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內,談判還在繼續。
朱浩道:“襄陽乃南北軍事重鎮,又承擔防御水患之責,所以官府一直抑制商業發展,本地卻因為來往客商眾多,商貿發達,使得糧食、布匹、藥材、官鹽等價格,比周邊地區低了兩至三成,連襄王府近年來大宗貨物采購,都是走的安陸途徑……我沒說錯吧?”
龐遷聞言眉頭緊鎖:“你是說,興王府完全可以將渡口的塌房生意,做到襄陽去?”
朱浩道:“不是興王府做這筆生意,而是襄王府來做……襄王府乃特殊存在,襄陽府、縣兩級衙門怎么都管不到襄王府頭上去,襄王府大可開發襄陽碼頭附近的墟市,使之慢慢成為南北貨物集散地。
“這其中,最重要的塌房生意由襄王府派專人負責,我興王府可派人協作……據悉之前襄王府曾嘗試過經營塌房業務,但不太成功,商賈還是喜歡往安陸走,若有興王府協助……姑且不說在墟市開發建設中那些地產的價值會大幅增長,僅塌房生意估計就可以賺得盆滿缽滿。”
龐遷面色稍有不屑:“這些事你從何得知?還有,我如何能相信你?”
朱浩笑而不語,往陸松身上瞟了一眼。
陸松看出苗頭,馬上解釋:“這位朱少爺負責王府內貨物采辦和售出,興王府過去兩年大宗貨物采購,都是由其背后家族一手完成……安陸本地最大的塌房生意便是他在經營。”
“哦,原來如此。”
龐遷到此時終于聽明白了些。
他心想,難怪王府派了個幕僚前來,還帶個孩子,原來這孩子不簡單,乃興王府掮客?專門為王府打理生意?也是,涉及兩家王府間的利益糾紛,找個會做生意的小子來,更好對接。
朱浩笑著問道:“襄王府是否有意談下去?成則兩利,不成則兩敗……興王府如今并不怕事,反而是襄王府不想再生事端吧?”
口吻跟之前唐寅一樣。
龐遷心下猶豫。
要說朱浩代表的興王府開出的條件,其實挺誘人的。
若真能把塌房生意開到襄陽,慢慢將商賈引流過去,襄王府能賺到的錢,絕對不是那幾百畝地的產出能比,可說是非常大的油水。
“此事老朽做不了主,還要請示過襄王。”龐遷道。
朱浩道:“那就請龐長史趕緊派人去知會……條件我們都列了下來,襄王府明面上不需撤走守田地之人,等興王府的兵士過去,你們留下十人為質,雙方你來我往,可以多番騷擾,形成拉鋸之勢……
“不過田里的秧苗以及作物,襄王府需組織人手及時補種,且不能損毀。如此反復幾次,事情維持到六月后便偃旗息鼓……與此同時,兩家王府間的合作可以暗地里進行,絕對不會讓襄王府吃虧。”
龐遷聽了一耳朵,好像這條件很符合襄王府的利益。
既能通過生意把田地被搶奪的損失給彌補回來,表面上兩家王府還在繼續爭田地,朝中太后那邊也好交差,如此還不傷和氣,就算以后興王府得勢,出了真龍,兩家沒鬧掰不說,或可攀上交情……
龐遷心說,今日我不辭辛苦前來談判,不就是為了達成如此目的?
看來興王府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并非表面看起來那么魯莽無知,人家早就給我們設計好了退路。
“好,老朽即刻派人通知襄王,商定談判要領……但具體談定時,興王府可不能只以你們幾人出面。”
龐遷明顯同意了朱浩開出的條件,但他怕眼前兩人不能代表興王府。
朱浩道:“若是真把事談定,到時王府自然會派出高層簽約……我們不過是負責打頭陣罷了。”
“嗯,來人,準備筆墨。”
談判第一輪就取得非常不錯的進展。
朱浩和唐寅下樓,從驛館出來,暫時來到對面食肆等候消息,唐寅連呼不可思議。
“朱浩,我聽明白了,你這不但要替興王府和襄王府當和事佬,還想把生意做到襄陽去……拿興王府當幌子,同時讓襄王府給你鋪路啊。”
唐寅苦笑著說道。
陸松上前小聲問:“朱少爺,若真要做此等生意,應該不用我興王府出錢和出人、出力吧?”
朱浩道:“不用,我這邊派人過去就行……其實明擺著的事情,襄王府想通過行貨買賣賺錢,靠田畝租稅那微薄的收入想養活偌大的王府可不容易……誰都知經商賺錢,但不是人人都能把生意做起來。他們缺做生意的人指導,而我卻缺渠道,這算是一拍即合吧。”
其實最賺錢的不是塌房生意,而是房地產,將水運交通更為便利的襄陽渡口開發成南北貨物集散地,僅僅那些建成的店鋪就可以大賺一筆,但此時還沒人意識到這一點。
“你怎么想的?明明是來談判,卻跑去跟襄王府談生意?你這腦子……可真怪!”
唐寅有點無語。
陸松咧嘴直樂:“看來朱少爺不但智謀超群,連經商也是一把好手。”
朱浩擺手:“別消遣我了,若是襄王府派了別人來,我都沒法開口。就因為來使是龐長史……以我所知,去年襄王府見安陸地面...
安陸地面上塌房生意好生賺錢,就是這個龐長史張羅著做塌房生意,結果沒賺錢不說,還賠了不少……我跟他提出來,他想證明當初自己的建議有效,自然對此熱衷。”
唐寅和陸松不由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
唐寅贊嘆:“你夠可以的,生意場上弄來的情報也如此準確,還能因人、因時、因地制宜,出人意表,讓人嘆服!”
正說著話。
就見對面驛館有三人牽著馬出來,居中那個肩上扛著個包袱,若所料不差,里面裝有龐遷的信函。
三人出了驛館后,翻身上馬,向出來送行的人揮手作別,隨即揚鞭遠去。
唐寅從窗口往下看了看,回頭道:“行了,我們也回王府吧……朱浩,回去后你可能要陪我去見興王。”
“嗯。”
朱浩沒有絲毫懼怕。
見興王嘛,又不是一次兩次,再說今日的事也的確要興王做出肯定才行。
興王府。
朱浩、唐寅和陸松,在張佐、袁宗皋和張景明陪同下,跟朱祐杬會面。
唐寅把談判內容大概跟朱祐杬說了。
朱祐杬有些驚訝:“對方同意了?”
在場別說朱祐杬了,就連張佐和袁宗皋、張景明也一臉震驚。
你唐寅可以啊,去見一趟襄王府長史,談判立馬就有了進展?對方愿意息事寧人,田地就此拿回來了?
唐寅正色道:“雖然事情還要等龐長史請示過襄王才能決定,但以龐長史之意,襄王應該會同意此條件……因涉及我興王府,請王爺決斷。”
他的意思是我代表興王府前去談判,就算沒損害興王府利益,事情也不能我說了算。
朱祐杬開心地笑了,望著唐寅的目光再添幾分欣賞:“唐先生出面談判,既未損我王府顏面,還能在不傷一兵一卒的情況下,把事情談妥……只是跟襄王府的生意……”
唐寅道:“自有朱浩出面……若是貨物調運有問題,會找本省商賈蘇熙貴協助。”
“哦?”
朱祐杬不太了解情況,望向一邊的張佐。
張佐作為王府當前的大管家,負責王府采購和銷售事宜,急忙解釋:“王爺您不記得了?蘇熙貴就是本省黃藩臺內弟,聽說黃藩臺已得朝廷調令,即將往京師為戶部右侍郎,他們一向跟我王府交好。”
“哦,真不錯!”
朱祐杬聽到這兒,心中大感安慰。
本來黃瓚為本省布政使,興王府為避嫌,與之沒有直接聯系,但因為有朱浩的渠道,讓蘇熙貴跟興王府關系日益緊密。
如今黃瓚暗地里與興王府交好,變相地興王府在朝中又多了一強援。
就算他過世,也給兒子留下一個非常好的政治資源和人脈,心中異常踏實。
袁宗皋見朱祐杬很滿意,也就沒了反對的心思,笑問:“伯虎,你是如何想到這一切,并以生意場上的利益,跟襄王府談判?”
唐寅直言不諱:“其實都是朱浩提醒……他跟我分析,說襄王府上下都知道我興王府不能開罪,暗中卻被人所脅,不得已而為之,只要雙方互給臺階下,就能把事談妥。
“而與此相關的利益不過是幾百畝田地的收成,那本就不屬于襄王府的官地,朝廷已劃撥興王府,爭無可爭……再便是襄王府對我興王府的實力多有忌憚,談判時我們輕松便可占據主動。”
袁宗皋頷首,隨即再次問道:“那意思是……朱浩在此番談判中,出力不少嘍?”
說話間往朱祐杬身上瞟了一眼,好似在提醒,你看我沒說錯吧?唐寅什么事都喜歡聽朱浩的,并不是他能力有多強,很多時候就是靠朱浩出謀劃策。
朱祐杬才懶得理會主意到底是誰出的,笑著說道:“朱浩小小年紀便智謀百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看來以后可成為世子的左膀右臂。”
言下之意,朱浩有能耐,本王很高興。
這不但是給我培養幕僚,更是為我兒子培養能臣!
以后我不在了,就靠朱浩幫助世子打理興王府,這是多好的事?我為什么要為朱浩和唐寅通力合作而感到不悅呢?
都是我的人,王府一手培養出來的,分那么清楚干嘛?
朱浩急忙道:“多謝興王賞識,在下一心為王府著想,一切都圍繞此目的展開,盡力為之。”
袁宗皋聞言,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朱浩突然覺得,袁宗皋治理一個興王府,能力自然綽綽有余,但治國卻嫌不足,看來歷史的評價是正確的。
你連興王如今最在意的是王府傳承都沒看明白,見識上比之唐寅都不如,還總想瓦解興王對唐寅的信任,拿回王府長史司的職權……看來就算未來讓你多當幾年內閣大學士,也幫不了朱四成就千秋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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