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跟朱萬宏的聯系,已經常態化。
不用朱浩去找他,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冒出來,說的卻都是一些顛三倒四的話,最后目的都是……伸手要錢。
唐寅對此有所顧慮,但好在朱萬宏的存在暫時沒威脅到他。
臘月。
朱家舉家遷離安陸。
分兩批走。
朱嘉氏帶著朱萬簡以及一干婦孺先行離開,第二批則是老四朱萬泉以及丁壯,朱家很多產業說是要變賣,但雷聲大雨點小,掌柜伙計基本留了下來,可能是朱嘉氏覺得以后還有機會回來,不著急將自家產業清空。
朱浩不由琢磨。
朱家在京師早就沒有田宅,不把這邊的莊子和土地變賣折現,在京師能扎根?不會是想租房子住吧?
再或是錦衣衛給你們安排好“住所”?再或者琉璃珠生意讓你們賺到盆滿缽滿,已不再介意安陸本地那“仨瓜倆棗”的產業?
朱娘為了不被挾持,朱家起行時沒去前去送別。
但禮數方面還是盡到了,送了一些慰問品,如同之前老太太裝病時送禮物贏口碑一般。
甚至袁宗皋還親自過問了這件事,顯得興王府很關心朱浩家里邊的情況,總的來說……就是興王府力主讓朱娘這一朱家分支安心留在安陸,哪怕朱家真的要強行把朱娘母子帶走,興王府也會出面干預……雖然最后這些準備工作沒用上,但朱浩還是向袁宗皋表示了感謝。
就這樣,大明正德十三年到來。
新年新氣象。
京師。
朱厚照完成應州大捷后凱旋,而楊廷和結束守制后返京,不出朱浩所料,楊廷和對朱厚照的“功勛”嗤之以鼻,但這次朱厚照沒有坐以待斃,準備將協助他取得大捷之人分批叫到京師作證。
歷史上朱厚照的“應州大捷”可能真的有一定水分,沒殺傷、俘虜多少韃靼人,他最多只是罷朝抗議。
但這次他覺得自己取得的戰功實打實,這要是還不爭,當皇帝也太沒面子了。
朝廷頓時爆發一場激烈的紛爭,有關皇帝在此番西北戰事中到底是否立功,以及立下多少功勞,產生極大的爭議,一時間好像誰都不在意安陸的興王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正月里朱浩去見朱萬宏時,朱萬宏話里的意思,現在朝廷沒功夫搭理興王府,皇帝連自己處在什么角色和地位都還沒搞清楚呢,興王府之事先靠邊站。
言下之意,朱萬宏現在都沒收到朝廷針對興王府的進一步指令。
朱萬宏似對朱浩很信任,言辭懇切,給朱浩一種朱萬宏知道興王府要出真龍,準備賣身投靠的感覺。
但可能只是假象。
今年朱浩也有新計劃。
朱浩很清楚,正德十三年的興王府基本風平浪靜,只是興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歷史上朱祐杬是在正德十四年六月十七病故,就算他帶來蝴蝶效應,料想這個時間應該大差不差。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既然興王府沒什么大事,朱浩就要干自己的事情。
考中生員后,沒事要到州學去應付一下,正德十三年又不是鄉試年,他要做的就是備考明年的湖廣鄉試,今年唯一有一場涉及到他的考試,就是科試,相當于鄉試的資格考試,以往常年的情況來看,時間定在下半年。
只要錄科成功,來年錄遺考就不用參加了,只等鄉試便可。
至于州學每過一段時間,會給在其中讀書的生員出四書文題目,讓生員回家作答后交卷考核,這都是日常小考,無關大局那種。
少了朱家留在安陸礙手礙腳,朱浩發現自己做生意、學習,都輕松自在許多。
只是出門時依然前呼后擁。
蔣榮作為他的貼身保鏢,一直隨侍身邊,偶爾關敬也會跟著,于三和馬掌柜各自負責朱浩經手的戲班和貨棧生意……
王府中本無事,但事情還是發生了,卻不涉及興王父子,而是張景明。
三月中,噩耗傳來,張景明居父喪不久,母親又過世。
年近六十,爹娘相繼過世,大概張景明自己也能預料到,這年頭能活個七八十歲已是“喜喪”。張景明自身都已老態龍鐘,顧不得傷感便匆匆收拾行囊,因為無論如何,基本的守孝是必須做的。
回到王府這一年多時間,張景明本來就沒獲得多少權力,這下他的離開也不會影響目前王府正常運營,權力格局也不會因此改變。
只是送別時,眾人免不了一陣傷感,有種“你這次去了以后未必能回來”的蒼涼。
張景明這一走,袁宗皋又成了孤家寡人。
現在張佐那一派可說兵強馬壯,既掌握王府財政大權,又擁有時常單獨見病中朱祐杬的機會,有唐寅這樣的頂級幕僚參謀大事,更受到王府儀衛司上下的推崇……張佐儼然成為興王府的權宦。
袁宗皋只能把注意力放在拉攏教習儲玉上。
但儲玉明知自己在王府中不受器重,已生出離開之心,現在連親自招攬他進王府的張景明都回家鄉守制去了,他覺得自己繼續待在王府內教書沒什么意思……誰讓世子眼里只有唐寅和朱浩這對師生?言語間只推崇唐寅和朱浩的教學方法?
連世子被本省提學張邦奇贊揚,最后王府表彰的都是唐寅和朱浩,儲玉深知自己沒能力在兩尊大神面前逞能。
一旦有了離開之心,對于袁宗皋的招攬他只能婉言謝絕。
我自己當個教習都力不能及,還想拉攏我去玩權謀斗爭之事?還是算了吧,興王府真是藏龍臥虎之地,我一介書生可不想摻和進你們的破事里。
四月中,一道圣旨的到來,讓興王府平靜的水面起了幾圈漣漪。
這天朱浩正在跟朱四、京泓他們開一場別開生面的討論會,具體內容是御民術中相對重要的是儒家還是法家,這邊唐寅到學舍院來通知,讓朱浩跟他一起去見興王。
出了學舍院,唐寅說明情況。
“……之前聽張奉正提及,似乎陛下有意問詢之前西北之戰王府建言的詳情,就是打探這邊為何要上這樣一道奏疏。”
朱浩笑道:“這是好事吧?”
唐寅道:“何來好事之說?若興王府如實上奏,說這是我的提議,把我召到京師去,那豈不是給我招惹來麻煩?”
朱浩仍舊在笑。
原來唐寅習慣了在興王府的安定生活,現在有個更大的躍升階層的機會,讓他得到現任皇帝的器重,他都不想趟渾水。
“那……實在不行,就說是我的主意?”
朱浩試探地問道。
唐寅瞪了一眼:“你不用試探,我知你一心留在王府,此等事還是先靜觀其變。”
興王面前。
這次朱祐杬召來的人不多,除了袁宗皋、張佐、唐寅和朱浩外,王府長史司只有典寶正楊秀一人,旁邊立著個正在打瞌睡的蔣輪。
明顯興王府不想把唐寅建言西北軍策之事張揚開來。
話題沒開始,朱浩就感覺到興王也不想放人,若真要把唐寅風風光光送到京師接受皇帝和兵部問策,直接把王府中大多數官員召來,當眾宣布就行了。
張佐先出來說明情況。
袁宗皋做總結:“或是興王府頭年里應州戰事中表現得太過出色,陛下想知曉王府中到底有何能人……伯虎,你軍事上的造詣匪淺啊。”
唐寅當然不覺得這是什么好話。
早前還覺得你袁宗皋是正人君子,可現在我只能認為你嫉賢妒能。
可問題是,我現在只是朱浩的幌子,我去了京師也白搭,所以我堅決不會接受什么離開興王府去京師的提議……你們真要堅持,那我就辭去王府的差事,回鄉賦閑,反正這兩年我賺到足夠的養老銀了。
誰怕誰?
張佐問道:“王爺,您的意思呢?不會是想跟陛下明言,說是唐先生的先見之明吧?萬一陛下跟王府要人的話……眼下王府很多事都需要唐先生出謀劃策,這……王府少不了他啊。”
袁宗皋瞥了他一眼,心想,不是王府少不了唐寅,是你離不開他吧?
朱祐杬嘆道:“唐先生進王府已有三個年頭,這三年里,王府承蒙唐先生提點的地方不勝枚舉,過去兩年朝中還總提立嗣之事,現在……基本上不提了。這全都仰仗唐先生對于興王府威信的樹立。”
“不敢當,不敢當!”
唐寅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在想,就算是這種“私下場合”,興王你也不能說得這么直接吧?
你敢保我們這幾人就不會泄露風聲?
朱祐杬道:“本王是如此想的,若是讓孟載替唐先生去一趟京師,冒個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嗯!?”
或許此事朱祐杬沒提前跟任何人商議,連張佐都忍不住大吃一驚。
這什么路數?
唐寅預測的戰事,最后不幸言中,朝廷下旨問詢何等高人有如此先見之明,卻讓個不學無術的蔣輪去替功?
在場之人都在往唐寅身上看,明擺著的事情,興王如此做,不是讓蔣輪冒功嗎?唐寅能樂意?
唐寅卻求之不得。
本來這事就不是他預測到的,全賴朱浩的先見之明,只不過借了他的口,現在把蔣輪推出去當“出頭鳥”,非常符合唐寅的想法,他急忙行禮:“在下堅決擁護興王的決定,只怕蔣姑爺他……太過辛苦。”
幸福來得有點突然,蔣輪斷斷續續哈了幾聲,卻覺得自己笑得不是時候。
回頭時,蔣輪發現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心想,我這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
他面帶愧色:“一而再再而三,這功勞又不是我立的,我去了京師該說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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