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少年的對話,簡直是將皇室紛爭,當閑聊談資一般說出。
并無莊重肅穆的感覺,語氣中滿是調侃。
張左和唐寅不由對視一眼,這才知道朱浩“老謀深算”,早就防備到敵人將來某日利用朱四兄長之死挑撥,離間新皇跟朱浩的關系,所以早就讓朱四去問過,種下兄長之死跟朱家無關的印象。
張左道:“此事……老奴有所耳聞,老興王吩咐對外人談及長公子死因……一律推說莫名暴斃……”
“為什么要這樣?”朱四不由皺眉。
“這……”
張左不知該如何回答。
朱浩笑著看向唐寅,問道:“唐先生怎么看?”
唐寅想了想,分析道:“以我推測,先王如此做,或是想令朝廷自覺有虧于興王府,也可引起外人忌憚,認為興王府未來必定會加強警戒,不會再給其可趁之機,此乃先王用計吧?”
朱四眉開眼笑:“對對對,我覺得也是這樣,父王真是足智多謀。”
唐寅瞟了朱浩一眼,再次展開推理:“如此或還有一個好處,錦衣衛中專門監視興王府之人,定會以此邀功,令大行孝宗皇帝、太后等人覺得是朱家所為……如今楊閣老篤定朱浩跟陛下勢不兩立,或跟此有關吧?”
朱浩微笑著點頭:“先皇賓天后,楊閣老跟太后間多有籌謀,再加上我大伯如今借投靠楊閣老,反水江彬,楊閣老應該以為我朱家跟新皇間斷無勾連之可能。”
朱四道:“那你大伯……”
“陛下,朱家的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當初我在王府讀書時,他們曾屢次三番要挾我,這件事張公公應該很清楚,請不要拿我跟朱家聯系在一起,他們做什么與我無關。”朱浩表明態度。
張左笑道:“這點老奴能證明,不過當時朱家所為……應該算是各為其主吧,如今陛下登基,朱家怎還敢與陛下作對?”
朱四點頭:“這倒是,朱浩當初為了能留在王府讀書,可是付出不少。朕不是不講理之人,就算朱家當初真做出對興王府不利之事,那也是為朝廷效忠,只不過現在朕就是朝廷!他們理應對朕效忠。”
此話一出,朱浩沒覺得怎樣,倒是一直侍立門口的陸松聽了,心中多有感慨。
各為其主這種話,陸松是最希望聽到的,現在他很怕被人查出他就是錦衣衛安插在興王府中的臥底,受人要挾。
但到目前為止,好像沒人來找他。
可終歸林百戶等人健在,江彬也沒死,錦衣衛中老人都很清楚當年他們對興王府的所作所為,只是現在一個二個噤若寒蟬,不敢在新皇登基尹始舊事重提罷了。
盡釋前嫌。
朱四心情大好,拉著朱浩一起吃火鍋。
從宮里帶出大批食材,都是外面買不到的山珍海味,或者價格昂貴到一般人吃不起。
不過一些基本左料還是要朱浩來出。
吃飯時有冰鎮酸梅湯喝,如今畢竟已臨近五月下旬,距離六月飛火近了,一行人滿頭大汗吃火鍋,這讓朱浩懷念有空調的好日子,就算沒空調來個風扇也不錯。
“過來,幫忙扇扇……”
朱四熱得不行,讓張左過來給他當人力風扇。
芭蕉扇用上,張左有意把風往朱浩這邊扇扇,讓唐寅看了很是羨慕。
吃完飯,一群人坐下來閑聊,另一邊開始安排唱戲之事。
“對了朱浩,你趕緊想個辦法,讓母妃早點來京師,興王府跟來京師之人,家卷基本都留在安陸,若是長久兩地分居……就好像陸松,他也沒心思干活吧?”
朱四很體諒下屬。
現在一個現實的問題是,當初朱四急著到京師來登基,帶來的興王府班底不可能拖家帶口。
如今登基快一個月時間,朱四便想把整個興王府都搬到京城來,既是為了讓自己母子團聚,也是為讓手下人一家團圓,讓他在京城也有更大的歸屬感。
朱浩道:“陛下,如今臣剛考中進士,尚未真正安定下來,等到六月,臣就找人重議大禮,此事殿試后我跟張璁曾有商議,到時請他來幫忙,找人一起上奏,給楊閣老施加壓力。陛下稍安勿躁。”
“好,那盡快吧!”
朱四雖然心急,但也沒到迫切到非要立即解決的地步。
有朱浩在外接應,晚上他能時常出宮,不再是每夜對著燭光守著個空蕩蕩的大殿,思鄉之情也就沒那么強,對于跟母親團聚也沒那么迫切。
當晚仍舊是朱浩批閱奏疏。
朱四可能是這兩天面對楊廷和等大臣步步緊逼,心弦一直緊繃著,看完戲后倦意涌來,早早便休息了,等明早回宮前,看過朱浩專門整理出的條陳,能在朝議時自如應答楊廷和等大臣的詰問便可。
朱浩不用記錄太多事,他完全可以估算到哪些事可能會被文官拿來做文章。
就算偶爾有一兩件落下,朝堂上朱四也完全可以推脫,批閱那么多奏疏不記得了,總不能指望皇帝記住自己看過的每一本奏疏吧?
至少到目前為止,楊廷和等人在朝堂上居然找不到新皇的一點紕漏,每件所提之事,朱四都能對答如流,更可甚者很多處理方案比內閣所定票擬都要完善和全面,一次又一次瓦解了楊廷和精心設計的陷阱。
朱浩這兩天很忙。
作為新科進士,還是狀元,需要完成金榜題名后的一系列流程。
首先是五月十九的恩榮宴。
恩榮宴設在禮部,欽命由禮部尚書毛澄主持,武勛中由太后下懿旨讓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參加,大概張太后想讓兩個弟弟跟新科進士走近一些,讓張家在朝堂的存在感更高一點。
除此之外,參加宴席的還有除內閣大學士之外的讀卷大臣,以及鑾儀衛使、禮部侍郎、鴻臚寺卿,再以及受卷、彌封、收掌、監試、護軍、參領、填榜、印卷、供給、鳴贊各官員。
擺的是長桉,一桌四個人,禮部后堂以及院子里全都是桌子。
桌上沒什么太好的東西,但能見到葷腥,好似熏肉、熏魚、烤鴨之類,再就是冷熱小碟各有五六個,最后一人一碗魚湯,里面漂著一點魚肉,居然是海魚,在這時代內陸地區能吃到海魚可不容易。
朱浩作為狀元,跟楊維聰和費懋中一桌。
席間基本無話,全都聽毛澄長篇大論了。
五月二十,御賜朝服冠帶,所有進士賜一些財帛,價值連一兩銀子都不到。
朝廷現在也窮。
翌日五月二十一,由狀元朱浩牽頭,聯名所有進士一同上表謝恩。
五月二十三,眾新科進士前往孔廟行釋菜禮,也就是祭祀儀式。
到此時,眾新科進士仍舊只是進士,還沒有獲得官職。
一直到五月二十五,由吏部正式授官,朱浩為翰林院修撰,楊維聰和費懋中為翰林院編修,所有進士將會分撥到部院、各寺司衙門辦事,也就是去觀政,同時也定下庶吉士的考試日期為五月二十六。
庶吉士考試也稱之為“選館”。
多數年歲符合的考生,都想進翰林院,至少有一百多名新科進士會參加庶吉士的選拔考試。
庶吉士考試的放榜日通常是五月二十七。
一甲三人無須考試,會跟新科庶吉士一起,于五月二十八正式進翰林院。
一套流程走下來,朱浩也沒覺得如何。
五月二十六當天,翰林院選拔考試正在進行中,朱浩見到已確定要觀政禮部的張璁。
張璁年歲大,沒有考庶吉士的資格,放觀政禮部,估計一年內就可能正式授官,運氣好留在京城當個不大不小的京官,運氣差一點放到地方為監察御史,再不然會直接出任知縣等官缺。
此番張璁主動來找朱浩,想問詢有關議大禮的安排。
“秉用兄最近可有聯絡過他人,說出你對于大禮的看法?”朱浩先做試探。
張璁誠實地搖了搖頭。
這種事,提出來就是跟朝廷主流為敵,當初禮部尚書毛澄等人第一次議大禮時說得很清楚,誰對結果有異議,就是奸邪,論罪當誅。
在如此背景下,張璁怎敢把自己想法輕易外泄?
朱浩嘆道:“秉用兄你這是投鼠忌器啊!禮部就算定了大禮,那也是議出來的,難道他們敢說其中沒有任何一點存在爭議的地方?至于所謂的奸邪之說,更是唬人的。”
張璁道:“所以還是由你這個狀元來提出,由贊同者聯名為好。”
好像在指責,既然你說是唬人的,那你怎么不自己上?而是讓我頂上去?
“聯名?除了你我,還有誰?”朱浩問道。
張璁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朱浩算是看出來了,現在張璁滿腦子功成名就,但就是缺乏動力,說白了箭在弦上發不出。
朱浩道:“若你真有心的話,我帶你去見陛下,由陛下給你信心……無須他人聯名,你一人上奏便可!就算真的犯了忌諱,陛下也會力保!至于我嘛,不會出手,也是要隱身幕后,更好地為陛下做事,人各有所長,應當學會分工協作,而不是一個人包辦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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