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唐寅便帶著老友文徵明去見了朱四。
雙方言談甚歡,朱四對文徵明一番褒獎,并說明以后打算招攬任用,文徵明聽了自然心中欣喜,走的時候還被朱四親自送出府門,覺得倍兒有面子。
在朱浩看來,這算是各取所需。
朱四現在各處招攬人才,表現出禮賢下士的姿態,不然他留在京師真的沒什么價值,而文徵明就是想討個官職罷了。
至于別人會不會以朱四招募人才心懷不軌加以攻擊……朱浩倒不是很擔心,現在不過是王府的教習帶個老朋友去見小興王,探討一下書畫,難道就成了用心不良?
再說了,招攬也招攬進士,再不濟也是個舉人,招攬個秀才是什么路數?
文徵明就算在文壇名氣再大,那也只是詩畫有名,難道還看重他的治國之才不成?
唐寅送文徵明離開,估計老友話別,要交談一會兒才回來。
朱浩跟朱四回到后院,準備給朱四上課。
“朱浩,這個人行嗎?我看他好像沒什么水平。”
連朱四都看出來了,文徵明更多是詩畫方面有能耐,至于與人溝通,甚至寫文章方面,都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文徵明一直考不上舉人是有原因的,說白了這個人過于內向,不擅長把握人的心理,考試時悶頭作答,完全不分析主考官出題的意圖,每每以自我為中心,所以逢考必垮。
朱浩笑道:“當初寧王曾想招攬他,但他沒同意。”
“啊?寧王也覺得他有本事嗎?那他……為什么當時不同意,現在卻要來見我呢?”朱四不解。
之前朱浩分析過,告訴過他文徵明需要什么,所以朱四知道文徵明是個官迷,先前說話時也有意往這個方向引導,在朱四看來,既然文徵明當初有機會在寧王麾下當官,他不去,現在卻投到我名下,是何居心?
朱浩笑道:“此人雖然不善于表達,卻心如明鏡,他很清楚跟著寧王混沒有好下場,但若是投奔你,或能讓他躋身朝堂……僅從這點看,他的見識還是有的。用人用長,或能助世子成就大業。”
朱四想了想,不由點頭。
以往說投奔寧王會落得個凄慘下場,沒人相信,但現在寧王謀反之事都發生,這說明文徵明眼光還是準確的。
朱浩笑呵呵道:“唐先生當年上了賊船,不知該怎樣下來,見地方面或許還不如此人呢,至少此人從一開始就趨吉避兇,遠遠躲開興王府。”
“嘿嘿。”朱四跟著笑,“若是唐先生沒上賊船的話,也不會被你拉到我們的船上來,是吧?”
朱浩道:“我們這不是船,而是一片大陸,誰能成功登陸,就代表他的未來一片坦途,不過說起來當初遇到唐先生有些湊巧。現在他不也幫你引薦他的舊友,希望以后能幫到你嗎?”
“嗯。”
提到唐寅,朱四雖然不像他老爹那樣敬重,卻也有著很大的倚重心理。
雖然朱四也知道,唐寅很多時候都要求助朱浩,但唐寅本身的能力毋庸置疑,而且很多事,諸如幫忙引介人才這方面,遠比朱浩強,因為朱浩真的不認識幾個人。
會試將在二月初九舉行。
各地考生,要提前到禮部呈遞學籍,就像是后世提交檔案,相當于會試報名。
從禮部禮房出來,孫孺想請朱浩吃飯。
朱浩道:“考期不到一個月,就不能安下心來,好好讀書?我給你的題目,你都準備好了嗎?”
與先前的鄉試一樣,朱浩仍舊押題。
連鄉試題目都能押中,會試題目朱浩自然也知曉,但他感覺這次會試的考題,會因為蝴蝶效應產生極大的變化,便在于隨著時間推移,很多事已不像歷史記載那般推進,比如說正德十一年鄉試三道四書文題全中,而到正德十四年鄉試就只能三中二。
而會試因涉及面更廣,朱浩的曬鹽法、玻璃鏡、戲曲對大明的影響頗多,這會令歷史向更加不確定的方向發展。
連朱厚照的命運都有可能因此而改變,這都是朱浩需要提前規劃和面對的。
“先生,您現在成年了,女人事該懂了吧?話說這京師教坊司,乃是天下人仰慕的地方,你我都有舉人功名,進出很方便……為何不叫上唐先生他們一起去逛逛?要是你覺得不行,咱倆單獨去也行,我絕對不把此事外泄……”
孫孺大概是憋壞了。
朱浩板著臉問道:“想女人了?”
“嗯。”
孫孺一張臉異常憋屈,“上京時,家里邊不讓我帶夫人,說是要給我納妾,卻要等回鄉后才行。以往說我考個秀才就行,現在估計逼著我考進士……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嗎?”
朱浩撇撇嘴。
孫孺有一點好,就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上限,能考中生員就不錯了,舉人的功名純粹是朱浩幫他爭取來的,至于進士……要是題押不中的話,就得期冀下輩子投胎的時候腦子好使一點。
“女人先別惦記,若真忍不住的話……自行解決,會試將近,別招惹事端,低調做人。”
朱浩當然不會與孫孺去什么教坊司,民間秦樓楚館也不會去。
反而要看緊孫孺,萬一這小子在風月場所跟人爭風吃醋出了事,怕是連到手的舉人功名都能丟了。
這年頭對于士子的清議很看重,孫孺酒品不咋地,出門就喜歡與人較真兒,這種人相識的可以把他當成笑料,一笑置之,不熟悉的絕對會一通老拳招呼上。
“早知道的話,我就帶倆丫鬟來,或者半路上買倆丫鬟。”孫孺垂頭喪氣。
正說著話,路邊有大隊人馬涌來。
二人停下腳步,等隊伍過去后,旁邊擺攤的小販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城管來了,但問題是人已經過去……
“這位仁兄,出啥事了?”
朱浩問旁邊一名攤販。
那人道:“讀書人沒個眼力勁兒,這都要開打了,還不趕緊躲開?被人攮一刀,可沒人賠你銀子。”
孫孺很好奇:“這是要打架嗎?當街開干?縣衙和順天府不管嗎?”
朱浩已經會意。
“走了走了,別在這邊看熱鬧,躲遠點。”
朱浩拉孫孺急忙離去。
孫孺頻頻回頭,問道:“先生,到底啥事?”
“回去再說吧,這京師不是太平地方,說是天子腳下,但現在皇帝不在京,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啊。”
朱浩笑呵呵強拽人走遠。
朱浩回去后,便帶孫孺去見唐寅。
果然這邊消息已傳開,說是京城內發生大規模械斗。
唐寅在聽陸松講述,聽完好奇地問道:“誰人如此放肆?”
朱浩本來沒打算摻和,聞言道:“還能是誰?必定是壽寧侯和建昌侯一方,另外一邊……估計也是勛貴吧。”
陸松點頭:“據說是慶云侯。”
原來是周家和張家兩家勛貴開戰……
因為本朝朱厚照的夏皇后沒什么存在感,使得外戚夏家沒什么存在感,紀太后又死得早,紀家沒什么人,論當朝勛貴,也就外戚周家和張家蹦跶得歡,而且隔著幾十年,從父輩到子輩不間斷毆斗。
“原來是老恩怨。”
朱浩會意。
唐寅好奇地望過來:“你怎什么都知道?學問和人情世故可以理解為你心思縝密,那京師內權貴情況,你從何而知?”
朱浩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伸出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意思是我耳聰目明,能聽能看。
旁邊的孫孺道:“師祖,徒孫我跟先生去禮部禮房,出來就見到大批人準備械斗,攤販都忙著收拾挑子走人,還好先生催著走,不然可能真卷進去。”
后院,蔣輪在蔣榮陪同下匆忙而來,上了閣樓便急道:“聽說京城又打架了,這次是壽寧侯跟慶云侯的家人。”
唐寅道:“剛聽說了,順天府和都督府那邊可有過問?”
蔣輪一臉回避之色:“兩家都是當朝勛貴,誰敢管?今上也不在京師,這事估計也就太后能過問……但太后一定不會站在周家那邊……”
朱浩笑道:“太后若得知此事,估計會攪渾水吧。”
雖然周太后已經死了十五年了,但周家在朝中的勢力仍舊不小,也是因為當初孝宗對這個奶奶非常孝順,加上文官推崇這種孝道,連張太后都不好意思把周家人怎么樣。
更主要的是……張太后也怕朝中人攻擊他兩個弟弟,所以遇到這種事從來都是攪渾水,盡快息事寧人。
正是因為朝廷態度向來如此,才使得張家和周家一直無所顧忌,把京城當自家后花園,想打就打,這也是正德朝亂象之一。
“那朱浩,這跟我們……有何關系?”唐寅問道。
朱浩搖頭:“這跟我們無關,不過可以借此給世子上上課,讓他知道京師是怎樣一個狀況,就當是以一個實際例證告訴他大明朝堂已經亂到何等地步……”
蔣輪很驚訝:“朱先生打算拿京城勛貴械斗之事,去教育世子?”
朱浩打量蔣輪一眼。
心想,其實是給你上課才是真的,因為這也是以后你要干的事。
周家沒落,難以跟張家抗衡,但你蔣家眼看就要崛起,以后跟張家掄起棍子、刀子招呼的任務,多半要落在你身上。
任重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