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君山后方,一隊人馬緩緩撤出。
以林掌門的狡詐,雞蛋自然不會放在一個籃子里,同理,狡兔三窟,北君山的護山大陣也不會只有一道出入口。
別看皇極宗封鎖全境,攔住了所有逃生的退路,但林掌門何許人物,經營北君山百年,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
在皇極宗的全境封鎖下,仍有四條退路可供劍修們安然撤離。
這一隊人馬便是后撤的隊伍之一。
仔細看去,以老弱婦孺居多,修為大都平平,連個先天境以上的修士都沒有。
劍修們頭太鐵了。
岳州境內,撤至北君山的劍修們寧死不愿再退,凌霄劍宗的修士更加不愿離去,山在人在,山亡人亡,腦袋掉了碗大一個疤。
皇極宗雖來勢洶洶,他們連死都不怕,又有何懼?
所以,林不偃的準備雖然周全,這次的確算空了。
刀光劍影盡情宣泄,無邊鋒銳之中,不時有一頭白虎被扔出戰圈。
作為凌霄劍宗鎮山神獸,昔年的北君山山大王,百獸之王的山君哪受得了這種委屈,要知道,北君山可是以它命名的。
一聲虎吼,五丈身軀收斂,白虎直立而起,背生雙翼,變作半人半妖的模樣。
霎時,無邊風勢席卷,雷霆紫電奔走,好似小世界一般的領域形成輪廓。
陸舟揮舞狂刀,越戰越瘋,打得極其盡興,手腳遭雷霆鎖鏈禁錮,攻勢猛地一滯。
短暫的眨眼工夫,被林不偃精準把握,貼身而上揮落大勢天,一連劈砍八道黑光。
光芒穿插分割,斷萬物一分為二,攪亂天象七零八落。
陸舟胸前爆開數道血口,隨即,手臂、大腿,甚至面部也崩開炙熱血線。
他嘴角勾起,舔了一口臉頰上的鮮血,一聲大喝震散周遭雷霆。
見白虎揮舞利爪,乘風御氣,攜紫光雷電而來,他不慌不忙,起刀接下黑暗刀芒,而后反手一拳將白虎掄翻。
貓貓狂怒,身形暴漲,張開血盆大口朝陸舟咬下。
千米之高的白虎虛影顯化,撼動風云激涌,實質一般的漣漪排空破浪,空間在這一刻好似紙皺。
好厲害的樣子,希望不是徒有其表。
在陸舟眼里,白虎不過無能狂怒,劍意不俗的林不偃才是真對手。
而且,林不偃的劍意攀升到了極點,盛極則衰,借力維持不了多久,留給他盡情一戰的時間不多了。
“皇極舍身印。”
陸舟橫刀格擋大勢天,右膝微微一曲,下一秒,緊繃挺直,起手一道拳印,將白虎并作虛影一同掀翻。
果然是樣子貨!
白虎一般貨色,沒法讓陸舟盡興,他集中精力不再理會,趁林不偃劍意尚未衰落,狂嘯一聲,提刀宣泄無窮刀光。
一柄柄刀光匯聚洪流,海納百川歸至一處,浩瀚的鋒芒撕裂虛空,凌空顯化恐怖巨刃。
刀鋒之大,足以一擊將整個北君山劈成兩半。
林不偃望之大驚,感受脆弱虛空傳導的壓力,飛快張開自身小世界,只身擋在北君山前側,手中大勢天驚爆黑色天幕。
威壓散播全場,萬籟俱靜之中,白色巨刃破開黑暗天幕,亦沉寂于黑暗天幕,終至最后一分光芒,也未曾觸及北君山分毫。
林不偃跌坐在地,拄著大勢天難以起身。
誠如陸舟所言,借來的力量終究是外物,可逞一時之勇,難續一世威風。
林不偃又想了想陸北,甚至腦補了白錦穿上嫁衣被陸北領走的畫面,也因玉簡風化成沙,再難重啟之前的強橫劍意。
終究只能走到這一步,我若是有莫師弟的資質……
林不偃暗暗生恨,愧對師命,持劍的手不住顫抖。
“林掌門手段不俗,陸某欽佩不已,這就送你一程。”
陸舟滿身是血走出黑暗虛空,出于對強敵的尊重,引刀而起全力以赴。
百丈刀光凝聚實體,只為斬下一顆油盡燈枯的腦袋。
他倒是很想留林不偃一條小命,但組織上已經決定了,這一戰,要打出皇極宗的威風霸氣,對天劍宗勢要斬盡殺絕,一個俘虜都不要。
“夠了,我們上。”
陣外,廉霖忍無可忍,機會她已經給了,從始至終,北君山上就沒有習得不朽劍意者,拯救天劍宗沒有捷徑,只能靠他們自己。
六名合體期齊齊動身,四十名煉虛境接連拔出背后鐵劍。
劍光殺氣氤氳,扭曲前方大陣一片模糊。
“走……”
“咦?!”
金光自遠空直沖而來,拖拽音爆轟鳴連續炸響,狂暴風柱橫掃天際,遠遠便可看見一道白浪。
一個眨眼,金光沒入皇極宗大陣。
所過之處,陣圖破碎,陣基連根拔起,閃躲不及的修士,直接隨風而化,連個聲響都沒留下。
煉虛境也沒用,一個倒霉的魔修客卿,看戲變成戲中人,沒來及跑路,被暴風扯入其中,身軀爆開血霧,只逃走了一個迷惘不知的元神。
黑光飆射,白光揮落。
鏘一聲金鐵交鳴,一柄黑色大劍打著旋插入地面。
還有高手!
陸舟收起狂刀,側身避開金光,定睛再看,林不偃身邊多出了一道氣喘吁吁的身影。
“該死,竟然有這么遠,說好的岳州,竟然把我扔到了信州。”
陸北低聲咒罵兩聲,高估了朱敬黎,后者的法寶一點也不靠譜,害他一路狂奔,連洗澡的時間都沒有,只來及路上換了身干凈衣服。
“你……”
看到陸北,林不偃當即大喜,開腔道:“你居然還知道回來,你師姐在哪,趕緊把人放了。”
“掌門莫要誤會,陸某一直都在,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罷了。”
陸北拔起長老佩劍,冷眼看向陸舟:“我為美色蒙昧,耽擱到現在,險些鑄成大錯……今日起,戒酒。”
場中一靜,林不偃和陸舟俱都沉默,尤其是后者,刀勢都跟著抖了一下。
遠方,保守派的一群人目瞪口呆。
王衍想到了什么,咽了口唾沫,顫巍巍伸手指向陸北。
“阿巴阿巴……嗯嗯嗯……”
雖然語序有些混亂,口齒也不怎么清晰,但大家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和他同住第四層的六人齊齊臉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不相信,我堅決不信。”
“不朽劍意罪不至此,誰敢出言污蔑,馬某今日便和他割袍斷義,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七人罵罵咧咧,大師姐廉霖最甚,惡狠狠瞪了王衍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瞧你說的都是什么東西,是人話嗎?”
我有罪,我該死。
王衍認錯低下頭,被一眾同僚呵斥,嘴都不敢硬一下。
幾句罵罵咧咧過后,眾人陷入長久沉默,一個個臉色古怪,但又沒人敢開先口。
過于離譜,作為棄離經的死忠,他們拒不接受。
“別胡思亂想,他只是劍意強了一些,悟性好、資質好,但要說不朽劍意,呵呵……他也配?”廉霖冷笑出聲,安撫眾人失落的劍心。
效果奇佳。
因為這番話是大家想聽的話,所以眾人臉色當即好轉,齊夸師姐英明。
煉虛境們沒被陸北招待過,頭一回見小白臉,不知前輩們一會兒怒,一會兒笑究竟是為了什么,好奇之下,將目光投向手持長老佩劍的小白臉。
“咦,那把劍……眼熟啊!”
“好像是斬樂賢的佩劍。”
“天劍峰那邊出手了?”
鏡頭回到場中。
陸北灑落甲乙木青氣,治愈林不偃和白虎,揮揮手讓他們不要礙事。
陸舟淡定看著這一幕,既沒有出聲,也沒有打擾,直到陸北持劍立在前方,才說道:“寧州陸北,玄陰司紫衛,皇極宗統領,你是天劍宗棄徒,不該出現在這里。”
“可我終究還是來了。”
陸北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勒緊褲腰帶:“打之前,陸某就說一句,岳州已有雄楚皇室成員潛入,千真萬確,絕無虛言,我愿拿林掌門的人頭擔保。”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陸舟橫刀身側:“陸某此來,只為夷平凌霄劍宗,你若阻擋,連你一同斬殺。”
“咦,你也姓陸,原來是本家兄弟。”
陸北連連點頭,挑眉道:“能否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今日化干戈為玉帛,大家聯手去打雄楚。開疆擴土,建功立業,我與賢弟得不世功勛,加官進爵,豈不美哉!”
思維過于跳躍,同樣是陸家人,陸舟完全跟不上。
他冷哼一聲,狂刀顫鳴崩碎空間屏障,炸開身側黑色裂縫好似鏡面破碎。
是個不愛說話,動手能力很強的人!
陸北做出判斷,眼中金光水波流轉,黑色佩劍爆開攝人心魄的鋒芒,劍勢彌漫,劍意撕裂而下,無邊劍氣直轟陸舟而去。
嗡嗡嗡!!
陸舟凜然不懼,人刀合一,巨刃光影拔地而起,攪亂來襲的劍氣潰不成形。
見狀,陸北不再猶豫,收起長老佩劍,探手朝身側一招。
唰!!
不等陸北開口,大勢天光速來舔,看那架勢,仿佛周邊還有競爭對手一樣。
林不偃:“……”
顫巍巍抬起手,看著燒起火泡的掌心,一時無言以對。
好快,連演都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