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霧縣以特色山寨和霧多得名,黃昏之后,黑夜來得很快。
當地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上的休閑活動無非是造孩子和打孩子,故而街道上黑燈瞎火靜悄悄的,膽子小的,都不一定敢提燈在濃霧中走夜路。
紅袖閣所在的那條街例外,燈光敞亮,歡聲笑語直到子時才會停下。
往來者,亦都是膽大之人,走夜路不要緊,紅袖閣高懸的兩串紅燈籠,便是黑夜中的燈塔,他們的指路明燈,找到那就找到了心靈的港灣。
吱呀———
朱府因案情暫未水落石出貼上封條,夫人帶丫鬟搬去了臨近別院,紅色大門緩緩開啟,推門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兩個丫鬟怯生生迎著陸北和佘儇走路,有感今晚夫人以身飼狼,只為救出含冤入獄的一家之主,俏臉上寫滿了高興。
深閣香房,一縷紅燭光透紙窗。
待佘儇皺眉走進屋中,陸北揮揮手趕走兩個丫頭,持刀立在門口,心神感應,察覺周邊細微異動。
“夫人,你冷靜些,咱們先喝兩杯。”
“夫人,你坐那就行,距離產生美。”
“要不咱們聊聊案子…
聽到屋中佘儇窘迫聲音,陸北連連搖頭,這就是有經驗和沒經驗的差距,換他進屋,就該夫人連連討饒了。
大人,你冷靜些,咱們先喝兩杯。
大人,你坐那就行,距離產生美。
要不咱們聊聊案子…
“嘿嘿嘿……”
陸北下意識笑出聲,抬手捂住嘴,搖頭驅散腦海中慷慨雄健的建安思想,屏氣凝神感悟周邊異動。
沙沙沙————
窸窸窣窣的聲音四下而起,穿透重重濃霧包圍后院深閨,在一片片引人后脊發涼的吐信聲中,上千條半米左右的毒蛇游出黑暗。
細密鱗片紅黃相間,警告色一環接著一環。
“來了。”
陸北望之大喜,不枉他絞盡腦汁,一改往常偉光正的形象,歪招奇招盡出,還親自站門口望風,總算了引出了線索。
大門被暴力踹開,佘儇面若寒霜走出,屋外的動靜太過刺耳,想聽不到都難。
“那什么,你臉上有東西。”見佘儇臉頰好大一個唇印,陸北忍不住笑出了聲。
佘儇指尖摸到脂粉,嫌棄不已,二話不說就要撕下人皮面具。
陸北動作更快,抬手制止了佘儇的不智之舉,讓她再忍忍,罪首就該現身了。
“嘶嘶嘶————”
上千毒蛇昂首,嘶嘶噴吐毒液,也不知是品種緣故,還是經人煉制異變,毒液散入空氣,飛快和濃霧混作一團,大股大股綠色毒霧充斥了整個后院。
有點東西!
耐力和生命降低十點,直接反饋到修為和生命值,各自降低一百點。
修為:22270/22370
生命:21770/21870
望著兩項數據暴跌,陸北眉頭一挑,暗道遭不住,再這么跌下去,半年后他就成普通人了。
他掌心五色環顧,反手壓下風火兩道神光。
霎時,狂風過境,吹開綠色毒霧,繼而火借風勢,騰騰火光飛快蔓延,蒸干周邊水汽的同時,已將大片毒蛇燒得噼啪炸響。
“哼!”
佘儇冷哼一聲,散開自身血脈威壓,群蛇如遇天敵,驚嚇四散而逃,再無剛剛前仆后繼涌向火光的勇氣。
“出來吧,我已經看到你了。”
陸北雙目鎖定院墻杏樹,最終喃喃道:“原來如此,如料不差……破案了。”
一黑影從院外跳出,立在院墻樹旁,居高臨下死死盯著佘儇,赤紅雙目滿是殺機。
縣宰,朱世杬。
本該囚禁在縣衙之中的他越獄而出,此刻容貌大變,雙目如血夜中放光,又有三道扭曲紅紋自眼瞼延伸上額與鼻翼,一身煞氣驚人。
“原來這就是朱大人偷偷修煉的驅蟲邪術,卷宗里可沒寫這么詳細……”陸北暗罵一句,早說朱世杬發功時樣貌有異,他看卷宗時就破案了。
“吾妻何在?”
朱世杬出聲質問,目光躍過門口二人,滿是擔憂朝屋中看去。
陸北一步橫跨,擋住朱世杬的視線:“放心,夫人衣服穿得好好的,倒是我那幾位弟兄,朱大人沒下死手吧?”
“他們盡忠職守,比你二人強上千倍百倍,我只是麻翻了他們,并沒有害他們性命。”朱世杬咬牙切齒道。
“別亂說,我這位‘兄弟’很吃虧的好吧!”
陸北冷冷一笑,抬手在佘儇下顎一抹,揭下人皮面具。
青絲垂落,一張嫵媚冷漠的嬌顏直把朱世杬看傻眼,他木愣愣移開視線,陸北散去死人臉,切換至最開始的淫賊樣貌。
玄陰司,青衛,代號丁某人。
“你,你們……”
朱世杬顫巍巍指向二人,心知中計,氣勢大跌,苦笑著跳入院內,盤坐將雙手伸出,放棄抵抗道:“捉賊見臟,青衛大人現已查明真相,拿犯官結案吧。”
“不是的,他不是兇手,我才是。”
夫人快步走出屋外,眼中含淚跪在朱世杬身側,雙手將其抱入懷中,轉頭對陸北悲訴道:“是我殺了他們,蠱蟲也是我煉的,他為了救我,偷偷練習了蠱蟲之法,不信你們看……”
說罷,夫人臉上紅芒散開,邪異模樣與朱世杬一般無二。
“你們看,鐵證如山,我才是真兇,他暗中查明一切,將所有罪責全部攬在了自己身上。”夫人緊緊抱住自家丈夫,為證明,更是親自操作,揮手引來大片毒蛇躊躇不前。
夫人,你移開點,我看不到朱大人的臉了。
陸北點點頭,為證實自己的猜想,直言問道:“朱大人,可有此事?”
朱世杬掙脫而出,見自家夫人的模樣,大驚失色:“夫人,你這是做什么,你什么時候偷偷練習了這門法術?”
“你這死人,明明都知道,還裝什么裝?”
“夫人,你為我頂罪是沒用的,證據早已被皇極宗查明…”
佘儇望著抱頭痛哭的二人,心思頗為復雜,換做以前,遇到這般情深義重的夫妻,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無事發生,但現在……
她看向陸北,小聲道:“真兇就是他們中的一個,你覺得是誰?”
都不是!
陸北默默給出答復,不管哭著哭著就開始上手一對鴛鴦,朝佘儇遞了個眼神,御風而起跳上屋頂,直奔紅袖閣所在的街道。
萬片黑中一點紅,大半夜還不關門,一看就不是正經娛樂場所。
“你去哪,犯人不管了?”
佘儇輕飄飄浮在空中,落后陸北半個身位,她以為這貨良心發現,給夫妻二人一點獨處的空間,沒想到這貨越跑越遠了。
信息提示,陸北再次確認案情,暗道這把穩了,提醒身側美女蛇:“感覺怎樣,是不是中毒了?”
“有一絲,但無傷大雅,應該是剛剛的蠱蟲較為特殊,我靜坐調理一下便可拔除毒素。”佘儇如實道。
那你人沒了!
陸北揮手掀開狂風,御風加速,鄭重警告道:“不要運功,不要管毒素,記住,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嘗試解毒,哪怕是我之后親口告訴你安全了。”
“為什么?”
見陸北如臨大敵,佘儇意識到事情遠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簡單,跟著警惕起來。
“信我就乖乖聽話。”
“好。”
佘儇望著陸北側臉,重重點頭答應,追問道:“縣宰和他夫人怎么回事,真兇另有其人?”
“沒錯,我已經破案了。”
佘儇腦門飄過一串問號,恕她三千煩惱絲烏黑長又亮,怎么就破案了?
“朱世杬區區筑基期修為,帶著幾條毒蛇找抱丹境和先天境的麻煩,真以為這樣就能把我打發了?”
陸北冷笑道:“換作別人可能不知道,換做我,你們這窩臭蛇,有一個算一個,今天一個也別想跑。”
“咳咳。”
佘儇輕咳兩聲:“別打謎語,真兇到底是誰?”
“佘姐,你可曾聽說過蛇龍教的名號?”陸北神秘一笑。
佘儇思考片刻,搖了搖頭。
“那就可惜了,以你先天境的修為,又身居蛇脈血源,還是個……呃,老姑娘,加入蛇龍教沒準能混個圣女當當,熬兩年就是大護法了。”
佘儇:“……”
這人乍一看很討厭,仔細看,真的很討厭。
紅袖閣。
乳白色濃霧纏繞紅燈籠,幽幽飄來一陣涼風,霧氣裊裊散開,好似仙子衣上的飄帶。
因為不是什么正經場所,所以,不只是飄帶,仙子身上的衣衫都越來越少了。
紅樓內,琴音瑟瑟,有衣著端莊的女子揮手撥弦,有自詡雅客的文人引經據典,薅住姑娘家的小手,眉飛色舞念著一些歪詩。
也有路人一晚八次經過,摸了摸錢袋,咒罵世風日下。
陸北帶佘儇大步走入,兩人一身黑衣過于醒目,立即引來大片目光。但很快,看清佘儇身上的錦紋黑袍,這些人便飛快低下頭。
不得了,黑衣衙門來紅袖閣尋開心了?
不對,該不會是來抓人的吧?
不等陸北大喊清場,超過一半的客人自行離去,剩下一半正襟危坐,拿起面前姑娘的小手,為其測算事業愛情。
“唉唉唉,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天才剛黑,怎么就想起家里的黃臉婆了?”
一豐腴美婦搖著畫扇從紅樓走下,來到門口,笑語嫣然道:“兩位爺……一位爺,可是夜深人靜沒找到客棧,打算在雅間住上一晚?”
“正有此意,前面帶路。”陸北點頭道。
“這邊請。”
美婦抬手挎上陸北的胳膊,酥軟溫熱一壓,頓時將其埋進了大半。
佘儇眉頭直皺,風月場所不堪入目,有空提醒一下陸北,讓他多想想自家師姐,以后別來這種地方打探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