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標不治本啊,”車上,有人嘆氣道。
“那請問,怎么樣治本?”陸令一句話懟了回去。
這邊的事情解決了,陸令就讓葉文興先回水庫那邊,這邊的后續工作也不需要葉文興。畢竟還有不少東西放在那,弄丟了也怪可惜的。
燕雨過來的時候,比較急,坐的支隊的警車,回去的時候,陸令也隨便跟了一輛警車回去,結果車上遇到這么一位。
“你啊,年輕啊,你不懂,我跟你說,你這樣做,回頭啊,這人再自殺,就賴你頭上了。”原本說話的老民警嘆氣道。
“所以應該怎么做?”陸令壓著火,問道。
“寧可什么都不做,這種事也不要做錯,”老民警道,“我也是好心才跟你說,要是別人誰告訴你這個啊。”
“那如果你上,能把人帶下來嗎?”
“你不懂,這是兩碼事,你啊,先保護好你自己。”
“我沒辦法在那么短的時間里,保護好自己,還把人救下來。”
“算了,你還年輕你不懂,我這是好話你都聽不出來嗎?你這讓我怎么說?讓我說她死了跟你也沒關系?這話我可不會說。我跟你說,你這是運氣好,遇到我,我看你小伙子不錯,我勸你兩句,你要是聽得進去就聽,聽不進去就算。”
“謝謝。”陸令沒有再爭辯,他選擇了結束這次對話。
老民警說的,陸令當然知道對。
后面一路無話,老民警心里已經把陸令當成了小孩,而陸令卻很清楚地知道老民警是怎么想的。
有句話要謠言止于智者,同樣的道理,爭吵也止于智者。
回到了支隊這邊,有警察給男孩做了簡單的檢查,沒發現有什么傷勢,這就安下心來,雖然陸令這樣做是事急從權,但打壞了總是麻煩。
男孩想走,想離開這里,但被警察攔住了。債務問題按理說警察不用管,但涉及自殺問題還是要介入一下,查清楚了再說。
陸令負責去和女孩溝通,而燕雨也在一旁陪著。畢竟對方是個小姑娘,陸令一個人不方便。
“你是警察,你不是他哥!”女孩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是,但是我在救你。”陸令道。
“你不是在救我,你是在騙我!”女孩往后縮了縮,臉上沒有驚恐,有著的是一種嫌棄。
“你為什么要嫌棄我?”陸令問道,“剛剛消防員救你下來的時候,我看你當時的表情和狀態,你已經不想死了不是嗎?”
“你是騙子!我是以為你要真的替他還錢,我才!”女孩一時間不知道該用甚么詞。
“是,當時你以為他以后能過得很好,所以你覺得你死的很虧,你覺得你死了,他卻什么事都沒有,對嗎?你現在活下來了,居然糾結自己被騙了。”陸令搖了搖頭。
“活下來又有什么用...”女孩確實不糾結被騙的事情,“我見過他被追債,太慘了,我呢?我一會一輩子也這樣嗎?”
“你很痛苦嗎?”陸令問道。
“你沒經歷過欠這么多錢,你不會懂的,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教育我,我的痛苦你們誰也不會知道。”
“起碼你現在,可以在這里表達。”
“那又有什么用,這么痛苦,還不如死了。”
“你見過這種蟲子嗎?”陸令拿出一張黃刺蛾幼蟲的照片。
女孩看了一眼,渾身難受,再次往后縮了縮,這次是真的有些恐懼。
“這蟲子有很多別稱,比如說黃辣子、八角蟲,如果皮膚碰觸一下,那種感覺你經歷過嗎?”
女孩是城里長大的,從小到大沒有被這種蟲子碰過,但是出于本能反應,她覺得很難受。
陸令愛好釣魚,有時候前往一些河溝,碰到這個東西的概率還是不小,粘一下,那種痛苦難以言表。
“你想象一下,你現在,光著后背,貼了滿滿一后背的八角蟲,它們舒適地打著滾,絲毫不在意你后背已經全是膿皰。你的腿上有水蛭和蚰蜒在爬,有不知道多少千足蟲已經從你大腿根那里,爬到了你衣服里,爬滿了你全身。但是你現在腰部像斷了一樣的疼痛,完全不能動彈,你的胳膊有些潰爛,里面有些不明生物在蠕動著。嘴里,現在有幾十個口腔潰瘍,瘡口深可見肉...你的手指頭,有人往每個指甲蓋里扎了一根牙簽,還在拼命地往里面鉆,最可怕的是...”陸令開始給女孩講述一些東西。
女孩聽著,渾身難受得不得了,這些蟲子她見到照片都嚇死,更何況爬到自己的身上。
逐漸地,女孩越來越難受,眼睛都閉上了,她被陸令引導到了一個非常痛苦的境地。
陸令不斷地引導她,直到女孩難受到有些發抖。
陸令這個時候,給了燕雨一個眼神。
燕雨心領神會,上去觸碰了一下女孩,女孩嚇得一縮,燕雨接著用自己的雙手緊緊握住女孩的手:“沒有的事,這一切都是假的,睜開眼睛看看。”
女孩睜開了眼睛,她難受得撫摸自己的全身上下,似乎在找蟲子。
找了一圈,沒有,她心中安定了不少,接著,她又找了一圈,還是沒有,隨著逐漸從陸令的故事中走出來,他這才明白,這一切,都沒有。
“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很健康,你距離那些東西也很遙遠,遙遠到可能這些東西都不存在,”陸令道,“你只是欠了錢。你現在還覺得,自己無比痛苦嗎?”
女孩深深突出一口氣,她突然發現,自己還有很多,起碼自己有健康的身體。
“你要是有時間,晚上,去市中心醫院看看急診室,那才是絕望,你年輕健康,別輕易結束生命。”陸令道。
“我...”女孩不知道該怎么說,“可是,我的錢...”
“我們幫人幫到底。”陸令道,“債務的轉移,需要債權人同意。也就是說,雖然你的借貸,是替你前男友借的,但是,沒有經過債主的同意,依然無法轉移給你前男友。不過,你現在存在很大的問題,又有很強的自殺風險,我們可以替你整理一下賬目,順便找一部分債主,商談能否將債務轉移到你前男友名下。”
一般來說,債主是不愿意這樣轉移債務的。只是,女孩可能撒手沒,警察今天好不容易救回來,這種情況下,找女孩逼著要錢,風險也太大。
這些年,可是出過不少類似的事情,就是債權人上門要債,手段和語言過激,直接導致債務人跳樓,然后債權人涉嫌犯罪直接被抓。
所以,是可以談的。
聊到這里,必須得說明一句,警察沒有義務、也不應該參與經濟糾紛。就是大家千萬不要用這種辦法,去尋求警方幫助,大部分警察是不可能管的。陸令這種,屬于好心泛濫。
最終,經過統計,女孩一共目前的借貸金額,本金是52.56萬元,有33萬可以確定和男孩有關。忙了半天,有24萬的債務,簽了協議,被轉到了男孩名下,剩下的28.56萬,只能由女孩承擔,而且基本上都暫時免除了利息。
這樣的金額,真的就沒必要死了,至于男孩,誰也沒法管。
陸令聽說過太多的賭徒跳樓的故事,大部分人是很難救過來的。賭博使得自己的滿足閾值太高,因此再也不愿意去賺一個月幾千塊,心態廢了人就很難再活回來。
陸令看著女孩走掉,他知道,女孩是不可能自殺了,她已經出了足夠多的氣,她再死也沒有意義。
送別了女孩,燕雨問陸令為什么要給女孩講這些,陸令回答道:“有時候你被夸一百次都不會特別開心,但被罵一次就會不爽。這世間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痛苦比起歡樂確實更容易共情。畢竟快樂屬于奢侈品。”
“嗯。”燕雨若有所思。
二人回到單位,陸令發現寇羽揚正在和男孩溝通。
寇羽揚終于遇到了一個活的素材,這男孩知道大量的菠菜網站,而且很懂里面的套路。
很多人覺得,賭博的人都愚蠢,但實際上也不全是如此。前面,陸令聽向斌說了社會的階層理論,想跨越這個理論太難了。如果一個人,運氣一般、能力一般,幾乎不可能跨越大的階層,但理論上說,賭博可以。賭博,最大的問題,不是概率問題,而是賭徒們居然想研究運氣這種混沌的東西。
寇羽揚從男孩這里,獲得了大量的信息,不僅是知道了很多網站,更是明白了一些底層邏輯,懂得了更多的運行方式。
男孩看著寇羽揚錄入、操作一些東西,以為寇羽揚是黑客,立刻來了精神,想跟寇羽揚學習如何修改后臺數據、如何操盤、如何賺錢。
寇羽揚當然沒有給他展示,只是問的比較深,記錄的比較多。
最終,男孩也被放走了。
“陸令,你從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說,為什么賭徒都不知道收手呢?”寇羽揚問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收手的我們看不到?”陸令反問道。
“啊?真有收手的嗎?”寇羽揚有些懷疑。
“少之又少,這些收手的人,少部分是經歷了生死,或者真的悟透了,”陸令道,“這些人里面的大部分,其實是一些聰明人,我接觸過,有一位贏了1500多萬,立刻跑了,然后弄了工廠,十多年,有虧有賺,再也沒有上過賭桌。”
“也是命好。”寇羽揚道。
“是的,所以我覺得,分析這些不知道收手的,已經沒有什么意義,畢竟這是人的本性。而如何收手,是值得研究的,”陸令問道,“你最近研究了這么久,也搞掉了不少網站,有什么收獲嗎?”
“沒有,”寇羽揚道,“這一行,難度是真的太大。我且不說這些網站如何,就說這些玩家們,真的是前赴后繼,完全不怕死,更不在意攔截。本性這種東西實在是難以對抗。”
“需要我幫忙嗎?”
“你能幫上忙?”寇羽揚有些驚喜地問道。
“不能。”
“額...”
“但是我能告訴你一句話,就是腦子真的是奢侈品。很多人,我甚至懷疑他們在生理角度就沒有大腦。”陸令吐槽了一句。
“你也知道這不可能。”
“是,不可能。”陸令聳了聳肩,“所以我沒有你那么純粹,很多無藥可救的人,我不愿意去操心。”
“我知道。”寇羽揚沉默了一會兒,不想和陸令接著討論這個話題,接著道,“對了,文興跟我說,你忙完了給他打個電話。”
“哦,好。”陸令看了一眼時間,這會兒都晚上八點多了,天早就黑了。
給葉文興打通電話,陸令才知道,他倆離開釣魚的水庫之后,有人進去過這個帳篷,但是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這其實并不正常,這種冰上的帳篷屬于私人領地,非請勿入。真的有人進去的話,那可能就是小偷,但小偷肯定會把魚帶走。
“什么都沒丟嗎?”
“你的魚竿沒了,估計被魚拖進水里了,這個不像是被拿走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里面進去過人?”陸令問道。
“我的桿子,我走之前怎么放的我很清楚,回來發現被人動過。”
“你確定?”
“別的不敢說,魚竿可是...”葉文興沒有把話說完,但他知道陸令已經懂了。
“沒有竊聽器之類的東西嗎?”
“那倒是沒有。”
“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我一來就發現了,我周邊看了看,也沒人,就一直在釣魚...陸哥你過來嗎?”
“...”陸令一腦門黑線,“行,我過去看看。”
自從葉文興開始帶槍,這膽量是直線上升。很顯然,葉文興一個人,也在“釣魚”,但是沒有釣到任何人。
“魚”沒遇到,魚倒是釣了不少。
陸令和燕雨一起趕了過去,檢查了半天,確實沒發現什么竊聽設備,葉文興這里,又釣到了二三十斤魚,不過這次因為有點晚,食堂已經做好飯了,幾個人當場就把魚放生了。
“陸哥,我們的敵人到底是誰?是向斌嗎?”葉文興問道。
“這次,不是他。”陸令搖了搖頭,“我現在也不知道敵人到底是誰,但一定有。正因為不知道這條魚是誰,所以我一直沒搞懂應該下什么餌料。不過,這不重要,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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