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很滿意這場演示的效果。
之前他在河灘上進行過試驗,硝化甘油的用量少許多,這次算是第一次作為用于實戰的可執行性演練。
“先生,你看如何?”
朱浩以求證的目光望向唐寅。
正如朱浩所言,此物威力巨大,不是一般升斗小民可以制造,除非有興王府首肯,而且朱浩不想把這么厲害的大殺器交給朝廷,必須要說明其制造和運輸過程不易,需謹慎對待。
唐寅一時踟躇。
老書生幽怨的小眼神,望向朱浩時,帶著匪夷所思,甚至羨慕嫉妒恨。
這小子,咋什么好東西都能掏出來呢?
駱安急切道:“唐先生,您看是否要馬上去跟興王匯報?”
唐寅點頭:“有必要……這樣,朱浩你與我們同去吧。”
“嗯。”
朱浩澹然點頭。
駱安等侍衛看向朱浩時,眼里滿是欣賞和贊嘆,似乎這幾天賊寇壓城帶來的陰霾隨著先前那一爆,已然消失不見。
王府書房。
此時除了興王朱右杬外,王府幾名主要人物都在,包括長史司、承奉司、儀衛司三位頭領。
朱辰是被臨時叫過來的,至于張左和袁宗皋遇到大事時基本就不會缺席,同時赴會的還有戍守城頭的陸松、蔣輪,再加上唐寅、朱浩和幾名典吏……書房內密密麻麻都快沒個下腳的地方了。
唐寅做了講述,把之前觀看朱浩試驗時的情況,還有由此制定的應敵策略和盤托出,具體就是由朱浩制造那威力巨大的爆破物,找人趁夜運到賊營引爆,引發賊人混亂乃至營嘯,然后調集兵馬出城剿滅匪寇……
袁宗皋聽完后率先表示懷疑:“伯虎是說,那并非普通火藥,而是要比火藥強上十倍乃至百倍的東西?”
唐寅點頭:“差不多。”
一旁的駱安急忙道:“袁長史,卑職等人當時在場,親眼目睹,絕不會有錯。”
本來袁宗皋還想質疑一下,會不會是朱浩提前在那兒埋設了大量火藥,因那鐵匣爆炸,把深藏地下的火藥給引爆了?
但又一想,這么多人作證,總不會是朱浩故意耍心眼兒吧?
還有便是……
朱浩玩這種小把戲有什么好處?
為了騙王府的經費?
可要是實戰中發揮不出應有的效果,那朱浩承擔的罪責可就大了,不單純是賠償王府開銷的問題。
最后袁宗皋只是微微搖頭,一語不發。
朱右杬帶著疑慮道:“若是夜深人靜,派人秘密出城,運送鐵匣至敵營引爆,中途被發現的話……恐怕會有大麻煩。”
朱浩頷首,興王這個問題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城內派遣官兵攜大殺器秘密潛入賊寇營地,萬一中途被人截住,最后大殺器落入賊手,被用在攻城上該如何?
這可就成了自掘墳墓!
唐寅道:“以目前局勢看,賊寇主要注意力放在了城外劫掠上,對于城門的盯防,主要在于防備城內派出大批兵馬襲營,若只是以小股兵馬……甚至單人潛入賊寇營地附近,出現風險的可能性較低……”
張左作為唐寅最忠實的盟友,此時卻最先跳出來反對:“唐先生,既然有失手的可能,就意味著施展此計將會有極大的風險,當前守住城墻最為穩妥和保險,至于殺敵致勝,需建立在萬無一失的基礎上。”
這話一聽就不靠譜,世間哪里有萬無一失的計策?再周全的計劃,都有可能臨時出意外,誰敢打包票?
此時張左這么說,更像是在附和袁宗皋的意見。
唐寅心里直罵娘,你丫到底支持誰?不幫我說話也就罷了,居然最先跳出來質疑我,只為了表明你跟興王步調一致?
墻頭草啊你?
就在此時,此前一直默不作聲的當事人朱浩發話了:“若是偽裝成城中大戶連夜出城遁逃,吸引賊寇的注意力呢?”
“嗯!?”
幾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朱浩身上。
在場人等全都冒出個念頭,怎把他給忘了?
這大殺器可是朱浩弄出來的,他最有發言權,看看眼前大家伙兒都在爭論什么,為何不問問當事人的意見?
換作以前,朱浩這么說話,肯定會有人覺得他說話不分場合,屬于沒禮貌。
但現在涉及王府興衰的大事,朱浩本身又是始作俑者,加上他馬上要獲得生員功名……這就讓他有了發言的權限。
朱右杬素來虛心納諫,趕忙道:“朱浩,你具體說說。”
朱浩道:“城外賊寇來勢洶洶,城中大戶連夜出逃,攜帶大量財貨乃情理中事,動靜鬧得大一點,故意讓賊寇察覺,他們必定會派出大批人馬圍追堵截,注意力都將吸引過去,但其實馬車中運載的,就是我研究的那個極其厲害的火藥……
“趁著賊寇去追擊車隊,城里派出人手,往敵營送去裝有火藥的鐵匣并引爆,屆時賊寇必然陣腳大亂……”
朱浩話音未落,突然旁邊傳來鼓掌和叫好聲。
“哈!真是好主意!這算前后夾擊嗎?賊寇以為能搶個大的,結果好不容易追到馬車,打開車廂一看,嘛都沒有,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轟一聲,全都炸上天……另一頭,他們的老窩也挨炸…
“大半夜的,伸手不見五指,身邊晴空霹靂,尸橫遍野,那些賊匪還不得人心惶惶,趕緊夾著尾巴抱頭鼠竄?”
話略顯粗鄙,但確實是那么個理。
所有人都看向這個貿然插話的家伙,卻是陸松旁邊站著的蔣輪,大概在場人中,只有他會這么不分場合說出這么番點評。
蔣輪來的時候,人們就發現他滿身酒氣,明明王府讓他去城頭監軍,結果卻喝酒……一點正形都沒有。
似乎也正因為如此,酒壯慫人膽,蔣輪才敢當著眾多人的面,在那兒侃侃而談,分析起朱浩的戰略來。
朱右杬本來面色凝重,聽了蔣輪的話,眉眼慢慢舒展開,似乎有所意動。
張左最先察覺這種變化,笑著道:“話糙理不糙,蔣姑爺端的是好辦法……不對,應該是朱少爺周郎妙計,讓人欽佩不已。”
在場即便挑剔如袁宗皋,也只是看了朱浩一眼,沒有出言反對。
這計謀……
聽起來就很合適!
朱右杬頷首贊許:“那朱浩,要造出讓賊匪炸營的勐火藥,大概需要多久?”
朱浩拱手道:“現在開始趕工,明晚就可以派上用場。但興王殿下,必須要跟您和諸位說清楚,此物最大的作用不是能造成賊寇多大死傷,而在于震懾,瓦解匪寇戰意,最后還是要靠兵馬出擊,將士氣崩潰的賊寇殲滅或驅離……”
這話朱浩必須得說明白。
別以為有了大殺器,你們就能坐享其成,這東西的目的是為打擊賊人軍心士氣,長我方威風,此消彼長下完成一擊必殺。
不然,就算大殺器順利引爆,敵人營地也出現死傷和混亂,城內兵馬卻按兵不動,賊寇在潰散后必定重整旗鼓,下次再想取得效果就難了。
朱右杬微笑道:“朱浩所說,也是本王想說的,若能令賊寇軍心動蕩,潰不成軍,就算興王府上下傾巢而出又如何?”
“對!”
駱安深受鼓舞,率先響應興王的號召。
這大概是王府中大多數侍衛的想法,他們雖稱不上血性男兒,但看到自家田地和未來一年的收成被賊寇糟蹋,百姓被裹挾劫掠,哀鴻遍野,作為軍人卻無能為力,心中的屈辱感無與倫比。
此時有了絕佳的破敵機會,先炸敵營,令賊寇自顧不暇,再作戰……要是這樣都沒膽子出城迎敵,老臉還往哪兒擱?
張左換上恭維的神色,笑道:“難得這么好的策略,不知朱少爺,成本幾何啊?”
朱浩道:“幾十兩銀子而已,花不了多少錢,母須王府承擔。”
“這怎么行……”
張左當即拒絕。
不給朱浩送銀子,他怎么從中獲利?
袁宗皋則笑道:“興王,不如等此事成功后,連同造這勐火藥的成本,還有賞賜,一并給朱浩,此時還是先關注戰局吧。”
如此關鍵的時候談錢……
總覺的怪怪的!
朱右杬點頭同意:“既如此,需要什么幫助,王府責無旁貸,張奉正……此事交給你協同。”
張左趕緊躬身:“老奴領命。”
備戰如火如荼進行。
與此同時,城外賊寇愈發囂張,劫掠的面和強度越發增加,前來呈報損失的哨探越來越多,州衙面臨巨大的壓力,城中官紳一改之前消極避戰的心態,多番跟鄺洋名交涉,讓鄺洋名趕緊出兵剿匪,若不行就想辦法跟賊寇講和……
第二天一早。
朱浩還在實驗室后邊的工坊監督制造。
唐寅過來跟朱浩說昨夜州衙那邊開會的情況,朱浩聽完打了個哈欠后評價一句:“刀沒剜自的肉,他們不知道疼。”
唐寅嘆道:“世道便是如此,事不關己誰會在意旁人的損失?說起來,興王真不錯,有悲天憫人之心,始終把百姓福祉掛在心上,倒是個好主公。”
朱浩笑著斜看他一眼,好似在說,你馬屁拍錯地方了吧?跟我說這些,我又不會幫你轉達興王。
“有感而發。”
唐寅老臉一紅,頭微微耷拉下去,略顯羞慚。
朱浩道:“計劃已制定好,死士可選好?”
“嗯?”
唐寅一臉懵逼。
朱浩苦笑道:“你不會連這都沒想過吧?我把大殺器造出來,運送途中那么危險,總該有英勇之士一往無前……你不會指望我一個大力,從城頭一扔,直接把火藥空投到賊寇營寨里吧?”
朱浩的意思很明顯,大殺器就算造出來了,誰拿著它去炸營?
死士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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