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崖凸出于大海中,有傳聞說曾經有皇帝在這里做觀海聽濤來著,他坐過的石頭變成了龍椅的形狀。
這說法自然是胡扯。
但老百姓會傳出這樣的說法也不是毫無道理,主要是這地方是個有靈性的地方,生長了好些石艾。
已經在冬季干枯的石艾。
除了生長著石艾還建起了石廟,廟里供奉著一排的神像!
兩位主供神都是娘娘,左邊是腳踏海浪的媽祖娘娘,右邊是領著金童玉女的觀音娘娘。
再就是土地公、土地婆,四海龍王等等,反正一樓供奉的神真是挺多的,披著褪色的紅綢緞、抹著胭脂口紅之類,排成一排,有點瘆人。
兩名中年和尚下來領糧食,沖著三人連連雙手合十作揖行禮:“阿彌陀佛,多謝施主們慷慨舍糧。”
兩人挺高興的。
他們一人拎著一個袋子,試出來重量不輕、糧食不少,這足夠他們能活下一些日子來了。
梁慧麗和常金玉兩人怕是第一次來給娘娘送糧食,所以面對和尚們的行禮道謝有些不好意思,在生產隊能說會道的兩人尷尬的說不出話來,趕緊去上香了。
王憶好奇打量這里的神靈,其中一個年長的和尚主動給他介紹道:“施主,你是不是認不全這里的大神?”
“其實他們都是水神,媽祖娘娘和觀世音大士就不說了,你必然認識。”
“這一位是晏公總管,這一位是媽祖娘娘的父親林巡檢,還有毛竹五水仙、木蘭陂三水神、二伏波將軍馬援和路博德、嘉佑和嘉應二水怪……”
他先給王憶大概的介紹了諸位水神,又給他進行了詳細的介紹。
如同導游。
對水神們的來歷和神通了如指掌,侃侃而談,偶爾開個玩笑,介紹的很是清晰。
甚至這位師傅還將各路水神的誕生緣由講出來,最后總結說:
“神是人民意志的凝聚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咱們外海有著濃郁的民間信仰氛圍,漁家世世代代以打漁為生,風波涌浪的更需要有些超自然的力量以安慰心靈,帶來安全感。”
“我們廟中供奉的這些大神雖多,卻都是事關漁家人身家性命的水神,這體現了咱們民間信仰中多神崇拜的特色,也讓漁家人找到了自己的天命所屬信仰。”
王憶贊嘆道:“大師您這旁征博引,當真是博學多識啊。”
年長和尚撫須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都是平日里看書所得,這都是書中的知識。”
已經上香禱告結束的常金玉也在跟著聽,她更是對師傅的博學而感到欽佩。
聽完之后,她說道:“我一直以為娘娘菩薩們是下凡塵救苦救難的天上神仙,原來他們是咱們老百姓口口相傳由人變成的神?”
年長和尚笑而不答,換了個角度說道:“女施主你們公社或者周圍島嶼有沒有一些關于人成神的說法呢?”
“以前在和尚的家鄉有這么個傳說,和尚的家鄉在老陜,有大河從村莊旁邊經過匯入渭水,然后進出村莊去往外地要乘船擺渡,擺渡人從年輕干到年老,被我們老百姓尊稱為水爺。”
“某一年水爺忽然對子孫后人說,他壽限已到該歸天了,但他要家里人不要傷心難過,因為他本是我們那大河中的水龍王,是看百姓進出家門不便所以化為人身來擺渡人間。”
“如今他要回歸大河繼續去做他的龍王了,所以家里人應該開心,另外他要求家里人葬下他的時候不要給他穿衣服褲子鞋子。”
“第二天水爺果然去世,但他家里人不信他的話,又不能違背他臨終遺言。最終一番商量選擇折中方案,沒給他穿壽衣而是給他穿上一件紅背心和紅褲衩送入土中。”
“后來有一年渭河發大水,我們家鄉的河流倒灌眼看要決堤引發水災,就在這關鍵時候……”
年長和尚目視遠方、并指如劍,問道:“你們猜怎么著?”
“水爺化為龍王爺來治水了?”梁慧麗和常金玉異口同聲的問。
年長和尚吃驚的說道:“阿彌陀佛,你們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常金玉愉快的說道:“猜到了。”
年長和尚點點頭說道:“嗯,那你們怕是沒猜到,當時確實有一條老龍從河里飛出,這老龍上半身套著一件紅背心、下半身掛著一條紅褲衩!”
王憶聽到這里狂笑出聲。
瑪德智障!
這大和尚有些意思。
常金玉兩人愣住了,然后想一想那個場景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更年輕那和尚不悅的說道:“濁慧師弟,你不誠心禮佛就罷了,怎么還拿神靈開玩笑呢?”
濁慧坦然笑道:“阿彌陀佛,師兄你著相了……”
師兄卻不管他,而是向王憶三人行禮道歉:“三位施主,實在對不起,我這師弟在俗世中受過一些磨難,所以偶爾會胡言亂語,若有冒犯之處,還望三位施主多多海涵。”
“沒有沒有。”常金玉兩人連忙擺手。
王憶笑道:“濁慧大師不但沒有冒犯我們,反而給我們以極大的點撥,這是有大智慧、大修為的師傅,他無愧其名,確實是濁世中的一股智慧清流。”
濁慧哈哈大笑。
他好奇問道:“濁慧大師你在俗世中受過磨難?受過什么磨難,方便說一說嗎?”
濁慧笑道:“阿彌陀佛,什么磨難?是貧僧的師兄夸張了,就是貧僧出家之前做過知青,后來有一天突然頓悟,便出家做了僧侶,來了個六根清凈。”
王憶一聽頗為感興趣:“大師以前是知青?難怪剛才說起這些滿天神佛的知識頭頭是道,那請問您是什么學歷?”
濁慧擺擺手,說道:“念過幾年大學罷了。”
這話引得常金玉和梁慧麗大吃一驚。
小小的娘娘廟,這里竟然還藏了個大學生?
跟王老師一樣的大學生?
王憶也挺吃驚的,沒想到濁慧竟然是以前的大學生。
年輕一些的和尚頗為得意的說道:“我這師弟是自謙呢,他可不止是大學生,他曾經在大學任教,擁有很高的學歷。”
他雖然不喜歡濁慧游戲人間的態度,可兩人在小廟里共同抬水吃飯,情誼還是挺深厚的。
而且他確實為師兄曾經取得的成績而感到驕傲。
王憶更吃驚。
濁慧出家之前竟然是大學教師?那肯定是個很優秀的人才了,只是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事,竟然在上山下鄉的時候出家了。
這樣王憶對他的能力動心了,問道:“濁慧大師有沒有興趣重返俗世?我們島上有個學校,還挺缺老師的,大師有沒有興趣去……”
濁慧連連擺手。
面含笑意,卻態度堅定。
王憶的提議也是一時上頭、隨心所欲,見人家不感興趣他沒有強人所難、繼續追問。
娘娘廟里的和尚不止他們兩人,樓上還有動靜。
師兄帶著糧食袋上樓去了,濁慧問三人說:“施主,你們來外嘴頭島是專門拜娘娘的嗎?”
王憶說道:“不是,我們是來采石艾茶的。”
濁慧笑道:“那這可不是好時節呀,要采石艾茶,最好是夏秋季節為妙。”
“不過我們廟里儲存了一些石艾茶,你們如果有需求,我們可以送你們兩斤。”
王憶可不想開著天涯三號出來忙活一趟,結果就為忙活個三斤兩斤的土茶葉。
他直接問道:“你們廟里生活需要錢吧?那你們廟里有多少石艾茶?我可以買一些。”
濁慧沉吟道:“阿彌陀佛,石艾茶采集不易,是我們廟里夏天煮茶招待來往漁家的原料……”
“我可以加錢。”王憶說道,“你們的石艾茶質量好,那我可以給好價錢。”
濁慧一拍手說道:“施主你這么說,那就沒問題啦,五十斤六十斤的石艾茶是有的!”
梁慧麗和常金玉都是普通農家婦女,在她們眼里,濁慧就是不諳俗世、視金錢如糞土的高僧。
她們沒有聽過‘得加錢’的橋段,所以一聽濁慧這話有些受不了,說道:“大師你怎么、你怎么那個呀……”
“就是跟我們農民一樣,凈鉆錢眼里了!”
“對,就是這意思,不過我覺得這話不好聽,沒說。”
濁慧聽到兩人的話后哈哈大笑,并不生氣:“佛門弟子談金錢,在施主們看來是不正常的一件事?其實并非如此呀,談金錢丟人嗎?不丟人。”
“這金錢就是一種物質,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工具,它本身是沒有對錯的,關鍵在于人怎么得到它、怎么利用它。”
“對于非法得到的金錢,那就是毒蛇,得到越多,隱患就越多;對于用金錢去做壞事,那便是業障,做的越多,惡報就越大!”
“可對于合理合法得到的金錢,那就無可厚非了。對于不會使用金錢的人來說,金錢可能會害人害己,金錢越多,反而害了自己;對于會使用金錢的人來說,金錢就是弘法利生、個人修行的資糧,多多益善嘛!”
王憶聽的連連點頭。
這個和尚真是個人才。
他跟自己在82年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曾經在歐文臺風來襲的天氣里見過省大學的教授,那可是博士生導師。
然而那位教授的視野便受限于年代,能看出有一種七八十年代知識分子的清高和驕傲。
濁慧沒有。
他還對兩個婦女進一步侃侃而談:“不管是佛家弟子還是諸位同志,如果我們有大福報,有大財富,那我們就應該坦然的去受用,但是在受用福報的同時還要多布施窮苦眾生。”
“如果我們沒有福報,怎么努力也沒有大財富,那我們就應該心甘情愿,不怨天不怨地過好這一生。”
兩個婦女沒有文化,一下子讓他侃暈了,連連點頭、連連稱是。
這年頭漁民沒什么見識,很容易被人說服。
王憶就經常用話術說服他們生產隊的人。
但相比濁慧,他的話術還要更簡單一些,這個濁慧太能侃了,提起什么來他都能侃侃而談。
這種人是天生的飯局話題引導者,放到21世紀他們適合去干培訓、搞傳銷。
在王憶眼里,現在的濁慧只差一句‘聽懂掌聲’就能化身為他在22年的梟哥了。
雙方協議價格,一斤石艾茶是十塊錢。
常金玉覺得這有些貴,嘀咕道:“石艾跟佛海那里和尚種的茶葉不一樣,說到底這都是些野草,一斤要十塊錢?這不是蒙人嗎!”
梁慧麗也說道:“就是,夏秋的時候這外嘴頭島上都是石艾,一天下來能采集個兩斤三斤,然后一斤十塊,這一天就能掙二十三十,一個月豈不是能千兒八百的掙嗎?”
濁慧聽到兩人的話又笑起來,他開口就要‘阿彌陀佛’,王憶已經見識過他的手段,便急忙說:“十塊錢是合理價格,我愿意接受。”
“而且這錢也不是為了買茶葉,是為了孝敬娘娘廟里的諸位大神,也是想要跟濁慧師傅交個朋友。”
濁慧一聽這話笑意更濃,道:“阿彌陀佛,施主你悟了。”
王憶搖頭苦笑:“大師你在大學是不是教哲學的?”
濁慧愣了一下:“你還知道哲學?”
“那當然了,我們王老師是大學生。”梁慧麗立馬驕傲的說道。
濁慧又愣了愣:“王老師?噢,你們是天涯島來的?和尚我聽來島上參拜娘娘的漁家人提起過你這位王老師,他們對你贊不絕口,說你有大能耐。”
他又贊嘆道:“你確實能耐很大,和尚我從58年來到福海,二十四年了,你王老師是第一個猜出我的大學專業。”
王憶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剛才還真不是胡猜。
這年頭這么能胡扯的還真就得是學哲學的,他大學時候參加過學院辯論隊,當時校賽時候他們一路披荊斬棘連續斬落好幾個學院,然后碰上了馬列學院。
馬列學院的四個辯手都是哲學專業的,把他們那真是吊起來打,當時辯論賽打完了他們四個人都懷疑人生了,不得不連夜出去喝了頓大酒才重新鼓起勇氣面對人生。
王憶一開始就做好了順便買一些石艾茶的決定,加上王向紅還委托他買蔬菜,所以他身上帶著不少錢,便掏錢買了六十斤的石艾茶,點出去六百塊。
他把一沓的大團結交給一名年長的和尚——這和尚是娘娘廟里最年長的出家人,其實他起初沒有出家,是廟里的廟祝。
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娘娘廟里的廟祝成了和尚,不過老廟祝沒有法號,大家伙依然用‘老耿’來稱呼他。
老耿來收錢。
他足足點了四五遍,最后心滿意足的把這筆錢給塞進懷里。
王憶將一袋袋的石艾茶送回船上,他們不能立馬離開,還要自己在山上找干枯的石艾。
熟悉外嘴頭島的人都知道石艾,或者采摘過,或者在礁石縫隙里見到過。
它們是簇居的集體主義者,往往數十枝群聚集在一起。
所以盡管石艾個體單薄但卻并不顯得弱小,現在哪怕是冬季,石艾也沒有全數枯萎,王憶上山走去,能時不時的看到一些碧綠色。
一團團的石艾中,總有一株兩株還保持著綠色活力。
寒風凜厲,它們那碧綠滑溜的枝條堅韌的搖動著,給島嶼帶來一些活力。
外嘴頭島的山石上時不時有石刻詩詞,王憶看到第一首寫的是:
海山萬里風濤急,鷗雨驚起崖前芽。群島千秋云霧密,,潮頭初展石艾茶。
字跡雕刻的有些潦草,一看就不是雕刻大師的技藝。
但是這首詩不錯。
后面他注意了一下,發現一些高處的崖壁上都有詩雕刻,而且應該都跟石艾茶相關,后面他還看到一首詩寫的是:
漠漠氤氳喉吻潤,寂寂孤悶心頭化。盡日唇齒常回甘,虛堂靜爽新月掛。
這些詩雕讓他很是好奇,問道:“嫂子、嬸子,你們知道這上面的詩是誰弄出來的嗎?”
“什么屎?”梁慧麗問道,“是人屎嗎?你小心點,有些不要臉的上了外嘴頭島以后隨地拉屎,跟狗一樣。”
一聽這話,王憶就死心了。
不打聽了。
常金玉專心的尋找石艾,她說道:“王老師,好品質的石艾茶都是生長在啥也沒有的地方。”
“我聽有文化的人說,石艾茶就跟蘭花一樣,它們很高傲,越好的就越自己生長,所以你看這邊有不少的小梧桐樹,那肯定長不出好石艾來。”
濁慧的聲音在下面響起來:“王老師、兩位女同志,你們不用急,和尚我來領著你們找石艾。”
王憶回頭一看,濁慧甩著寬大的袍袖跟了上來。
他笑道:“大師你怎么也來了?”
濁慧微笑道:“阿彌陀佛,和尚吃你們的糧、收你們的錢,怎么能不在你們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呢?”
“我在島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對一切都很熟悉了,你們跟我來,我領你們找石艾。”
王憶跟著他走,很快走到一片冬季背風的向陽坡。
這里石頭裸露,幾乎寸草不生,但唯獨長了石艾,而且數量不少。
一叢叢的石艾草從石縫里拔出來,盡管已經到了冬天,可是依然有大片青藍色。
它們還在旺盛的生長著。
濁慧上手嫻熟的掐了起來,說道:“福海氣候好,冬天不會很冷,這里的石艾終年不枯萎。”
王憶上去開始掐花頭,問道:“大師,你對這島嶼熟悉,那你知道島上高處石頭上的那些詩是誰雕刻的嗎?”
濁慧反問道:“怎么了?”
王憶隨口說道:“沒什么,就是感覺挺有意思的。”
濁慧笑道:“有意思嗎?其實它們都是和尚我無聊之下鑿出來的。”
王憶抬頭問道:“那都是你自己寫的詩嗎?”
濁慧擺手道:“算什么詩?打油詩嗎?只是隨口瞎吟而已。”
王憶一聽更佩服這大和尚了。
國學水平夠高啊。
濁慧幫著忙也找話題,問道:“聽說你們天涯島已經通電了?電力還挺充足的,家家戶戶隨便用電,不要錢?”
王憶說道:“對,通電了,我們是大集體生活制,還沒有大包干,所以社員們家里的電都是由隊集體來買單。”
濁慧咂咂嘴,又問道:“那社員們用電不花錢,不會故意浪費嗎?”
“誰敢浪費呀?”梁慧麗頓時笑了起來,“我們隊長天天說,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誰敢犯罪?”
常金玉也說道:“對啊,誰搞浪費那用不著隊長去批評他,我們社員就會自發的上門去教育他們家里。”
“所以我們隊里沒人搞浪費,都是晚上吃飯還有娃學習就用電,其他時候不用。”
濁慧開始佩服他們生產隊了:“王隊長的威名,我是如雷貫耳,現在改革開放了,他帶的生產隊還有這么好的作風,難得、難得!”
常金玉蹲在地上擇著石艾問道:“師傅你還知道改革開放呢?”
濁慧笑道:“這么大的事情,自然知道,這可是咱們國家的大改制。”
“看著吧,老百姓的日子以后就好過了,改革開放是改革了體制、放開了老百姓的勞動創造力,鄧公搞經濟真是一把好手!”
王憶瞥了他一眼。
大和尚的本事真的挺厲害。
濁慧隨意聊了幾句又隨意的問:“哎,王老師,聽說你們島上通電了,還有了電視機?現在我們黃土公社都有些人要去你們隊里看電視呢,是不是?”
王憶說道:“嗯,有五臺電視機,都是隊集體的財產,放在社員們家里,歡迎外界的社員去看電視。”
濁慧呲牙咧嘴了一下子,唏噓道:“真了不起,你們隊里還有電視機。”
“城里人有的,我們隊里都有。”常金玉說道,“我們隊里還有做飯不用柴火的太陽能灶,還有熱乎乎的澡堂子,還有自己能放電影,家家戶戶有鐘表有收音機,這好日子你敢想?”
濁慧訕笑道:“阿彌陀佛,不敢想不敢想……”
王憶邀請他說道:“師傅你要是有興趣,可以找個時間去我們島上住兩天。”
“我們島上人多,但正所謂參佛無需清靜需心靜,你也不能老是待在這孤島上,有時候要與人民群眾多多接觸嘛。”
“古代的禪師們都講究入世修煉,勘破紅塵劫,你們也要學習他們的修煉之道嘛。”
濁慧搖搖頭說道:“阿彌陀佛,俗世之中吧,唉,雜事太多、紛爭太多。”
“正所謂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這俗世中最多的就是塵埃,去一趟,和尚我怕是落入紅塵漩渦,再也走不出來。”
王憶學著他的樣子搖頭:“大師此言差矣,正所謂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濁慧聽聞這話哈哈大笑:“王老師,你真是名不虛傳,你的知識涉獵的真是廣泛。”
后面他不再說話,專心致志的幫他們找石艾。
王憶則主動找他搭話。
他看出濁慧不太愿意聊離開外嘴頭島的事,便換話題去打聽廟里的老物件。
這廟是清朝建起的,歷經文化劫而不倒,里面應該是有一些值錢古物的。
讓他遺憾的是沒有。
這廟很窮的,以前壓根沒有和尚,只有廟祝,是濁慧來了后動員廟祝們學佛。
所以王憶想要什么古代佛經、佛教用品是白搭,他們壓根沒有,除了濁慧,里面其他和尚都是假和尚。
他們愿意做和尚是因為濁慧說,做了和尚后可以不用種地就有飯吃,可以去化緣、化齋。
至于建廟伊始送來的一些老家具、老用品,這些東西早就在饑餓三年全用來換食物了。
聽濁慧講清這些事,王憶便死心了。
老老實實擇石艾草得了!
雙方忙活到將近傍晚時分。
找到的鮮石艾不多。
冬天沒有枯萎的石艾比較少。
不過找到了很多石艾草稈,這個自然曬干了,也可以用來泡水。
王憶收拾好干、鮮石艾后跟濁慧道謝,開上船去往主島的黃龍公社,還要批發一些新鮮蔬菜呢。
葉長安對經濟這塊的不專業,但熱忱。
國家改革開放,他鼓勵縣里各單位和各公社解放生產力,努力發展經濟。
黃土公社走在了前面,公社改名叫黃土鄉,然后開設了縣里第一個蔬菜批發市場。
蔬菜批發市場里買菜不要票,只要帶錢來就行了。
當然受制于年代,現在的批發市場很小,蔬菜種類也少,到了這時節賣的就是土豆、白菜、蘿卜這些老三樣,偶爾有點綠葉蔬菜那是給國營飯店準備的,老百姓舍不得買著吃。
太貴。
它們不是外島自己種出來的,是從魯省大棚種植基地買回來的。
另外賣雞蛋的人家不少。
都在批發市場外面蹲在地上賣,面前擺放各籃子,籃子里鋪一層稻草,里面是家里積攢多日的雞蛋,雞蛋上面蓋一塊舊布,誰要買就掀開看看,看完了再蓋上。
好像生怕雞蛋會破殼孵化出野雞來飛走。
王憶去問了問價格。
雞蛋還是老價錢,五角錢一斤,可以單買,一個雞蛋八分錢。
王憶詢問:“同志,有沒有賣豬肉的?”
老漢看他沒有買雞蛋的意思,便搖搖頭。
王憶說道:“雞蛋全買了。”
老漢一聽呆住了,蹲在地上抬頭看著他問道:“小同志,你別跟我個糟老頭子開玩笑……”
“呀,王老師,王老師你怎么來我們這里了?”一個男子上來熱情的跟他握手。
王憶也跟他握手,認出他是上次黃土公社去他們島上參觀學習的一名干部,具體叫什么忘記了,只記得姓童。
于是王憶便叫他‘童領導’,童領導對這稱呼還挺滿意的。
他熱情的搖著王憶的手問道:“王老師,這是哪陣風把你吹過來了?走,今晚別走了,在我們鄉里住下吧。”
王憶趕緊擺手:“那不成、那不成……”
“必須成!”童領導堅定的說,“正好文物局的霍局長也在這里,他下午過來的,得知我們去你們隊里參觀學習過,還特意提起你呢。”
“正好,今晚別走了,必須得好好喝一場!”
他是鐵了心要留下王憶。
因為王憶會打井!
黃土公社現在最缺的就是水井了,縣里動員他們為了社會主義建設和縣城經濟發展而多做貢獻,著重發展蔬菜種植業。
蔬菜屬于經濟作物,經濟效益要比糧食更好。
可是管理起來更麻煩,對水依賴性極大。
特別是黃瓜、茄子、辣椒等作物,有水就瘋長,沒水就完蛋。
這樣黃土公社現在有的幾口井壓根不夠用。
王憶看出他態度堅決,聽他說文物局的霍大強在這里,便疑惑的問:“霍局在這里干什么?”
童領導說道:“來我們鄉里搜集古物,我們鄉里有幾戶人家,以前亂來那幾年,他們保護下一些東西來,霍局知道后,特意過來搜集這些東西。”
王憶聽到這話心里一動。
那自己可以留下了。
或許能分一杯羹呢?
恰好童領導又繼續挽留他,這樣王憶便只好勉為其難的同意留下。
兩人聊完了要走,賣雞蛋的老漢眼巴巴的說:“兩位領導、噢,王老師、王老師,你說過你買我家雞蛋……”
“買啥買呀?王老師門市部里雞蛋吃不了。”童領導笑道。
王憶說道:“雞蛋這東西有營養,給孩子補身子最好了,我還真要買點呢。”
“童領導你正好在這里有威信,你幫我號召一下,這里的雞蛋我都買了。”
全是海養雞蛋。
王憶可太喜歡這東西了。
多多益善。
反正他在82年不差錢,他跟王向紅說自己手頭上有幾萬塊。
其實這話是很保守了。
麻溜給他在滬都賣各種小商品,保守收入已經有五十萬!
今年到年底干到一百萬不成問題。
童領導找人幫他張羅雞蛋的事,王憶留下常金玉兩人幫忙,然后他先跟隨童領導去了公社的供銷社。
晚飯就在供銷社里吃。
他們公社還沒有飯店,平日里宴請重要賓客都在供銷社,畢竟供銷社里煙酒糖茶齊全,需要點什么直接去拿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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