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蓉城一家五星級酒店的房間內，杰斯正和皮德洛夫相對而坐，討論著近期有關BCI傳輸技術的情報。
“所以說，根據實驗室那邊反饋的信息，這些華夏人真的實現了人機信息交互的跨越發展？是不是說，以后我就不用去學習語言了？直接掛個腦機，就可以聽懂所有人說話？”
“理論上說，你現在也不用學習語言。AI智能翻譯不是早就有了嗎？昨天咱們去看大熊貓的時候，人家不還給我們發了嗎？”
杰斯好笑地看了一眼皮德洛夫，留在蓉城的這段時間里，他們兩因為語言不通鬧出了許多笑話，他倒是覺得無傷大雅，但皮德洛夫卻始終耿耿于懷。
“那不一樣啊，機器的翻譯畢竟還比較慢，經過神經直接傳輸和反饋就快得多了——我這也是出于溝通效率來考慮。”
“如果按這么說，未來直接把兩個人的腦機相連才是最快的溝通方式——不只是這樣，以后談戀愛的方式估計也會發生變化。”
說到這里，杰斯的神情突然有些曖昧，停頓了幾秒鐘之后，他突然開口說道：
“哎，你有沒有聽過這么一種說法，就是說，其實大腦才是最大的XQG你的所有愉悅的反應，其實都是從大腦來的。”
“那是不是意味著，以后有一天，我們要那個啥，就不用那個啥了，直接把腦機一接”
“不！no！”
皮德洛夫滿臉驚恐地看著杰斯，隨后繼續說道：
“你知道，我是一個非常傳統的人，在這種事情上，我還是堅持使用傳統的方法！”
“好吧，但是，這確實是某些患者的福音——不過我是不需要了。你需要嗎？”
“我當然不需要！你在開什么玩笑！”
“總會有人需要的——不過放心啦，目前的BCI技術改善的主要是記憶功能區，對負責想象的神經網絡并沒有顯著的提升，人類的基本功能和社會結構還是不會被動搖的。”
“那就好，那就好”
皮德洛夫深深舒了一口氣，杰斯剛剛描繪的未來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停頓了片刻之后，他繼續開口問道：
“話說回來，我們來這里的目的好像是為了得到他們的算法和數據庫吧？現在時間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可是我們什么都沒有拿到，對方也沒有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復。”
“我感覺，這兩個月時間里，我們唯一得到的東西就是一堆肥肉——蓉城的美食真多，難怪華夏人說這里是最適合養老的城市之一。”
聽到皮德洛夫的話，杰斯微微點頭回答道：
“是的，這也是我最近在考慮的問題。對方始終不認可我們選擇的意識上載的道路，所以想要說服他們分享出其中最核心的技術，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們為什么那么反對意識上載？”
皮德洛夫好奇地問道。
杰斯深深嘆了口氣，把手里抽了一半的香煙摁滅，隨后神色感慨地說道：
“其實對你這個問題，我有很多版本的答案可以說，比如這是文化屬性導致的啦，比如是他們集體化的社會結構導致的啦，比如這是他們的意識形態和經濟基礎決定的啦”
“這些所有答案，都可以合理的解釋他們為什么會選擇BCI傳輸技術、為什么會選擇通天河項目、為什么會選擇去建設所謂的‘烽火’，但是，這些答案又有點太復雜了。”
“簡單點來說，答案只有一句話而已。”
“他們想救所有人。”
“所有人？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所有人。你看啊，像我們所在的國家，如果預料到會發生重大災難，那么官方的第一反應就是權衡利弊，想辦法保住最有價值的那群人，達到利益最大化的結果。”
“至于其他的人，都是可以被放棄的。”
“他們呢？他們不一樣。他們不管你是貧窮還是富有，不管你是位高權重還是普通市民，不管你是老人還是幼兒，不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一視同仁。”
“甚至哪怕你明天就要因為癌癥就要死了，他們也要先把你救下來——因為癌癥而死是可以的，但你不能因為相鄰維入侵而死。”
“這很諷刺，不是嗎？”
皮德洛夫點點頭，回答道：
“是挺諷刺的，救下這些沒有必要救的人，白白付出了資源，卻得不到任何回報。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就只是所謂的‘面子工程’罷了。”
杰斯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開口罵道：
“我說的諷刺不是這個意思，你個蠢貨！”
“我說的是，我們號稱是民主國家，號稱要尊重每一個個體的獨立性、保障每一個個體的權利，卻在生死存亡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這些個體。”
“而他們，一個集體主義國家，明明所有的行動都是應該以集體利益最大化為標準，卻偏偏不計代價地去保障所有人的生命和權利，這難道不諷刺嗎？”
“你這個蠢貨，被諷刺的不是他們，是我們！”
皮德洛夫攤了攤手，回答道：
“好吧好吧，我其實沒有想那么多你知道的，我一貫沒有那么喜歡思考。”
“不過你也許是對的，西方世界的那些政客們大部分都是虛偽的自私者，這也是赫爾墨斯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是啊。”
看著皮德洛夫無辜的表情，杰斯深深嘆了口氣，隨后繼續說道：
“但是莪們從本質上還是沒有擺脫那個所謂的‘西方世界’對我們造成的影響，也許我們應該吸納一些華夏人進來，這對我們是有益的沖擊——但他們應該不會同意的。”
“等等，說得有點遠了，總之，他們想要救所有人，所以絕對不會允許一部分精英通過意識上載的方式活下來，因為意識上載所代表的，其實就是逃亡主義的傾向。”
“我們中有逃亡派？”
皮德洛夫疑惑地問道。
“方舟不就是嗎？不會吧，你是想告訴我，你加入方舟之前，連方舟的基本理念都沒有了解過？”
“我是跟著你加入的。”
聽到這話，杰斯感覺自己簡直要被對這個頭腦簡單的毛熊人氣死了，他重新點燃了一根煙，猛吸了幾口之后，才終于緩過神來。
“不重要了。反正，按照上頭的指令，我們要想辦法給他們造成一定的阻力。”
“BCI傳輸技術發展得還不成熟，對它的作用，人類也還沒有完全搞清楚。”
“趁著這個機會，我們得想辦法分散一部分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意識到BCI直傳并不是唯一的方向，從而說服他們分出一部分資源來給我們。”
“你要炸掉他們的實驗室？這就是你要參與他們下一次實驗的目的？？”
一聽到這個，皮德洛夫的神情變得緊張起來，雖然他一向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但從近幾年的觀察來看，他對華夏人還頗有好感，要對這些人動手，他自然有所猶豫。
“當然不是！我看起來像是那樣又蠢又壞的人嗎？”
“參與實驗只是為了進一步確認這項技術的成果，當然，也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的好奇心，但這跟我們將要做的事情完全是兩回事！”
“我不是說了嗎？我們要做的不是破壞BCI直傳技術的發展——也絕對不能拖慢它，這可是關系到我們所有人未來的技術！”
“我們要做的是，讓他們提前看到BCI技術的局限性，為人類爭取更多的機會——不要把我們跟那些愚蠢的政客混為一談，我們的出發點是不一樣的。”
“你好好讀讀實驗室發來的報告，上面說得很清楚，這項技術改變的是個體知識的存量，而不是個體的思維能力。”
“也就是說，那些創造性的工作，實際上還是由人類自己的大腦來做的。”
“雖然實驗已經證明BCI技術可以讓人在一定程度上加快各個知識之間聯想的速度，但并不意味著人類就可以依照這個系統創造新的推測和聯想。”
“所以，這很可能就是BCI技術的局限性——我們得想個辦法驗證這個局限性。”
“一旦這個局限性被證明，那么他們就不得不重新考慮在這項技術上應該投入的資源了。”
聽完杰斯的話，皮德洛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后開口問道：
“要怎么做？”
“你是真的一點忙都幫不上啊。算了，我自己來聯系吧，你看著就好。”
幾天之后，在赫爾墨斯組織的操控之下，一個新的觀點開始在輿論上發酵。
BCI傳輸技術并不能真正提高人類的天賦，而人類現在面臨的問題，實際上就是需要天才才能解決的。
突破相鄰維的方式在哪？抽水機理論的原理是什么？量子幽靈應該如何創造？
這些所有與人類存亡相關的問題都還沒有答案，甚至在現有的知識體系之下，連一個方向都還沒有。
要想找到這個方向，人類需要的不是對舊知識體系的整合和繼承，而是對新知識的探索。
而探索新的知識，是需要強大的思維能力做支撐的。
很顯然，BCI傳輸技術做不到這一點，所以它的重要性，可能沒有一開始設想的那么強。
當然，對這個理論的反駁的聲音也很多，赫爾墨斯顯然已經料到了這樣的反駁，所以他們提出了一個很傳統，但也很有意思的驗證方案：
競賽。
對全新知識領域的探索的競賽。
一個使用了BCI直傳技術的普通人，能在涵蓋了文學、藝術、數理、邏輯等等各個方面的競賽中戰勝那些天賦異稟的天才嗎？
赫爾墨斯組織通過他們的代言人設下了這個擂臺，而華夏方面——不，是華夏的BCI團隊，有必要去攻下這個擂臺。
因為他們需要向資源的掌控者、也必須向民眾們證明自己。
這是一個全新的技術領域，如果不先證明自己有用的話，誰會愿意全力支持你的發展呢？
哪怕是最有“燧人”背書的技術，哪怕是最堅定、最自信的官方，也是需要一點證據的。
于是，在跟葉舟做過相應的溝通之后，陳力的BCI團隊開始了全速運轉，在未來極短的時間內，他們將會進入全負荷的工作狀態，而這樣的工作，只是為了證明一件事情：
BCI傳輸技術，它真正的用途，完全不是赫爾墨斯組織鎖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