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朝議。
梁儲正式致仕,成為新皇登基后第一位更換的內閣大學士。
朝堂上,朱四正式提出入閣大臣人選,也知道若是想從現有翰林體系中挑選入閣之人,基本都會成為楊廷和黨羽,所以朱四按照朱浩的提議,將之前暗中已派人前去征召費宏之事說了出來。
費宏曾為內閣大學士,雖然賦閑日久,但因其聲名一直很好,跟寧王的沖突也充分說明其剛正不阿,非阿諛奉承之徒。
楊廷和在朝堂上并未提出反對,但顯然他有下一步計劃。
朝議結束。
梁儲終于要收拾家當準備回鄉。
對梁儲來說,正德年間的糟心事經歷太多,現在終于可以回去頤養天年,京城官場對他來說沒什么好留戀的,尤其在內閣多年,除了楊廷和守制時暫代首輔之職,基本都是聽命于人。
以后梁儲再想當首輔……除非楊廷和退下來。
以目前來看,楊廷和權傾朝野,朝中文臣中多半是其黨羽,想退下來真不容易。
梁儲認命了,決定就此不再過問朝事,準備回家過幾天安生日子。
這一天的朝會,對朱四來說,算是“大獲全勝”的一天。
把梁儲趕走,還敲山震虎恐嚇楊廷和,順帶讓他舉薦的費宏入閣,一舉多得,朱四已經憧憬自己大權在握的場景了。
張佐奉命出來找朱浩知會朝堂消息時,也很興奮:“……陛下今日早朝后,早膳都多用了些,心情大好。”
朱浩搖頭:“就怕楊閣老的反擊馬上要要到了。”
張佐不解地問道:“反擊?這從何說起?”
在場的唐寅、陸松和駱安也都看向朱浩。
這個小小的衙所,相當于大明的中書省,而朱浩相當于中書令,陸松和駱安實際話語權不高,但張佐和唐寅的話語權可不低。
朱浩道:“自然是議大禮之事……估計這兩天,禮部就會將商定的大禮問題呈報,多半要以先王為‘皇叔考興獻大王’,以王妃為‘皇叔母興國大妃’。這恐怕不是陛下愿意接受的結果吧?”
張佐大驚失色:“這……這可如何是好?”
作為新皇身邊親近之人,張佐自然知道朱四對于父母封號的在意程度。
若真如朱浩所言,楊廷和跟毛澄等人拿朱祐杬夫妻的封號問題來堵新皇的嘴,估計朱四肚子能氣炸了。
唐寅憂慮,顯然他也知道大禮的問題不是一般人能干涉,誰掌握輿論話語權,誰就有資格定奪。
而如今朱四雖然當皇帝了,但輿論卻牢牢掌控在以楊廷和為首的文官手中,文官說這就是大禮,誰質疑那就是挑戰權威,文人誰敢違逆?
朱浩道:“不過讓陛下放心,即便如此,也無需氣餒,我會想辦法找人上奏,重議大禮,形成朝中一股跟楊閣老和毛尚書對立的風頭,引起士人議論,給事情留下轉圜余地。”
“那全靠朱先生了……”
張佐自己是沒法去對抗文官集團那股強大的輿論力量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朱浩身上。
朱浩點點頭:“張公公這兩日見袁侍郎時,可有跟他說及陛下的態度?不知袁侍郎對于大禮之事,有何見地?”
“這……袁侍郎沒提過……”
張佐沒有回避。
袁宗皋對于什么大禮議,根本就不感興趣,他到京師后到現在都表現得很懵逼,想站在新皇這邊力挺,問題是袁宗皋本身也屬于儒官,不得不屈從于楊廷和高高在上的官威和強大的話語權。
除非袁宗皋想讓自己在文人中名聲掃地。
朱浩道:“這說明,袁侍郎如今在朝中說話的份量不夠,江西的費老到京師或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閣需要有自己人發聲,以袁侍郎的資歷,以其入閣為閣臣,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張佐雖然之前跟袁宗皋有芥蒂,但現在他已經是內官之首,不會為了興王府累積的個人恩怨來阻斷袁宗皋的仕途。
張佐急忙道:“那就請朱先生提點,此事該如何進展……”
送走張佐。
朱浩帶唐寅去見婁素珍。
二人坐在馬車上,談了之前朱浩推薦袁宗皋入閣之事。
唐寅道:“你覺得讓袁老入閣,有那么容易?只怕楊閣老不會同意……”
朱浩笑道:“我覺得讓先生你入閣,倒挺不錯。”
“別胡言亂語了,我一介舉人,有何資格談入閣?話可不能亂說……”
別看唐寅嘴犟,但他特別強調自己是舉人,說明心底很在意這件事。
唐寅每每自艾自憐,人家袁宗皋因為有進士身份,可以直接入朝當侍郎,而我因為只是舉人出身,連給安排個官職都難。
人比人氣死人。
“就算袁侍郎入閣又怎樣?還不是要聽楊閣老的?如今文官中,楊閣老可說是控制了一切,只要不得其心意,要么沒個好下場,要么有心無力……”
朱浩悠哉悠哉分析。
唐寅皺眉不已:“所以你是坑袁老是嗎?他入閣后,一切都要以楊閣老意見為準,那他豈不是要被新皇疏離?”
朱浩道:“先生怎會如此想?我幫他入閣,卻成害他了?難道陛下不需要有人在內閣張目?興王府這么多人中,除了已故的張長史外,誰人有袁侍郎這般名望能擔當此重任?靠我嗎?”
唐寅不屑道:“你若考中進士,讓陛下安排你入閣,倒也是不錯選擇。”
朱浩聳聳肩:“你還真把朝堂當成自家后花園了?想讓誰入閣就能入?就算我考中進士,也未必能進翰林院,若是被楊閣老知道我跟新皇的關系,定會將我調到天涯海角去任職,即便我有機會隱藏身份入翰林院,不知要在講究體統、資歷的官僚體系中混跡多少年?”
唐寅不答話。
“好了,還是養足精神見寧妃吧……說起來先生已很久沒見過她了,這次到京后居然一點也不主動,難道先生就沒點想法?”
朱浩一臉促狹。
讓你唐寅沒事找我麻煩,我就拿婁素珍來消遣你。
唐寅繼續裝聾作啞。
難道跟朱浩講自己的感情史?
唐寅自問還要點老臉,甚至覺得一會兒在見婁素珍時,應該把朱浩打發出去,免得讓朱浩聽了不該聽的事情。
婁素珍知道唐寅回京,今日來見,特別讓人準備了酒菜。
酒桌上,朱浩和唐寅對桌而坐,婁素珍起身給二人斟酒。
朱浩笑道:“麻煩夫人了,最近先生正在幫去年逆案的人奔走,這不陸尚書那邊已免死改為戍邊,至于逆案也盡量減少牽連,婁家應該會保全。”
唐寅瞪了朱浩一眼,好似在說,我幾時幫涉及寧王謀反案的人奔走了?你還真會說場面話。
這話在婁素珍聽了,就比較感動了,婁素珍眼中滿含熱淚,向唐寅行了個大禮,道:“妾身多謝先生奔走。”
“不敢不敢……王妃……夫人免禮,在下不過……不過……”
唐寅不知該說點什么好。
難道告訴婁素珍自己什么都沒做,都是朱浩胡說八道?婁素珍這楚楚動人的模樣,就算年歲在那兒擺著,還是讓唐寅無比心動,這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有著令男人魂牽夢繞的魅力。
酒桌上,唐寅不敢多飲,他知道自己喝多了肯定會顯得浪蕩不堪,還是在女神面前保持一點風度才好,酒基本是淺嘗即止。
朱浩以自己馬上要考殿試為由,也不喝酒。
酒桌上,婁素珍問及唐寅到京師后的情況,得知現在唐寅正在幫新皇做事,主要涉及詔獄事務,婁素珍言辭懇切:“請先生幫忙打探族人下落,妾身力不能及,不能助家人度難,只有拜托先生了。”
唐寅又愣在那兒,不知該說什么好。
朱浩道:“夫人放寬心好了,現在連錦衣衛指揮僉事行指揮使事的朱指揮使,都對先生言聽計從,幫忙打聽江西涉案人等情況,輕而易舉。是不是先生?”
唐寅瞪了朱浩一眼,這才勉為其難點點頭。
婁素珍看出點端倪,唐寅面色為難,好像有很多難言之隱。
“先生……”
朱浩正要說什么,唐寅突然搶白:“其實夫人有事,也可以問問朱浩,如今陛下對他言聽計從,就連最近朝廷部堂人選,都是朱浩提出,他的能耐比在下更大。”
朱浩一怔。
心想,你個老小子,我這是在幫你,你卻拆我臺?
婁素珍隨即將目光轉向朱浩,眼神中除了訝異,還帶著些許驚恐,顯然此消息對她的震撼極大。
平時嘻嘻哈哈看起來很隨和的朱浩,現在居然是皇帝身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大人物?連唐寅都承認朱浩能力滔天,那朱浩現在的手段到底有多不可捉摸?
“我只是個貢士,連進士都還沒考上呢,先生你可真會開玩笑,來我們喝酒……我以茶代酒!”
天被唐寅聊死了,朱浩只能轉移話題。
能坐下來跟婁素珍喝酒,對唐寅來說好像是很榮幸的事,并不奢求太多,聞言立即舉起酒杯,臉上全都是滿足。
酒足飯飽,朱浩帶唐寅離開。
出門后,朱浩不滿地抗議:“先生,你到底啥意思?想不想跟她雙宿雙飛?”
唐寅道:“我不過是據實而言,倒是你小子,一嘴閑言碎語。夫人這般高潔,豈能容我這把老骨頭污了她的名聲?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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