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說話很直白,讓唐寅一陣發愁,想提醒既來不及,又覺得無太大必要。
朱萬宏瞇起眼,如老狐貍一般道:“朱浩,你思忖之事,還挺長遠的……這就是你多番設計朱家的原因?”
朱浩道:“以我所知,這兩年興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本來朱萬宏有一種看透一切,居高臨下的優越感,聽了朱浩的話,臉色逐漸變得冷峻。
“要是興王有個三長兩短,恐怕興王府跟朱家的梁子就算結下了,朱家在立場上就沒有其它選擇,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朱浩嚴肅地說出這番話。
氣氛肅殺。
唐寅感覺自己坐在旁邊很多余。
本以為自己身為江南才子,一輩子經歷的風雨夠多了,能看清楚世間所有一切。
可他到了安陸后,見識到什么叫天外有天,就說這個朱萬宏的見地,也非一般人可比,他自問要真是跟朱萬宏成為敵手,能不能斗得過另說。
心中不免慶幸,好在有朱浩這只小狐貍,這下勝券在握。
“那朱家現在還有選擇的權力嗎?”
朱萬宏沉默良久,目光灼灼地打量朱浩。
這已經不是在問策,根本是要朱浩表態。
朱浩點頭:“自然是有的,因為我在興王府。”
連唐寅都聽明白了,這就是朱萬宏想要的態度,或者說是今天朱萬宏找朱浩來說這么多話的目的。
以往雙方不在同一立場上,走不到一塊兒去,但隨著朱萬宏把朱浩的計劃看透,等于說有了跟朱浩談判的資本——你不同意結盟,我就把你的陰謀詭計昭告天下,讓你自絕于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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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時代,孝道都是立身之本,你對家族陰謀陷害,就算走科舉,朝廷也容不得你。
雖然這種威脅對朱浩無法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卻會嚴重影響朱浩的計劃,是他不愿看到的。
“好啊,朱浩,朱家出了你這個子孫,實乃天大的幸運……有你在王府,我這個伯父能安心很多。哈哈,你說是不是,唐先生?”
朱萬宏突然恢復那種散漫的混世態度,墮落得相當突然。
唐寅問道:“所以說,朱千戶找我們來的目的是什么?”
朱萬宏嘻嘻哈哈笑著:“我可沒什么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一個連職權都沒有的人,在安陸混吃等死,明天會不會餓死都難說……”
說話間,朱萬宏望著朱浩,好似在說,你就不能救濟我這個大伯一下?
朱浩道:“唐先生,你看我大伯最近跟家族從不來往,日子過得很是清貧,不如我們支援他一些吧?”
唐寅聽了心里來氣。
你要救濟這個裝熊的大伯,別拉上我,我賺的錢還要養老呢,你家大業大,應該不差那一點。
“嘿嘿,大侄子,就說你心疼大伯,看不得大伯吃苦……你準備給大伯多少?”
朱萬宏一聽朱浩要救濟,眼睛里不是冒光,簡直是在噴火。
那種殷切,顯露于外表,不像是裝的,可能朱萬宏手頭真的很缺錢。
“先給五十兩……算了,給一百兩吧。誰讓咱是一家人呢?”朱浩笑嘻嘻道。
“哦?好,好。”
朱萬宏很高興。
唐寅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朱萬宏活擰了吧?
伸手跟侄子要錢?你不知道你侄子是個貔貅,只進不出吧?他拿出銀子,你損失可就要大了,想想朱家,想想張佐,再想想那些曾在他手上拿好處之人……等等,我是不是也從這小子手上賺銀子了?他不會要算計我吧?
“但是大伯,這銀子不能白給,我給你一百兩銀子,可以當作預付款,回頭再給你一百兩,但你是不是也該表現一下呢?”
朱浩的話音落下,唐寅心想,果然不能占這小子的便宜。
朱萬宏一聽臉色立變,不過厚臉皮的特質還是顯現無遺:“唐先生,我這侄兒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若是興王不在,就算此事跟我朱家無關,興王府的人也會覺得是我朱家干的。這不但影響我侄兒在王府中的地位,還會讓我朱家失去退路……朱家不應該留在安陸,應該遷回京城才對嘛。”
唐寅皺眉,你在跟我說話?
我管你朱家在不在安陸呢,再說興王現在活得好好的,是說沒就沒的嗎?
“那大伯你……”
朱浩還在笑。
朱萬宏陪笑:“我支持賢侄的看法,我會想方設法,讓朱家在安陸待不下去……兩年時間你看夠不夠?”
“不行,一年。”
朱浩算計了一下,朱祐杬歷史上正德十四年就死了,眼下病態已很明顯,能否跟歷史上一樣堅持到正德十四年難說,就算能堅持,給你兩年時間把朱家弄走,中間出點差錯走不了,那不是損害我的計劃嗎?
朱萬宏無奈道:“一年?是不是太急了一點?就算我愿意,朝廷也未必那么快同意啊……再說了,你祖母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嗎?”
朱浩道:“哦,那這樣看來,大伯有其他出路?我這做小輩的不能唐突,唐先生,要不我們先回了。”
“等等。一年就一年。”
朱萬宏算是聽明白了。
朱浩這是準備花二百兩銀子,換朱家遷出安陸。
價錢上來說,二百兩完成這件事……扯淡呢?朱家什么家業?遷徙一場的損失,豈是二百兩銀子能解決的?
可對朱萬宏來說,這二百兩銀子卻是他可以繼續留在安陸當隱士的資本。
反正朱家的銀子又不是他朱萬宏的,朱萬宏并不在意朱家有多少損失,他要的是跟朱浩的立場保持一致……還有那二百兩銀子救急。
“那朱浩,我答應你了,你看是不是……”
朱萬宏就差做出數錢的動作進行暗示。
朱浩道:“空口無憑,不過這種事大伯也不可能立下字據……這樣吧,回去后我先奉上五十兩銀子作為訂金,待事情有眉目,再奉上五十兩……事成后最后一百兩送上,而后還會有長期供應。大伯你看如何?”
“嘿,你小子真摳啊。”
朱萬宏聽到后來已經忍不住開罵。
唐寅都覺得這對叔侄有點奇葩。
當長輩的,伸手跟小輩要錢也就罷了,雙方交手你來我往,殺得那叫一個難分伯仲,現在為了一點錢,絲毫也不顧長輩風范,跟一個小輩斤斤計較……這小輩也讓人大跌眼鏡,采用手段那是一般孩子能使出的嗎?
你比老狐貍更像老狐貍!
商議好贈銀細節,朱萬宏為了表示誠意,甚至連他在城中的住所都跟朱浩說了。
大概意思是,有事你就來找我,別顯得我只是在利用你而不想跟你透實底。
但朱萬宏還是趁著朱浩臨走時有所交待:“……我在城中的住所,千萬不要跟你祖母說,就算是你娘,也莫要提。”
朱浩點頭:“明白。”
“呵呵,那我要繼續聽高僧講經了。”
朱萬宏沒有起身送客之意,揮手讓兩人自便。
朱浩和唐寅從后院門出來,陸松好奇打量,問道:“那人沒有威脅你們吧?若是有何不妥,直接跟興王匯報。”
唐寅面色踟躇,這時他才想起,陸松是跟他們一起來的。
之前朱浩跟朱萬宏的很多對話都涉及算謀、機密,有的直接針對興王府,他和朱浩回去后能忍住不說,但難保陸松不會稟告私下相見之事,到時要如何應答,才能應付袁宗皋和張景明兩只老狐貍呢?
朱浩笑道:“我大伯就是跟我借銀子來紓困……陸典仗最好保守秘密,回王府也別說。”
唐寅皺眉,你不讓他說他就不說?關系再好,人家也是王府典仗,這可是人家的公事,陸松也不是那種公私不分之人。
誰料陸松竟然點頭:“在下回去后絕口不提。”
“嗯?”
唐寅很意外。
老陸,這不是你的行事風格啊!
你不是最負責的嗎?剿匪的時候你身先士卒,冒險沖殺在第一線,這么有擔當的人,會被朱浩三兩句就給頂回去?
朱浩還在笑。
你唐寅怎能理解我跟陸松的關系?你又如何能理解陸松比我更不想被人知道他見過朱萬宏之事?
回去的路上,陸松先一步告辭,歸家休息,留下朱浩和唐寅同行。
唐寅明顯想問朱浩見朱萬宏的目的。
“所以說,你大伯跟你說的,都是你早就計劃好的?你百般設計,目的就是為朱家離開安陸?就算朱家對你有成見,會壞你的事,但你這么處心積慮的目的又是什么?”
唐寅覺得朱浩搞得有點大。
大費周章,目的只是為了把朱家遷徙出安陸?
就算真成功了,難道興王府就不會把朱家當敵人了?你再怎么說也是朱家出身,這改變不了。
朱浩正色道:“我要讓世子因興王之死,仇恨朝廷,以切骨的恨意爭大位,但這股仇恨絕對不能轉嫁到朱家和我身上。”
“啊?”
唐寅一臉懵逼。
你在說什么?
你小子要謀刺興王?
朱浩話說出口,沒有再解釋,涉及到深層次的東西,等于是提前泄露歷史,再者朱浩也不能完全對唐寅推心置腹,哪怕相信以唐寅的為人,絕對不會出賣他,但難保這個豬隊友知道細節后不會因為某些愚蠢舉動而壞了他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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