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起死回生。
在場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
要說這大明的翰林院,可說是匯集了天下見識最為廣博的一群人,可也沒誰見識過如此神奇的事情。
劉春被緊急送回家中養病,乃是被人抬著走的,盡管他自己覺得身體還湊合,只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就能站起身來,但翰苑中一群下屬不放心,堅持找來滑竿將他抬出院子送上馬車。
“要是有什么事的話,最好朱浩能在場。”
楊慎對聞訊趕來的劉府下人說道。
劉府下人聽說自家老爺死了,來的時候就差帶著棺材了,等到了地方才發現自家老爺活蹦亂跳,打探后才知原來有個“神醫”把自家老爺從鬼門關拉了歸來。
朱浩不想當什么主治大夫,而且劉春現在看起來問題不大,若之后再出現心肌梗塞的癥狀,自己是否救得活另說,大不了回頭給他點藥,有備無患嘛。
吳杰本想多問朱浩兩句,但眼見病人要歸家,連忙跟了出去,義不容辭承擔起繼續照看劉春的重任。
沒人強迫朱浩問診,他也不會主動請纓,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朱浩跟蔡昂一道返回修撰房。
蔡昂好奇地問道:“朱兄弟,先前你是……如何施救的?在下在旁看了半晌,未得要領。”
朱浩道:“我都說了,乃是家鄉的偏方,以往有人生病就是這么救治過來的,因而才會去嘗試一下。若是吳太醫沒說人不能救了,我根本就不會湊上前毛遂自薦,畢竟我可不想招惹麻煩。”
蔡昂想了想,不由點頭:“也是,救不回來,那責任算誰的?不過今天這一幕,真讓人大開眼界啊!”
因為朱浩救人大獲成功,一瞬間成了翰林院的名人。
人們紛紛往修撰房這邊湊,有人想進房來問問情況,但礙于朱浩在里邊埋頭整理文稿,不好意思打擾,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往窗戶里瞧,好似后世圍觀大明星一般。
臨近中午時,余承勛回到修撰房,直接坐到了朱浩桌子對面。
“有事嗎?”
朱浩問道。
余承勛笑道:“多虧有你,不然今天劉學士一口氣背過去,我就要成為罪人了。”
“這……”
朱浩只能裝湖涂。
其實先前他已從旁人的目光中猜到,劉春的心梗可能跟余承勛有關。
余承勛嘆息:“其實不過是學問方面起了一點爭執,本來好好的,誰知劉學士起身后突然就不行了……我又并非故意,真是……禍從天降啊。”
朱浩很清楚,心梗的原因很多,所謂急火攻心不過是這年頭的人對心梗的片面理解,都會覺得劉春發病是被余承勛氣的。
但其實更多是因為劉春久坐,或是近日勞累所致……
朱浩道:“那只能說慶幸了,在出手之前,我也沒有多少把握。”
余承勛笑呵呵道:“吳院判在眾多太醫中,可說是醫術最為高明的一個,連他都說救不回了,估計這世間沒人敢打包票救活……當時他讓你上前施救,乃是因為劉學士脈搏和呼吸都停了,明知你救不回,樂得做人情……現在他顏面盡失,這事要是傳出去……”
朱浩打斷余承勛的話,解釋道:“我不是有意拂吳太醫面子,先前我已經說過了,只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我并沒有多少把握,救回來只能說劉學士命不該絕。”
“好。”
余承勛點頭嘉許,“你這心態非常好,之前我還跟用修講,眾多新科翰林中,你年歲最小,卻是最有前途的……我看好你!”
言罷余承勛不再跟朱浩扯閑篇,急匆匆離開,出門時還不忘大聲說上兩句,將門口聚集的人驅散。
朱浩救人之事,很快傳得朝野皆知。
朱浩以十四歲少年之身考中狀元,都沒這次的事來得轟動,一下引來不少人關注。
朱浩下午見到蘇熙貴時,蘇熙貴二話不說一來就問及此事。
“……聽說小當家今日上午大發神威,從閻王爺那兒將劉學士的命給拉了回來?這事現在外間都在傳,傳得可邪乎了!”
蘇熙貴好像說天書一般,把自己所知情況跟朱浩說明。
朱浩道:“蘇東主,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我這里有一種可以治療心病,也就是胸痹的藥?”
蘇熙貴伸出手拍了自己腦門兒一下:“我就說嘛,事情不會那么邪門,感情是有對診的藥。不過,這藥從何而來?莫非是……”
說到這里,蘇熙貴滿含深意地看了朱浩一眼,臨時轉變話鋒,“胸痹之病,藥石無靈,京師之地發病之人不少,聽說此病來得甚急,往往正常人突然就發作,請來醫生或者送到醫館全無效果,十死無生……”
心梗這種病,任何時代都令人頭疼,發病急,一旦救治不及時就容易背過去。
這是一種“富貴病”,心腦血管疾病越是在條件好的時代和地區,越容易發病,京城作為大明政治經濟中心,肚滿腸肥的人多了去,患者自然相應增多。
朱浩問道:“那你看,有搞頭沒有?”
“什么?”
蘇熙貴一時間沒理解朱浩話里的意思,等回過味來,他笑著說道:“若是此等藥弄出去,那些有胸痹痼疾之人,每家都要準備一些應急……別說幾兩銀子,幾十兩銀子一副藥,買的也大有人在。
“小當家真是劍走偏鋒,本以為琉璃鏡子之事已過去,不想無聲無息又弄出個新的賺錢買賣來……”
朱浩搖頭:“不過是一點小生意,莫非還指望這個發大財不成?”
蘇熙貴笑呵呵道:“就算不指望賺大錢,但這名聲傳揚出去,也讓那些怕死之人有了一層倚靠,不少人都曾發過胸痹之病,他們很怕什么時候人突然就沒了,你這是給他們生的希望啊。”
朱浩跟蘇熙貴把開銀號的事說了。
大致計劃,先在南北兩京開幾家作為試點,股份方面,雖然是蘇熙貴出資,但朱浩一定要占大頭,以保證控股,啟動資金主要靠徽商提供。
說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但要控制風險,更主要是要保證存款和放貸兩件事同時并行,有大商會合作才能保證信譽度。
徽商現在正快速擴張,把這群人的錢袋子掌握在手中,朱浩覺得有其必要性。
朱浩跟蘇熙貴把事談妥,連第一家在京師的銀號地點都選好了,蘇熙貴辦事講究效率,能今天解決的絕不拖延到明天,這也是他生意越做越大的重要原因。
朱浩回到住所,唐寅和蔣輪等人早就在等他,剛碰面唐寅一把將他拉到一邊,神神秘秘問道:“今日到底怎生回事?為何外面都在傳,說是你就跟活神仙一樣,把一個死人硬生生從閻王殿拉回來?”
朱浩皺眉:“這么邪乎嗎?”
蔣輪湊近道:“還有更邪乎的,不少人都在傳,你是什么神仙下凡。”
朱浩道:“沒有那么夸張,我不過就是把患上胸痹之疾,已斷了呼吸和脈搏的劉春劉學士給救了回來,所用之藥,就是之前平盜寇時炸敵營所用的硝化甘油……”
“我擦!”
蔣輪一聽差點兒蹦起來,“你不是把他的心肝什么的全炸了吧?這都行?”
唐寅琢磨了一下,搖頭:“又不是點燃,人吃了火藥也不至于會爆炸吧?朱浩,以你所言,那可是虎狼之藥啊。”
唐寅到底見識過朱浩是如何救朱四的。
那時的他就知道,朱浩對于醫學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的知識儲備明顯比蔣輪這樣的半文盲強太多了。
朱浩笑呵呵不多做解釋。
“朱先生,你那藥,好好跟我說道說道,這種能起死回生的神藥,能不能讓人吃了白日飛升?要不你研究一下丹藥……恐怕這世上自詡半仙的道士也沒你強……”
唐寅這邊已經不再多問了,可蔣輪依然拉著朱浩喋喋不休。
朱浩只能有一句沒一句應付。
入夜后,朱浩正覺輕松自在,因為當天朱四沒有送來奏疏。
不料上更時分,朱四帶著張左,身后錦衣衛抬著大箱小箱的奏疏,出現在了朱浩面前。
“朱浩,我聽說今天你當神仙了……”
又來。
朱浩發現自己救個人,心不累,嘴累。
需要挨個跟人解釋是怎么回事。
朱四也纏著朱浩問個不停,當朱浩說自己用藥救人時,朱四眼睛瞪圓了:“是仙丹嗎?”
朱四的反應,讓朱浩微微一怔。
要說大明皇帝對丹藥的熱衷,那是一代傳一代,就算是睿智如孝宗朱右樘,也癡迷于丹藥,可能是家族遺傳的緣故,等到了朱四身上才算真正登峰造極。
所以當朱四得知朱浩能起死回生救回人命,其表現出的熱衷,讓朱浩迅速意識到,這小子對仙道的追捧,不會因為自己對他的教育而改變。
任何一個大權在握之人,都想長生不老,這是人的天性,改不了的。
越是爬得高的人,越相信天命、天數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反而那些接受過幾天教育的讀書人,卻堅信“子不語怪力亂神”。
“朱先生,陛下想知道,那是不是仙丹?之前您到王府救陛下……那時陛下還是小世子……那時用的藥,就令人匪夷所思……”
張左也在一旁湊熱鬧。
朱浩用“神藥”救人已不是第一次。
朱四有著切身體會,所以才會覺得,朱浩可能用的是仙丹,不然為何能把死人給救活?
朱浩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靈丹妙藥,但只針對部分疾病有效,不是說我能救活死人,而是當時劉學士只是處于假死狀態,并不算真的死去了……陛下不要對此等藥抱有長生不老的心思。”
朱四笑道:“長生不老做不到,那……延年益壽總該可以吧?嘿,你已經用神藥救過我一次,我相信以后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