走,叫苦不迭:“我的個王老師喲,這事怎么鬧成這樣了?唉,這伙人咱們真惹不起,他是歸國華僑又是名醫,咱們縣里還想攀附他的關系,以后送一些年輕大夫去古巴進修呢,所以……”
“所以我叮囑你別亂說話,你為什么亂說?”王憶問道。
姚當兵無奈的說:“這事怨我,我酒量還行,但喝多了管不住嘴巴,剛才是謝專家提起了他剛回翁洲時候遭到的一些質疑所引發的趣事。”
“我當時也想說幾句話,就不小心把你的事給捅出來了,唉,這事怨我!”
王憶看到他自己攬責而沒有一個勁的責備他,這樣情緒稍微緩和一些。
他拍拍姚當兵的肩膀說:“行了,你別在這里墨跡了,相信我,這伙人就是騙子——我問你,你觀看過謝查理從人眼里取寄生蟲,那他是不是拿筷子往嘴里蘸過?”
姚當兵搖頭說:“沒有,他是蘸一種藥水,從國外帶回來的藥水,說是消毒用的。”
王憶問道:“那這藥水你檢查過嗎?里面有沒有東西?”
姚當兵說道:“就是消毒藥水,這個昨天下午縣醫院的大夫去看過,那大夫跟你一樣懷疑他來著,懷疑這藥水里面藏了蟲子,他是借著消毒的時候用筷子頭蘸上了蟲子。”
聽到這里王憶心里一沉。
跟新聞上說的不太一樣。
而且這年頭也不乏明眼人,縣醫院的大夫肯定也知道人眼中有寄生蟲這個說法的操蛋之處。
但大夫并沒有發現問題。
這就有點麻煩了。
此外餐廳的大廳里也有一些麻煩,王向紅找熟悉的干部打聽清楚怎么回事后選擇跟王憶站在一條戰線上:
“你們這些人就是騙子,竟然行騙到我們福海來,真是膽大妄為!”
他對王老師充滿信心。
王老師不會犯錯!
莫昌金便諷刺王向紅,王向紅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他不怕被人嘲笑諷刺或者挑釁。
他是不許有人嘲笑諷刺挑釁王憶。
這叫護犢子。
而他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嘲笑諷刺,王東美和餐廳的工作人員很在意,他們不顧王憶叮囑過的‘顧客就是上帝’服務信條,提著炒鍋拎著勺子就要鬧騰。
這叫守護愛豆。
為生產隊無私貢獻三十年的王向紅是他們僅次于領袖同志外最崇拜的人。
王憶趕忙攔住他們,呵斥他們回去工作。
莫昌金這邊有點害怕了。
畢竟一群老爺們、老娘們手持菜刀剔骨尖刀撲出來是個外地人就得尿。
于是他便色厲內荏的喊道:“行,你們不是不信我們專家的醫術嗎?謝專家,那咱們就在這里給他們露一手,讓他們心服口服。”
謝查理皺眉道:“行醫不是賣藝,在飯店里能做這種事嗎?”
“不過,”他話鋒一轉,慢慢的挽起了衣袖,“緊急情況下在飯店行醫也不是不行。”
他看向王向紅說道:“特別是這位老同志年齡不小了,他多年來可沒少吃魚,身體里有寄生蟲呀。”
王向紅不聽騙子瞎白活,說:“那你就給我取出來好了。”
謝查理招招手。
一名護士從打開手提包將里面東西拿出來。
先拿出來的是一張牌子,上面寫著:“古巴名醫、歸國華僑謝查理專家首次赴外島醫治眼病,包取眼內寄生蟲。有蟲收款,沒蟲分文不取,欲治眼病者從速,莫失良機。”
然后是一些藥瓶。
確實都是帶著洋文的瓶子,上面可能是西班牙文,王憶不認識,感覺跟英文很像,有的文字上帶有音標似的符號。
藥瓶很多,有大酒精瓶和酒精燈,再就是頭燈、鑷子、銀筷子之類的小東西。
謝查理戴上頭燈后面色肅穆起來。
莫昌金點燃酒精燈,斜睨王憶一樣問道:“你知道我點燃的這個東西是什么以及有什么作用嗎?”
王憶說道:“酒精燈,點燃后能制造出無菌環境。但飯店這種環境不適合,你如果有醫學常識就別在這里干瞎子點燈白費蠟的事。”
莫昌金不服氣,說道:“怎么不適合了?酒精可以消毒你知道嗎?酒精揮發到空氣中就可以殺滅空氣中的細菌病毒,點燃的酒精燈揮發可以更快——你什么眼神?”
王憶看他就跟看傻逼一樣。
這他么是什么神解釋?
他說道:“酒精燈確實可以保證小范圍區域內的無菌環境,這跟酒精本身的消毒殺菌作用無關,而是利用火焰氣流上升,能在其附近區域保證沒有空氣中的塵埃落下造成污染!”
“你說點燃的酒精燈可以讓酒精揮發的更快,這就是笑話,酒精既然已經被點燃、被燒掉了,它已經消失了還怎么去消菌殺毒?”
多數人點頭。
莫昌金說道:“你說的才是笑話,你說酒精燈制造的無菌環境是因為火焰氣流上升把細菌病毒燒死了?那這樣為啥要用酒精燈制造無菌環境?這樣燒一根火把制造的火焰氣流更大——你到底什么眼神?”
王憶確定了。
這就是個傻逼。
要不是他得爭取群眾的信任,這會他都不想搭理莫昌金了。
就跟相聲里說的一樣,火箭研究專家說為了制造推力需要火焰那就用燃燒劑做燃料,這時候有人說我覺得不對我覺得應該用木柴當燃料還得用桃木的因為桃木熏出來的味道好。
這時候火箭研究專家要是去跟那人爭辯的話真說明這專家其實是磚家。
但現在不少人有跟莫昌金一樣的疑惑——他們不傻,他們只是沒有學過生物也不了解醫學。
于是王憶簡單的解釋道:“酒精燈燃燒的是酒精,本身沒有污染;火把呢?點燃火把那能熏的人流眼淚,這樣還塑造什么無菌環境?”
眾人恍然大悟,又是紛紛點頭。
謝查理則微笑著搖頭,說道:“莫助理你喝多了,怎么老是說胡話?行了,別亂說了,你老老實實的給我打下手吧。”
說的越多,錯的越多!
他又面對王向紅說:“來,老同志,請坐下。”
王向紅大馬金刀的坐下,眼皮子一翻楞問道:“怎么配合你?”
謝查理笑道:“你別緊張就行了,不用配合我,你只要安靜坐著即可。”
他左手拿起鑷子右手則拿起銀筷子,并將銀筷子介紹給眾人看:“這是我家祖傳的銀筷子,大家不學醫的不知道,學醫的都知道,銀子也有殺毒滅菌的功效。”
“對嗎,這位大學生同志?”
王憶說道:“對。”
他展示了銀筷子又將銀筷子放入一個小瓶里攪和起來:“人的眼睛很脆弱很珍貴,所以我要進一步制造無菌環境,就用這種國外最有效的消毒水來給它消消毒。”
王憶毫不客氣的說道:“你除非是用濃硫酸在消毒殺菌,否則按照你這種操作模式,多次將消毒用品直接放入消毒水藥瓶中攪拌,那里面的消毒水早失效了。”
謝查理不跟他爭辯。
直接當沒聽見他的話。
他用鑷子夾起王向紅左眼眼皮,用燈光一照,王向紅下意識要閉眼。
見此謝查理便笑道:“我發現了,你的眼睛里不光有寄生蟲卵,還有寄生蟲!”
他握住鑷子先夾住王向紅眼皮,正好鑷子兩頭一個夾著眼皮外面一個夾著眼皮里面,然后抽出筷子給眾人看:
“大學生同志應該懷疑我的筷子上蘸了東西吧?你們可以隨便檢查,愿意怎么檢查都行。”
說著他放開鑷子將筷子作勢要遞給王憶。
王向紅要碰眼皮,謝查理急忙說:“老同志你別緊張、別動彈,如果你感覺眼皮有點不舒服那是正常的,我剛才用鑷子夾著它來著,多多少少會有點不舒服。”
“不過沒有夾破,所以你放心好了,不會出事的。”
筷子沒有問題。
謝查理便用筷子頭在眼皮上開始輕輕的點了起來,點敲幾下又摩擦,而一個護士則上來給王向紅按摩太陽穴、印堂等部位。
慢慢的謝查理面色越來越嚴肅,最終他說道:“好了,現在應該有蟲卵被我取出來了。”
他用筷子夾起王向紅的眼皮緩緩翻轉,筷子頭又在翻起的眼皮內側輕輕摩挲起來。
隨著眼皮翻開、筷子頭掃過,果然有小如白芝麻粒的白蟲卵出現在紅色的眼皮內部!
王憶呆若木雞!
哪里的問題!
他是什么時候把蟲卵放進王向紅眼皮里的?
其他圍觀者紛紛贊嘆。
姚當兵為難的看向王憶,低聲道:“王老師,你這次是眼見為實了啊!”
王向紅看到眾人的反應后一下子皺起眉頭。
不妙!
要出事!
莫昌金最是得意,笑道:“哈哈,大學生,你這次心服口服了吧?你這下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但王憶確定這就是騙局。
他道心穩固。
王向紅更是對他有迷之信心,說道:“來,你不是說我眼睛里不光有蟲卵還有蟲子嗎?再來給我找一條蟲子出來!”
他想給王憶爭取個再次觀察的機會。
但對方已經贏了。
謝查理淡然的說道:“老同志,很抱歉,我中午要睡午覺的,這會很困了,現在沒有精力給你繼續取寄生蟲了。”
“何況,”他看向蘇校長,“我要養精蓄銳,下午還要去給縣一中的公辦教師們去治療眼睛里的問題,因為他們可是肩負著為祖國培養人才的重任呀。”
他特意在‘公辦教師’四個字上加強了語氣。
殺人誅心!
聽到這話,不少人不高興但也沒法指責人家。
謝查理這一招挺狠的。
我告訴你你有病,我也給你治了一點,但剩下的我不給你治了,而且也沒人能給你治得了!
這又是一個殺人誅心。
他的做法可以讓王向紅去怨恨王憶的,因為誰都看得出來,謝查理就是因為王憶的無理取鬧而故意惡心王向紅。
王憶直直的看著謝查理。
謝查理微微笑。
露出的大金牙上散發著勝利者的光芒。
然后王憶對他說:“我知道你就是騙子,人的眼睛里很少很少會被寄生蟲所寄生,會有這種情況,但很罕見,絕不可能你隨便碰到一個人,就發現他眼里有寄生蟲。”
“所以這寄生蟲蟲卵或者蟲子是你放入別人眼睛里的,而你要放進去那你就必須得接觸人的眼睛。”
“你的手沒有接觸過我們隊長的眼睛,只有這根筷子和你手里的鑷子接觸過——問題就在它們兩個里面,肯定是二者之一有鬼或者說它們合計起來有鬼!”
一番話說的斬釘截鐵。
擲地有聲!
謝查理的微笑一下子就凝滯了,眼神都有點呆滯了。
莫昌金更是下意識的瞪大了眼睛。
王憶頓時心里大定。
這波,穩了!
謝查理很快反應過來冷笑著要收起鑷子和筷子,但王向紅動作更快,他一聽這話反手就把銀筷子和鑷子全搶奪下來了。
見此莫昌金和謝查理一起大叫:“你干什么?”“搶劫啊,抓罪犯啊!”
王向紅‘嚯’的一下子站起來。
他上了年紀可身板依然魁梧健碩。
這么猛然站起來頂著兩人并怒目相視,三十年老干部的威嚴全拿出來了。
王憶看了他一眼,頓時相信了殺氣這東西的存在。
莫昌金和謝查理嚇得往后退。
王向紅把兩樣東西交給王憶說道:“王老師,你說的對,肯定就是這兩個玩意兒有問題,你來檢查!”
王憶拿到后感覺筷子應該沒問題,他直接檢查鑷子。
鑷子看起來是普通鑷子,但他拿手里仔細摸索了一下子,發現鑷子不是一體化的,頂部單獨能稍微活動一下。
這就很奇怪了。
他摸了摸按壓了一下。
很輕微的‘嘎嘣’一聲響,鑷子兩根尖頭的其中一根內側精巧的打開了個小空隙,有蟲卵頓時彈了出來!
謝查理、莫昌金見此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