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規矩,妃嬪年過三十之后,便徹底的停了綠頭牌,不再侍寢了。
小佟貴妃,今年已經是四十歲高齡了,年老色衰,還無寵,除了天天奏折往來之外,她一年難得見著皇帝幾面。。
照魏珠的理解,皇帝的意思應該是,讓玉柱今晚別出宮里,就陪著生病的小佟貴妃,好好的說說話。
但是,男女大防森嚴,康熙又不可能把話挑明了說。
康熙派魏珠跟過來,就是想借他的嘴巴,私下里把意思透給玉柱。
玉柱明明聽懂了,卻故意裝了傻。
開什么玩笑?
正經的外臣,誰會留宿于宮中?誰敢留宿于宮中?
玉柱敢保證,他今晚敢留宿于宮中。明天,翰詹科道那些言官清流們,口誅筆伐的彈劾折子,肯定會將他徹底的淹沒掉。
宮里的規矩,就是規矩,不可逾越也!
玉柱若真的是個沒有經歷過風浪的小年輕,很可能就按照魏珠的暗示去做了。
然并卵,玉柱卻是沉浮于宦海二十多年的老油條了,怎么可能落下這么大的把柄呢?
康熙,明擺著是挖了坑,等玉柱傻乎乎的跳進去之后,名聲徹底搞臭了,最后再拉他一把。
咳,玉柱,有真本事,有雄厚的家世,何苦自己往坑里跳呢?
說白了,就算是康熙現在不重用他,玉柱還真的是半點都不擔心呢。
到了一廢太子,老八的勢力膨脹得異常嚇人之時,
巨大的政治旋渦席卷整個朝堂,
那時候,
康熙就必定會想起玉柱這把鋒利的尖刀。
反過來說,按照玉柱的理解,這也是康熙在重用他之前,
對他心智是否真正成熟的一次大考。
玉柱過關了,順利的提拔重用。沒過關,
康熙就會把他當作是一把純粹砍人的刀了,
用過即扔的那種破刀。
到了景仁宮后,
小佟貴妃聽說玉柱奉旨來看望她,不由大喜欲狂。
見小佟貴妃撐著要起身,
魏珠趕緊俯身勸道:“貴主兒,萬歲爺說了,您是玉柱的親姑爸爸呢。”這話余味無窮,
令人不得不深思。
誰曾想,
小佟貴妃卻說:“哪怕是至親,
初次見面,
本宮就蓬頭垢面的,成何體統?
“來人,
伺候本宮更衣。”
小佟貴妃根本就不甩魏珠的暗中威脅,我行我素的梳妝打扮好了,盛裝在正殿就座。
魏珠很是理解的搖了搖頭,
啞然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佟貴妃都四十歲了,
無寵、無子、無歡愛,頂多也就是個位分很高的活寡婦罷了。
說白了,
就算是得罪了皇帝,又能把她怎么樣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
就算是沖著佟國維、隆科多、慶泰和玉柱,
這四個佟家人的面子,皇帝都不可能把小佟貴妃怎么著的。
“臣玉柱,恭請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禮不可廢也!
就算是在私下場合,小佟貴妃是君,玉柱是臣,不可越禮也!
“伊立。”礙著魏珠在場,小佟貴妃該端著的架子,
還必須端著。
“謝娘娘。”玉柱行禮如儀,不敢稍有懈怠。
“來人,賜座,上茶。”
正式見禮之后,
小佟貴妃笑瞇瞇招手喚道,“小猴兒,來,坐到姑爸爸身邊來,讓姑爸爸好好兒的瞅瞅你。”
玉柱無視于魏珠的驚詫眼神,乖順的坐到了小佟貴妃側面的錦凳上,故意仰起俊秀的臉龐,由著小佟貴妃看個夠。
“嘖嘖,真想不到啊,我的小侄兒,竟然如此的俊美。嘻嘻,白白便宜了富察氏那個老姑奶奶了。”小佟貴妃這么一逗趣兒,玉柱馬上笑了。
“姑爸爸,那富察氏甚美,侄兒頗有些艷福不淺呢。”玉柱很理解小佟貴妃的苦楚之處,既然坐到了一起,干脆說點高興的事兒。
骨肉至親見了面,和沒見過面,性質迥然不同的。
小佟貴妃一直盯著玉柱,看他笑,看他逗趣兒,怎么都看不夠。
此前,魏珠突然就對小佟貴妃,變得友好了很多。
小佟貴妃也是絕頂的聰明人,她仔細的一琢磨,便猜到了真相,一定是玉柱打點過了魏珠。
在玉柱未中狀元之前,隆科多雖然也時常照應著小佟貴妃。但是,不管是梁九功,還是魏珠,對她都僅僅是敷衍個面子情罷了。
和魏珠打交道這么些年了,他是不是真心的照應,小佟貴妃還能不知道么?
在宮里熬著的人,心思不夠深,壓根就活不長的。
玉柱這孩子,真是個有心人,知道心疼姑爸爸的不容易,小佟貴妃很自然的就要提點他一下了。
“你平日里,在家中,玩耍些甚?”小佟貴妃問的很細,啥都想知道。
玉柱就撿了些有趣之事,一一說給小佟貴妃聽。
“姑爸爸,侄兒以前要考狀元,每日里,除了讀書,就是習字,再不就是學習蒙語和藏語,哪有時間玩耍?現在呢,侄兒喜歡逛街,先嘗王致和的臭豆腐,再來串冰糖葫蘆,走累了,就坐到茶樓的二樓,看街上的漂亮姑娘和小媳婦兒。”玉柱的一番俏皮話,把小佟貴妃逗得前仰后合。
“哼,你這小猢猻,打量著我不知道富察氏的美貌,還是怎的?”小佟貴妃每三年主持一回宮里的選秀女,富察秀云長得格外的俊俏,她豈能不知?
玉柱笑嘻嘻的說:“姑爸爸,侄兒也是運氣上佳,若不是她的郭羅瑪法病歿了,耽誤了前程,又豈能便宜了我呢?”
“你身邊使喚的丫頭們,都有誰,可精心?”小佟貴妃完全是一副拉家常的模樣,一旁的魏珠暗暗一嘆,這是太悶了呀。
魏珠畢竟收過玉柱的大好處,他在一旁站了一陣子,故意找了個借口,暫時去了敬事房那邊。
等魏珠一走,四下沒外人之后,小佟貴妃忽然眼圈一紅,伸出雙手,哽噎的喚道:“我的兒,來,讓姑爸爸抱抱你。”
玉柱見了小佟貴妃的真情流露,他的心里也很感動,便順從的湊過去,故意矮著身子,讓她抱了個結實。
小佟貴妃一手抱住玉柱,一手撫摸著他那張俊秀的臉龐,低聲泣道:“我的兒,若是你表哥平安的落了地,將將好,比你年長八歲。”
這話乍一聽,沒啥。仔細的一品,卻藏著無比血腥而又殘酷的內幕。
玉柱猛的一凜,等悟透了之后,卻又覺得格外的酸楚。
在康熙的后院里,蒙古女人們都無生育。
而且,老四的養母孝懿皇后,和她的庶妹小佟貴妃,兩個都沒有生育,這事本身就透著極大的古怪。
佟半朝,成就了佟家第一外戚的權勢和體面。但是,相應的,兩個進宮的佟家女兒,卻過著凄慘的生活。
說白了,如果孝懿皇后生下了兒子,對太子礽的危險,就太大了。
小佟貴妃,也是同理。宮外的佟家,越是勢大,她就越不能有生育。
天家豈有真情?
玉柱能夠說啥呢?他只得用力的抱緊了小佟貴妃,低聲說:“姑爸爸,有我在呢,不怕。您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吧。”
小佟貴妃狠狠的摟了把玉柱的腰,心里的歡喜,簡直難以用語言去形容。
若是佟國維的話,只會干巴巴的勸她安分守己的伺候好皇上。
隆科多則會私下里給她塞錢塞物,幫她打點宮外需要辦的事兒。
唯獨玉柱這孩子,卻鼓勵她大聲的哭出來!
好,很好,她沒有看錯他,真是個貼心懂事的好孩子啊。
小佟貴妃悲不自禁的死抱著玉柱,放聲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異常之凄慘。
玉柱也忍不住的落了淚,姑侄兩個抱頭痛哭。
小佟貴妃足足哭了一刻鐘,這才收了淚。她洗了臉,補了妝后,笑吟吟的和玉柱湊一塊兒,閑話家常。
隆科多的事兒,李四兒幾乎都知道。
據李四兒說,小佟貴妃當年死活不肯進宮,是佟國維利用她的生母做要挾,這才被迫進了吃人的皇宮。
“姑爸爸,侄兒現在也有點權勢了,若有需要照應的人家,您只管吩咐,侄兒一定盡全力的照應著。”
玉柱的這番話,別有所指,意味深長。
小佟貴妃在宮里待了這么些年,就算是個傻子,也修煉成了精。
“嗯,這也就是你問了,旁人我可不說的。”小佟貴妃咬著玉柱的耳朵,聲若蚊吶的說了個名字。
玉柱牢牢的記下了那個名字,隨即笑道,“姑爸爸,您放心,侄兒辦事靠譜的很。”
這是個絕對不能公開說的名字,事關重大。天知,地知,只有姑侄兩個知也。
若不是小佟貴妃年事已高,身體又很不好,去日無多,肯定會爛在了肚子里。
但是,玉柱的心里卻很清楚。別看小佟貴妃總是生病,壽數卻很長。到乾隆登基之后,她還活了十幾年。
這人吶,越是病病歪歪的每天吃藥,反而活得很長,實乃咄咄怪事也。
玉柱是外臣,面見小佟貴妃的機會,以后不能說完全沒有,卻異常之渺茫。
難辦的是,秀云雖是四品外命婦,卻被康熙善意的剝奪了進宮覲見皇太后和貴妃的權力。
那就只能等玉柱把小曹佳氏娶進了門,讓她時常遞牌子進宮,看望小佟貴妃了。
正因為知道再難見面了,直到宮門快要“下千兩”之時,小佟貴妃才放了玉柱出宮。
下千兩者,鎖宮門也,后被訛傳為“下錢糧”。
魏珠回去乾清宮,稟了玉柱的去向后,康熙點點頭,隨口道:“倒是個知禮的小猴兒,叫張廷玉進來擬旨吧。”
“嗻。”
小猴兒,魏珠一聽這三個字,便明白了,玉柱真正的走進了萬歲爺的心里。
魏珠心想,若是玉柱真的留宿于宮中,嘿嘿,那也太不懂事了。
眼看到了手邊的好前程,肯定會不翼而飛了。
現在就不同了,萬歲爺叫了張廷玉來擬旨,玉柱只怕是要被重用了呀。
(ps:我想一直待在第二名,今天超過了3000票,必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