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手機里有類似于木馬的程序,”寇羽揚道,“她顯然是猜到手機里有木馬,但是她處理不了。”
“不是說ios系統非常穩定,沒有這種東西嗎?”劉儷文不太懂,問道。
“確實少,但不是沒有,而且現在很多軟件的授權太多...”寇羽揚道,“就好像現在共享屏幕類詐騙,主要就是因為手機權限全部授予了出去。”
“嗯,加害方對她的手機毫無興趣,因為她手機里有啥,加害方非常清楚。”燕雨看著這手機里備忘錄里留的這句話,輕輕地又放下了手機。
這行字很簡單,但可以想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是憑借著怎樣的意志力,才偷偷留下了這一行字。
而且,她當時一直在堅持。
她不敢死。
然而,她沒有等到警察來,只等來了白松等人,就已經油盡燈枯,當她看到白松等人那一刻,可能也是看出來面前的人值得信任,留下了最后一句遺言,就離開了世界,把自己的遺體和遺物,留給了白松等人。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選擇信任廖峻,也許在那一刻,她也只能信任廖峻了。”陸令道,“現在說來,其實也不是壞事。廖峻顯然沒有能力打開這臺手機,一開始也沒有找到U盤,更不知道女友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事故之后,廖峻一定也被盯了一陣子,如果他當時發現了U盤,恐怕也是很危險的。”
“是這樣,”寇羽揚顯然心情不太好,“對方一定是曾經監控過廖峻的,這手機里,能看出一些端倪。有些數據不對勁。”
“對了,她是‘觀眾’嗎?”陸令問道。
“不是,至少這個手機不是。”寇羽揚搖了搖頭。
“還是等吧,希望上京那邊,有好消息。”
大家都去休息了,寇羽揚一個人在這里看起了手機里的私人信息。
以前陸令曾經調侃寇羽揚是“窺秘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是他的工作之一。
看了大量的內容,寇羽揚心情越來越差。
小組里的這些人,青山是個大心臟、燕雨是警校生、劉儷文接觸了太多的尸體、陸令是研究心理學的,就連葉文興,都是在派出所待過兩年。只有寇羽揚,從技術部門一下子到了這里。
他其實還是不太能接受人命就這樣消失。這塵封四年的手機,里面的一幕幕,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留下的東西。
人之所以為人,不是在于他會呼吸、能吃喝拉撒,而在于他的思想。思想在,其實人就還在。
然而,終究是沒了。雖然素昧謀面,但是寇羽揚依然覺得很傷感。
他看了一個多小時。
“羽揚,怎么不去吃飯?”陸令過來,看到寇羽揚還在忙,便問道。
“想多找點線索。”寇羽揚道。
“你這不會是在偷窺人家姑娘的隱私吧?”陸令調侃了一句。
“那不會,我怕廖峻打我。”
陸令不是故意調侃,他這么一說,看出了一點問題,拉了個椅子坐下:“羽揚,你最近狀態不太對勁。”
“啊?”寇羽揚看著陸令,想聽聽他怎么說。
“兩方面,一方面是你最近沒有休息好,雖然我知道你愛熬夜,但現在狀態明顯不對。另一方面,你顯然有很多心事。”
“我沒什么事。”
“其實我能大概看出來是什么事。”陸令嘆了口氣,自己的兄弟,他不想把話說的太直接。
“陸令,你學歷也不低,問你個簡單的歷史。你說,拿破侖是什么時候開始失敗的呢?”寇羽揚聊起了別的。
“我不太了解西方歷史,我只知道是滑鐵盧,但你既然這么說,那肯定不是滑鐵盧。”
“我很喜歡南大的艾教授,他演講說過這個事。拿破侖當年進攻熊國,得到的是一座空城,對方只是戰略撤退,在這里,就注定了拿破侖的失敗。而成吉思汗不同,他的子孫血洗熊國首都,熊軍主力被消滅殆盡,震懾他們三百年。熊國的基輔大公,當時聽說蒙古人來了,立刻跑到城外拜見,晚去一步可能都要被屠城。”
“嗯。”陸令點了點頭。
“有些事,挨一世之罵名,為子孫后代獲得庇蔭,這是不是好事?”寇羽揚問道。
“當然是,但這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陸令輕輕搖了搖頭,“但是,我們可以努力做這些。”
“不,陸令,不是的。”寇羽揚搖搖頭。
沉默了一會兒,寇羽揚道:“繼續說艾教授吧,我認他為我的老師。師未見吾,吾卻承師恩,艾老師喜歡的學生是朝氣蓬勃的、陽光向上的、有遠大理想的、踏實做好本職工作的。我當時選擇離開高薪崗位,來到這里,實際上,跟他有很大的關系。”
“嗯。”
“這個隊伍,我之所以來,我最認可的人,你猜是誰?”寇羽揚問道。
“燕雨。”
“對,她偶爾圣母,上次,為了打擊偵探社的網站,她花費了一大筆錢,讓我去嘗試。那一刻起,其實我就真的認可咱們這個隊伍。”
“嗯,她是個很好的隊長,很稱職,雖然偶爾還不成熟。”
“對。”
“但是,羽揚,你說的不對,很多事,我們慢慢都能做到。你不要總是一個人在做這些事,你要相信這支隊伍的每一個人。”陸令明白寇羽揚在做什么。
“你不懂。”寇羽揚再次搖了搖頭,“陸令,我曾經很認真地分析過你提出的社會思維五境界理論。但是,我很負責的跟你說,按照現在的狀態,你也許這輩子,也達不到第五境界,你永遠只能在第四境界,成為一個心理學的高手、專家。”
“因為什么?”陸令認真地問道。
“因為你不夠純粹。”
寇羽揚突然說了這樣的話,陸令有些沉默。
他能聽懂,但是他做不到。
這就好像我們每個人都知道應該好好學習,但難度太大了。
話聊到這里,就沒法繼續聊下去了,陸令被這么一說,完全沒辦法去要求寇羽揚什么。
他準備起身離開,但還是坐定,和寇羽揚說道:“你是純粹了,你清高、你了不起,但是你也不能這么做事。咱們是一個團隊,你懂嗎?雖然說,你是唯一的電腦高手,但是不代表你做事就要各種孤軍奮戰!”
陸令說完,接著道:“我可能不懂純粹,但是你不懂團結。”
寇羽揚聽到這里,也是沉默了一陣,最終點了點頭:“走吧,去吃飯。”
在食堂坐著,燕雨他們也剛剛過來,吃著飯,燕雨收到了一條好消息。
U盤,找到了。
大學的圖書館幾年都沒有裝修過,很多地方,一如多年前,架子的頂部,從未有人關注過。主要也是位置非常非常隱蔽,好幾名專業的刑警,在準確的地方,找了十幾分鐘,才在一個非常不顯眼的地方找到了U盤,而且,這U盤就只有一個芯,很小很小,也就是5毛錢硬幣的尺寸。
這樣的一個普通的U盤,劃過歲月長河,靜靜地躺在這里,等待著它的歸宿。
這會兒,U盤已經在路上了,有專人坐飛機過來送。在此之前,不會有人動這個U盤。
很顯然,本案如果有什么收獲,一切的功勞都是燕雨團隊的。
“誰過來送啊?我怎么有點緊張?”劉儷文說道,“可千萬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可能的,四年了...再說,他們做事我們還擔心什么?如果他們都不能成功把東西送過來,那我們也干脆辭職別干了。”燕雨說得比較輕松。
“這么說,今晚就能過來,是吧?”寇羽揚問道。
“嗯,晚上去機場接人吧。就一個人過來。”燕雨道。
“誰啊?不會是你師兄親自過來送吧?”陸令問道。
“不是,是任旭。”燕雨道,“也是他們團隊的人,天華大學畢業的,我記得是歷史專業的。”
“哦哦哦,和羽揚有共同語言了。”陸令點了點頭。
“不對,我覺得他和青山更有共同語言。”燕雨道。
“啊,為啥?他很能打嗎?”陸令有些疑惑。
“他來了你就知道了...”
晚上,在大家的期待中,葉文興開著車,帶著大家一起去機場接任旭。
來的人畢竟是傳奇團隊的一員,除了燕雨,其他人都挺激動的,當然,也跟U盤有關系。
大家現在考慮了很多方案,比如說U盤加密了怎么辦、U盤物理損壞了怎么辦、U盤數據為0怎么辦、U盤是假的且被人掉包過怎么辦...
“我真的有點緊張,既然當時她覺得,廖峻如果猜不出來密碼,就不要惹這些事情...那她也應該想過,如果圖書館裝修之類的,總會有人發現這個東西,那不也會公布于眾?”劉儷文問道。
“她應該日常一直把U盤放在那里,平時她查到新的東西,也會拿出來用。很顯然,她雖然猜到自己可能遇到危險,但也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死。而彌留之際,哪能盡善盡美。”燕雨解釋了一句。
寇羽揚是比較擔心的,他擔心U盤有密碼,而且擔心密碼和手機密碼一樣。還非常擔心解密過程中破壞了U盤里的內容。
他不由得有些想責怪廖峻,為什么猜不出來密碼?然而,這個想法一出現就被他掐滅了,他可以指責陸令,都不可以指責廖峻,因為廖峻更為純粹。
機場。
“任處,辛苦您親自送過來。”燕雨上前打招呼,握手。
她其實和任旭也不熟,所以還是要客氣一番。
“辛苦啥啊?這事我們做什么都是應該的!”任旭擺擺手,“咱們沒必要客氣,抓緊時間,看看這里面有什么。都等四年了。”
“好。”寇羽揚過來,接過小小的U盤,直接插到了電腦上。
電腦已經做好了準備。
“沒問題,可以用。”寇羽揚說的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激動了起來。
現在正在車里,葉文興也沒有開車,只是開著暖氣。
七人座的車里,每個人都在看著寇羽揚,希望能得到一個驚天的秘密。
U盤里,有一大堆文件夾,寇羽揚屏息凝神,點開了第一個。
這文件夾里,出乎意料的,存了大量的照片。
這些照片,一看就是在某些暗網里直接截圖存下來的,很多都非常陰暗。
分尸的、凌辱的...翻著這些照片,每一個正常人都會覺得反胃、難受。
“她為什么要存這些照片?”劉儷文問道。
葉文興和青山在前面,他倆看不到,其他人都能看到寇羽揚的屏幕。
“接著看吧。”陸令說著,接著跟葉文興道,“文興,先開車,往回慢慢走。”
這些照片還是很多,存了大概兩百多張,每一張都看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這U盤顯然就是日常用來整理材料的,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擺放,因為這屬于為難自己。
接著打開第二個文件夾,里面存了一個視頻。
這視頻打開,確實讓人沉默。
一個小組織,也不知道是什么組織,總之看著每個人都有些瘋狂,可能是都嗑大了。里面有個男的,興奮地,自己動刀,切掉了自己的牛牛,然后烹飪和大家分享吃掉了。
任旭看著直搖頭,從今天起,他不敢自稱吃貨了。
“她是不是存的東西,都是這些反人類的?”寇羽揚有些頭疼,接著打開了第三個文件夾。
這個里面好得多,這里面,是這個學校偵探社團的一些名單和粗淺的信息,顯然是收集的不到位。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些題。
這些題都是偵探社的日常溝通的題,在陸令和燕雨看來,并不難,勉強算是益智題目。
這應該都是學校偵探社團的材料。
這些都沒什么,后面的幾個文件夾也差不多,都是學校社團的東西,還有一些關于警察、關于社會的討論等。
直到打開第八個文件夾,大家才重視起來。
陸令看到這文件夾里的第一份資料,就立刻神經緊繃了起來:“這人,我認識。”
“誰?”
“東坡村的人...”陸令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涉及他們村了。”
“東坡村的人”燕雨自然是聽過這個案子,“哪位?”
“‘牙’,村長王洪寶的老婆,也是村里的媒婆,她確實幾年前就死了...”陸令看著這個材料,不再說話,而是仔細地看了起來。
東坡村的案子,已經徹底結案了,關于這個,陸令還是比較有信心的,畢竟案子已經很圓滿了。
但看到這里,陸令發現,還有一塊古老的拼圖,沒有拼上。
馬騰死之前提到的車船店腳牙,“牙”是村長的老婆,而陸令問這個事情的時候,聽說這個人幾年前就死了,也就沒有多注意。
農村,六十歲左右生病死個人,不是什么大事。也沒人對這個“牙”有什么興趣。
然而,看樣子不是這樣。
很顯然,廖峻的女友,在死亡之前的幾個月,也許是大學放假回家聽說了附近村子有個命案,也許是在網絡渠道上發現了一些端倪,總歸是接觸到了這個案子,并且,她知道,這個案子并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謀殺。
她前期收集了部分資料,還在網絡上發現了一些東西,總之,她在追查這個案件。
同時,在她的材料中,她還知道一個人也在查這個案子,是一名警察。陸令看這里的描述,就知道是誰,這顯然就是孫國龍。
當時的副所長、現在的指導員。
“牙”的死亡,當時被定成了意外事件,刑警隊也是這樣認定的,但孫國龍覺得不對勁,一直在查,查了一陣子,也無功而返。
“牙”之死,對村子來說沒什么大的影響,不少人還拍手稱快,所以事情很快就過去了。
“要這么說,這個案子,是謀殺?”劉儷文問道。
“嗯,是謀殺。很顯然,這也是這些網站里的人搞的東西,那個時候可能是網站還沒有這么完善,也可能是在學校的偵探社團討論問題留下一些痕跡,總歸是被發現了。孫所那邊能看到的東西還是太少,而網絡上的多。我想,大巴車傾覆那次,可能,她就是為了回老家,找一趟孫所,但再也沒有了機會,而且孫所也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回事。”陸令嘆息道。
“這么一說我就明白了,這個事情的起因經過也都比較順暢,唯一的問題是,為啥要在村里殺個‘牙’?”燕雨有些不解。
“燕雨,”寇羽揚問道,“如果說,你很想殺個人,你會選擇殺壞人,還是選擇殺好人?”
“都一樣的情況下,肯定是殺壞人啊。”燕雨道。
“我想,這些兇手們,他們雖然心理變態,但最開始的時候,真要動手殺人,還是針對壞人,‘牙’在十里八村可是挺出名的,而且,在農村作案,確實成功率高,沒有攝像頭啊。”寇羽揚說道。
“有道理...”
牽扯到這么早的事情,很多案卷和材料,都不是那么簡單的了。
首先要在刑警檔案室看材料,接著要找孫國龍,還要去村里...
額...
陸令覺得,去村里都沒用,現在想了解東坡村的事情,直接去監獄更方便一些。
“一會兒回去,咱倆先去做個核酸檢測,”燕雨和陸令說道,“明天接著去監獄。”
“好。”陸令笑著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車子很快地就到了縣城,U盤里的東西基本上也都看明白了,主要就是涉及了“牙”的案子。
收集的東西不夠多,但是夠立案,夠調查。
“回去,先安排吃個夜宵。”燕雨道,“怎么說,來這邊,這么晚了,也不能餓著肚子睡覺,吃完飯,明天看看能不能把案子辦了。”
要是別的事,任旭可能就拒絕了,一說吃飯還真的有點餓,就點了點頭:“吃燒烤吧。”
(明天一早回去,重慶真是個好地方...就是太熱了,酒店空調還壞了...熱得我特么...說實話,要不是為了碼字,我肯定要出去再找一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