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倫岱最寵的小妾,有個親哥哥,花錢捐了官后,一直沒等到實缺。
這主要是鄂倫岱太過于混帳了,好好的當著領侍衛內大臣,卻縱容家奴在禁地內放槍,又被貶成了一等侍衛。
這年月,官場上的人,尤其是吏部的人,個個都是超級勢利眼。鄂倫岱被貶了官,手里沒有可以交換的官場利益,又舍不得砸大錢,他再怎么鉆營著幫妾弟謀官,也是白搭。
慶泰是現任的吏部滿員左侍郎,實權僅次于吏部滿尚書。只要他肯出面,幫著打個扎實的招呼。
鄂倫岱的妾兄,想謀個實缺的事兒,簡直就不叫個事兒。
這年頭,大家都現實得很!
別說是堂兄弟了,就算是請親兄弟幫忙,要么拿出真金白銀來感謝,要么你手里捏著可以用來交換的權柄。
否則的話,咱哥倆真的很親么?
佟國維一直想領著玉柱,去內間單獨說話。
隆科多暗中攔了三次,卻終究沒有攔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兒子,跟著親爺爺去了里間。
“坐吧。”佟國維坐定之后,笑瞇瞇的擺手示意玉柱也坐。
玉柱才不傻呢,豈有在親祖父的跟前,坐著說話之理?
“瑪法,孫兒年輕,站著就好。”玉柱垂手站得筆直,絲毫也不馬虎。
佟國維暗暗點頭,此子完全不像鄂倫岱和隆科多,那就好,那就好啊!
怎么說呢,佟國維已是一條腿入了土的人了,眼看著日薄西山。
但是,老佟家的持續興旺,總不能就敗在了他的手里吧?
從佟圖賴的大發家之后,到玉柱這一輩,整好是第四代了。
俗話說,貴不及三代!
作為老佟家的當家人,佟國維比誰都清楚。老佟家的第三代之中,最有出息的是三兒隆科多,其次便是八兒慶泰。
第四代之中,唯一有出息的,也就是玉柱了。
偏偏,第三代中最有權勢的三兒和八兒,都鼎力支持玉柱。
老八那個不聽話的孽畜,不顧佟國維的反對,非要上了折子,請求皇帝恩準玉柱兼祧兩房。
說白了,在這種形勢之下,無論佟國維作出何等安排,都已經擋不住玉柱的崛起之勢了。
大勢所趨,無法阻擋的情況下,佟國維只剩下一招了,想方設法的籠絡住玉柱!
以佟國維對玉柱的了解,不拿出足夠的誠意,只怕是難以打動這小子的。
玉柱已經是會元了,百分百中滿洲進士。哪怕殿試時,玉柱不能授為三鼎甲,也可以考入庶常館。三年庶吉士散館后,就至少是個六品官了。
為啥不是七品編修呢?
唉,知子莫若父。以佟國維對隆科多的了解,這小子要不替玉柱事先作出種種鋪墊,他就不是隆老三了。
“今兒個叫你來,是我有重要的話和你說。”佟國維神色復雜的看了眼玉柱,慢條斯理的說,“錢,你不缺。權勢,你的兩個阿瑪也都不缺。”
玉柱知道,佟國維還有下文,也就垂首肅立,靜靜的等著。
佟國維見玉柱如此的沉得住氣,不由暗暗一嘆,都怪他聽了枕邊風,沒把這么好的孫兒養在跟前啊!
親祖孫倆又如何?
玉柱從小就沒和佟國維在一起,今天才是祖孫倆的頭一次見面,說什么感情深厚的話,那簡直是自欺欺人,拿玉柱當傻子耍。
“不過嘛,老夫畢竟是今上的親舅舅。他日,老夫若是一病不起,想必今上會來病榻前探望老夫的吧?”佟國維瞇起兩眼,仔細的看著玉柱。
玉柱很想笑,佟國維這就屬于典型的要挾了。
皇帝的親舅舅,病得快死了,皇帝肯定是要來臨終見一面,順便交代一下后事。
佟國維這是拿臨終遺折的事情,暗示玉柱,小子,別太猖狂了,瑪法還是有辦法收拾你的。
“瑪法所言甚是。”玉柱說完這句,就垂首肅立,不再言語了。
玉柱有滿洲進士的金招牌,有兩個爹的大力扶持,就算是能被佟國維打壓一時,也不可能壓制一世的。
兩敗俱傷的結果是,佟國維從小疼到大的那些個兒孫們,全要倒霉,從此一蹶不振,任人踐踏。
而玉柱,太年輕了,遲早可以一飛沖天!
鄂倫岱和隆科多,如此的混不吝,如此的忤逆親爹,照樣被康熙重用。
就看誰輸不起了?
李四兒有的是錢,隆科多和慶泰有的是權,玉柱有的是橫溢的才華。
三者聚齊之后,他對老佟家,真的是無所求了。
求名?別逗了,滿四九城里的權貴們,誰不知道他玉柱是李四兒這個爛貨生的野種?
但是,有兩個重臣爹的野種,大家去打聽打聽,還能有誰呢?
“唉,老夫差點忘記了,你還是兩個皇孫的師傅。你若是過得不好,老五和老七絕不可能坐視不管的。”佟國維此言一出口,玉柱便知道,老爺子慫了。
玉柱對老佟家沒有任何的所求。然而,佟國維要的東西太多了,他必然更輸不起!
“喏,拿去吧。別告訴你阿瑪和八叔。”佟國維很光棍的拿出一本小冊子,遞到了玉柱的手邊,“這是我這么多年,私下里培植的心腹,現在就都交給你了。”
玉柱并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奇怪的問佟國維:“瑪法,為何是孫兒我?”
佟國維長嘆了一口氣,低聲說:“今上寬仁,我們老佟家再怎么著,都還有好日子過。可是,遍觀幾個皇子阿哥,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一個手毒。你阿瑪的脾氣太過于張揚了,可以伺候好今上,卻很難討好儲君,不客氣的說,遲早要敗事。”
“你八叔沒啥大志向,就想安穩的過日子。原本呢,這本小冊子,我是想帶去土里的。若不得其人,老夫寧可燒了它,也不能任由敗家子,拿去害垮了整個佟家。天佑我佟家,有了你就不同了。”佟國維慈愛的望著玉柱,忽然笑道,“方才,你若是嚇得跪下求饒了。哼,這本小冊子永無到你手之日。”
“冊子上的人,都有大把柄在你瑪法我的手里,跳不出我的手心兒。”佟國維微微一笑,“真正值錢是這本小冊子,而不是這兩座世襲罔替的公爵府。當今的那幾個世襲罔替的親王,又如何?混吃等死爾!”
佟國維跳躍的太快,玉柱一時竟沒有想明白,他為啥這么干?
“楞著干什么呀?拿去呀。”佟國維輕聲斥道,“八阿哥必定無法成事,太子也遲早被廢,你阿瑪支持四阿哥,也遲早要出事的。你嘛,不如暗中在五、七和十二,三個阿哥中,選一個吧?”
說到這里,玉柱就全明白了,好厲害的佟國維啊!
果然是家有一老,有如一寶!
隆科多事敗后,他這一房死的死,貶的貶,卻沒有牽連到老佟家的兩個公爵之位。
以前,身在局外的玉柱始終想不明白,如今,他懂了!
姜,還是老的辣!
佟國維早就布置好了,保全佟家之道!
索額圖的一大家子男人,都被殺光了。佟家的兒子們,除了鄂倫岱和隆科多這兩個作死的貨之外,都好好的。
“瑪法,需要孫兒怎么做?”玉柱如果真的是十五歲而已,還真有可能中了佟國維的套了。
見玉柱一直不肯接那本小冊子,佟國維眼里的精光大盛,忽然狂笑出聲,“老夫死而無憾矣!”
“且去吧,老夫要做的事兒,你遲早會知道的。”佟國維居然收回了小冊子,攆了玉柱出門。
“記住了,老夫沒有要護的人,只想護著佟家不倒!”
玉柱臨出門之前,忽然聽見佟國維的說話聲。
是了,佟家自隆科多死后之后,再無掌握大權之輩,但也平平安安了一百多年。
見玉柱囫圇著出來了,隆科多不由長松了口氣,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
慶泰不像隆科多那樣顯露在表面上,卻也是暗中瞅著玉柱。
發覺他毫發無損,慶泰才吁了口氣,笑瞇瞇的說:“宮里的旨意,也快到了吧?”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門上來報,四貝勒爺和五貝勒爺聯袂赍(讀基)旨而來。
老佟家經常性的接恩旨,香案也是常備的,很快就收拾妥當了!
佟家的男人們,在佟國維的帶領下,都到了大門外頭。
這一列隊,兒孫滿堂的好處,立時顯現無遺。
老佟家的大小主子們,分列公爵府的兩側,嗨,黑壓壓的一長溜,一眼望不到頭。
身份越尊貴,距離大門邊越近。
大家手忙腳亂之時,忙中出錯,玉柱就被安排到了整個孫子這一輩,最末尾的位置。
這個位置,距離夾道口最近,距離公爵府的大門最遠。
玉柱正低頭想著心事的時候,胸前突然被人捶了一拳,緊接著,就是有人的斥罵聲。
“狗入的野種,你也配進我家大門?”
玉柱扭頭一看,一個不認識的身穿狐裘的年輕人,正俯著身子,惡狠狠的瞪著他。
不須多問,肯定是岳興阿了!
說來也挺有意思的,岳興阿和玉柱這兄弟倆,今天之前,從未見過面。
岳興阿剛被佟六強行的拖走,夾道口就傳來了大動靜。
“吃吃吃……”
“啪,啪啪,啪,啪啪……”
八名小太監,列隊從夾道口快步走來,嘴里發出刺耳的吃吃聲,雙掌很有節奏的互相擊打在一起。
皇子阿哥,還是兩位貝勒爺,同時充任奉旨欽差,自有其一整套的凈街威儀。
太監們過去后,金瓜、斧鉞、豹旗等儀仗,一字排開,浩蕩通過。
騎著高頭大馬的帶刀甲士們,簇擁著兩位貝勒爺,緩緩的進了夾道。
“噠噠噠噠……”馬蹄聲川流不息,甲士們源源不斷的經過玉柱的跟前。
忽然,一匹威猛的棗紅馬,停在了玉柱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