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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回到王府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本要隨便吃點東西對付一下,他就要伏案寫戲文,為接下來入冬前一段冬閑時間準備賺錢營生。
對于這時代的人來說,秋忙過后,緊接著就是漫長而無趣的冬天,這個時候人們雖然可以走出家門,奈何天寒地凍,作物停止生長,北方冰雪覆蓋更是不良于行,大部分人都只能閑著,連漢江邊的力夫數量都直線下降
冬閑時節卻是娛樂業的春天,人們無所事事,聽書看戲也就成為主要的消遣。
當天京泓沒有留在王府。
朱浩現在是走讀生,京泓其實也一樣,作為官家公子,來回都有馬車接送,基本上十天一個放假周期,如今能在王府住個一兩天都算好的。
“咳咳”
院子里傳來咳嗽聲。
朱浩聽出是唐寅的聲音,連忙出屋迎接,本以為唐寅是來關心他出城給祖父祝壽時的情況,等見了面才發現唐寅面色有點不太好看。
進到寢室,戴著眼鏡的唐寅四下瞅了瞅,在朱浩看來有點后世知識分子的模樣,隨即唐寅一屁股坐到了京泓的睡榻上。
“剛有消息傳來,說是袁長史車駕已過京山縣,明日趕上一天路,天黑前就能抵達安陸州城。”
唐寅看起來只是講述袁宗皋的情況,變相卻是在跟朱浩說“正事”。
朱浩笑道:“袁長史回來,那是好事啊。王府這邊應該有準備吧?”
唐寅沒好氣地道:“你先前說那通話,不會是跟我閑扯吧?現在袁長史人就要回來了,王府馬上就要遴選新教習,很多事臨渴掘井來得及?”
這是唐寅氣惱的地方。
說是要聯手對付袁宗皋。
但現在袁宗皋人都已到安陸州地界,轉眼就要回歸興王府,自己卻什么準備都沒有,這就有點扯淡了。
朱浩看得出來,唐寅危機意識是有了,可能這兩天也深思熟慮過,感覺袁宗皋歸來對其在王府中的地位有較大影響,思前想后如今天下間已沒有自己容身之所,興王府可說是他唐寅最后避難的港灣。
就算跟一個舉薦自己進王府的老儒官相斗,有損他唐大才子的顏面和名聲,但為了確保生存無虞,他還是鐵了心迎難而上。
主意是打定了,卻發現如何跟袁宗皋競爭這件事上,完全沒頭緒。
本來他就是被朱浩趕鴨子上架。
“陸先生,你不會這幾天沒考慮過如何競爭,只是為了下定決心便茶飯不思吧?”朱浩笑著打趣。
唐寅老臉一紅,有點難為情。
被一個少年郎教訓也就罷了,可問題是朱浩算是少年郎嗎?分明還是個孩子啊!
我唐某人居然有朝一日會混到要聽一個孩子計謀,若他不給我出謀劃策,我就無法求存的地步?
這世道怎么了?
朱浩見唐寅差點又要爆發,不再說一些“風涼話”,笑著道:“要跟袁長史競爭的話,重點是要找對方略,知彼知己”
“哼哼,廢話少說,直接講重點吧這事可是你提出來的,你不要拿一些套話來搪塞我。”
唐寅現在已聽不進去那些“從長計議”、“知彼知己”之類的廢話,事到臨頭需要的是務實。
朱浩重新拿起毛筆,在本來要寫戲文的白紙上寫下一個字:“事!”
唐寅站起身看了一眼,不解地問道:“何意?”
朱浩道:“敢問陸先生,如今興王府,相對重要的事共有幾件?”
這是個既不簡單卻也不復雜的問題。
唐寅在王府已有些時日,最近更是承擔起興王左右手的職責,若是連王府中有什么重要事都不知的話,那他這個幕僚白當了。
“事呢主要有三。”
唐寅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辭,“最重要者,莫過于世子教導,以往不覺得,最近興王屢屢問及,看來殿下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世子課業上。”
朱浩點點頭,在白紙上寫下:“世子課業。”
唐寅受到啟發,繼續道:“再下來比較重要的,便是為朝廷納糧,助陛下西北一戰,二千兩銀子已變換成必要的軍需物資,正調運北上。”
朱浩再寫:“錢糧。”
“再就是馬上要秋收了,租子要早些收上來,但王府無須向朝廷繳納稅賦,糧食會直接存入府庫。”
唐寅說完自己的總結,朱浩卻沒有動筆。
唐寅看過去,眼神中滿是疑惑,好似在問,你怎么不寫?
朱浩用毛筆的另一頭指了指“錢糧”二字,意思說秋糧入庫也包涵在兩個字中。
唐寅突然苦笑:“朱浩,你到底搞什么?你不會認為,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興王對我隱瞞,沒有如實相告?”
朱浩攤攤手:“陸先生,說三件事的是你,我只記了兩件,你就認為我漏記了?王府大事要分幾件來說,有那么重要?心里清楚不就行了?”
唐寅感覺很無語。
“那你看來,還有何事?”唐寅直接問道。
朱浩在紙上寫下三個字“袁宗皋”。
唐寅一怔。
這也算大事?
朱浩道:“王府上下都在準備迎接袁長史歸來,還特意籌備接風儀式和宴會,難道這不算大事?”
唐寅差點想拂袖離開。
跟朱浩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讓他感覺很無力。
“那你到底想說啥?你不會是想讓我從中挑一件出來,跟袁宗皋對著干,試著把他趕出興王府,從此后興王對我言聽計從吧?”
唐寅氣惱之下,干脆把心中真實想法一禿嚕全說出來。
直接得令人發指
朱浩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像在說,恭喜你答對了。
唐寅到底有涵養,他算是看出來了,朱浩好像胸有成竹,那只能說明自己太過著急,要對付袁宗皋,不就是要從王府之事上著手?自己不仔細從王府正在或即將發生的大事中尋找突破口,難道還要從王府外想辦法?
“此三事”
唐寅看著白紙上寫的字,突然覺得有哪里不對,“朱浩,你這字體?”
朱浩笑道:“是不是覺得很眼熟?我是模仿當世大家唐寅唐伯虎的筆跡寫出的這樣如果有人發現這張紙條,一定不會認為是我寫的。”
唐寅:“”
“看都看過了,留著干嘛?”朱浩拿起紙,湊到蠟燭上點燃,燒成灰后,唐寅才反應過來。
這小子居然模仿我寫字?居然到了讓我都察覺不出端倪的地步?這這小子是何方妖孽?
“砰砰!”
朱浩用青石鎮紙拍了拍桌子:“講正事。”
唐寅嚴肅起來,道:“此三事中,袁長史回王府,我無法利用王府支援西北前線錢糧,沒經我手,即便秋糧入庫,一切如常,我也沒法干預。如今唯一能著手的就是世子課業,如同你之前所說,世子對我的態度如何至關緊要,所以這幾日我也在思索,如何改變授課方式。”
他說完便打量朱浩,好像一個剛跟心愛女生表白的純情小男生,心中滿懷期待,等著對方給出肯定的答案
又怕答案是否定的。
那種彷徨
有那么一點點可愛呢!
朱浩卻總能給出唐寅意想不到的說辭:“陸先生,敢問一句,你覺得袁長史回王府后,首先會做何事?”
唐寅有點羞惱。
我認真跟你分析,你卻總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聽起來有道理,但卻是句句近乎扯閑篇的屁話!
“朱浩,你能認真跟我探討問題嗎?你這樣似是而非的提出問題,有何意義?我怎知袁長史回王府后會先做何事?難道我還要推斷一下他進王府時是先邁左腳還是右腳?”唐寅語氣中已有些不耐煩。
這正是朱浩不肯跟唐寅直說的原因。
唐寅還是把自己擺在一個過高的位置上,跟他這個名義上的弟子說事,雙方看起來地位平等,實則依然用俯視的眼光看待朱浩。
你不能擺正自己的心態,老是假模假樣來跟我問策,看似對我尊重,但你有考慮過我說出正確方略,你會按照我說的嚴格執行嗎?你確定不會因為你的傲慢,把我的計劃按照你的方式執行,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朱浩語氣平和:“袁長史離開王府雖只有半年時間,但在此期間王府發生了不少事,回到王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應該立威嗎?”
“啊?”
唐寅一怔。
“朱浩,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知道袁長史回王府后要立威,但這用得著你來說?”唐寅琢磨了一下,朱浩的分析有道理,但他并不覺得這是什么有用的訊息。
朱浩道:“我不說,你怎么往這方面考慮呢?下一個問題,如果要重新樹立他在王府中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威信,該如何做?或者說,他應該先拿誰開刀?”
唐寅又琢磨一下,手指指向自己:“我?”
朱浩略帶輕蔑一笑,唐寅立即意識到,這并非準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