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瓚在朝中就好像一把萬能鑰匙,什么鎖都能由他來打開。
有什么別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只管往此人身上推就行了。
黃瓚在鹽場技術革新方面立下汗馬功勞,縱觀大明之前那么多戶部官員,無一人能及,也正因為大明百姓這幾年都能吃上平價鹽,而朝廷的鹽稅收入也在一步步提高,使得黃瓚在官員和百姓中的聲望日隆。
這也是為何楊廷和明知黃瓚乃是正德皇帝派系,掌權后卻一直未能將其趕出朝堂的原因。
師出無名。
還易惹眾怒,讓人覺得他楊廷和黨同伐異,就算真的要黨爭,也要講究個合理性。
三朝回門的基本流程走完,朱浩便要帶孫嵐回家。
朱浩客氣地問道:“是否先將內子留在這里,等過了中午再接她回去?”
孫交白了朱浩一眼:“好不容易來一趟,不一起吃頓飯再走?”
朱浩看了看外面,冬天的日頭沒多烈,太陽還在東南方,怎么看距離中午都還有段時間,看這意思孫交要跟自己“促膝長談”?
孫老頭,你這叫消極怠工知不知道?
“我還有旁的事。”
朱浩回道。
“什么事?”
孫交較真兒地問道。
朱浩笑道:“孫老在朝,對我這樣的后生晚輩所做之事,也關心嗎?我不過是在翰林院修書罷了……”
孫交道:“但你的見地,卻不像一個初入官場的菜鳥,倒像浸淫仕途多年……老朽第一次見到你,便覺得你身上有一股他人不具備的城府。”
“呵呵。”
朱浩勉強笑笑。
城府?
明顯不是夸贊,而是在挖苦人!
“既然你知曉陛下要開礦,說這一切乃南京黃公獻力主,還讓你的恩師唐伯虎去主持此事……那你可知曉,陛下屬意何人來接替伯虎的差事?”
孫交好似考試一般問道。
朱浩搖頭:“不知。”
孫交問道:“你是真不知,還是故意裝糊涂?”
“唉!孫老不要以為我什么都知曉,其實有關誰來管理皇莊,陛下不太上心……過去皇莊官地的收成,都被拿來填補軍需,陛下想修個興獻帝的廟,銀兩都不夠,那誰來接替官職有什么差別嗎?”
朱浩用一個聽起來合情合理的理由,把事給圓了。
孫交想了想,不由點頭。
孫交道:“所以陛下的目的,是要通過伯虎為內府賺出開銷,讓內府可以運轉自如?”
朱浩繼續搖頭:“內府的開銷,一向都是從府庫調撥,若是單靠陛下自行籌措的話,是否太過難為人了?另外此番開礦所盈利,也是先以鞏固海防為主,何來陛下私用一說呢?”
“誰說陛下私用?你……也罷!”
孫交發現,朱浩說話滴水不漏,根本不給他找突破的機會。
朱浩道:“若無他事,我便先帶內子離開了……孫老,以后再來拜訪。”
“嗯。”
孫交點頭,本來他還有心問問女兒在夫家過得如何,有沒有受欺負。
但想了下,問或不問都沒多大差別,便起身,讓人先去內院把女兒叫出來,讓女兒跟著“好女婿”離開。
下午,朱浩再見到唐寅時,唐寅已搖身一變,成為了工部員外郎。
蔣輪跟唐寅走在一起,非常羨慕,但見到朱浩后蔣輪趕緊往后退兩步。
朱浩笑道:“先生,恭喜了。”
唐寅道:“本來打理官田,便已很疲憊,現在卻讓我這把老骨頭去開礦?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蔣輪在旁急忙道:“伯虎兄,給朝廷辦事,還能嫌辛苦?你這才幾天工夫,便已是從五品的朝中大員,旁的進士入朝,怕也要三五年,才有這般晉升的機會,還不一定能升上來。”
說著有些遺憾,顯然之前去禮部當個差,結果在朱浩的設計下去打人,丟了差事。
最近沒人再提為他謀求官職的事了。
唐寅望著朱浩:“我倒覺得,讓孟載接替我,去當這個戶部主事不錯。”
“真的?”
蔣輪一臉興奮,顯然這活對他來說很合適。
朱浩卻搖頭:“一個注定要當勛貴的人,還是莫要惦記著在文臣中有所發展,更重要的是要讓人覺得,他非進都督府不可!若是陛下連身邊人文武都不分,難免為人詬病。”
“這……”
蔣輪悲喜間,感覺被這對師徒給玩弄了。
唐寅道:“那……不知何人來替我?”
朱浩笑了笑:“不知道,說不定最后選了我呢?”
唐寅一怔,皺眉道:“若真是你的話,必定為楊閣老提請,在他身邊諸多人中,好似也就你最為合適。”
“嗯。”
朱浩點頭。
問題就出在這里,楊廷和身邊沒有跟興王府走得近的人。
想管理皇莊,背后是大批新皇在興王府的舊部,找個外人去把地給賣了或還好說,誰去都行,但若是想長期打理,就非需要朱浩這樣出身興王府的人不可。
蔣輪道:“戶部主事,不過才正六品,跟翰林院的修撰比起來……簡直是降級,朱先生會去?”
朱浩搖頭:“到時可能由不得我來做選擇……其實如此也好,反正我在翰林院中也悶得發慌,正好出來做點事……咱師徒同心,把礦給開起來!”
唐寅一臉厭惡之色:“少來!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我現在都還沒搞清楚!再說了,你以為是在天子腳下開礦呢?”
朱浩笑道:“本應如此……煤窯我打算開在西山!”
蔣輪和唐寅對視一眼。
蔣輪道:“我聽說好像……西山那邊是有一些煤窯,聽聞連壽寧侯和建昌侯也在那邊開礦。”
在大明,民間開私窯的情況屢禁不止,朝廷一直限制在京師周邊開礦,怕影響風水,但本身煤礦產出既能滿足京師以及周邊地區做飯、采暖的需要,又能安置大量的工匠,更能為開礦的人謀求利益,尤其那些勛貴,在京師周邊私自開煤窯蔚然成風。
歷史上一直到嘉靖中,采礦禁令才會正式解除,而京城周邊幾個煤產地,也正式開始走向繁榮,往后幾百年礦開得是越來越大,產量越來越高。
唐寅好似聽明白了朱浩的意思,問道:“你是想跟……張家兄弟爭利?”
朱浩笑道:“他們開他們的,我們開我們的,彼此不影響。”
蔣輪道:“可是礦藏多的地方,必定是早就被人給占了。”
“那我們就從新地方開……礦上都黃土埋著,滿是林木,他們知道哪里的礦更富有?”朱浩笑道。
唐寅更加不解:“那你知道?”
朱浩攤攤手:“我們開的是官煤窯,有朝廷的許可,唐先生更是工部員外郎,我們想怎么開就怎么開,你要是怕找不到富礦,很簡單,讓蘇東主的人幫你找……不過我覺得大可不必,因為你忘了我會干什么?”
“你會……干什么?”
唐寅還是沒明白過來。
你小子會的東西倒是挺不少,一時實在想不起來哪一樣正好跟開礦契合。
反倒是蔣輪腦袋靈光:“朱先生擅于堪輿玄空之術,想來對于風水非常精通,只要讓他去山上測測……嘖嘖,這富礦就找到了啊!”
“呵呵。”
唐寅對此只能報以苦笑。
說你是個能掐會算的半仙,你還真把自己當半仙了?你所謂的堪輿玄空,跟開礦能扯上關系?
朱浩笑道:“正是啊,不信咱走著瞧。”
朱浩當天就帶唐寅去見蘇熙貴。
話說……
蘇熙貴也趕上了開煤窯的大潮,他在京郊居然也開了幾家煤窯,有兩家還在西山,只是產量……不怎么高,畢竟好地段都被勛貴給占據了,而本身商賈開煤窯也難有政策方面的支持,幸好有黃瓚給他撐腰,否則他連開煤窯的資格都沒有。
“……小當家的,唐先生,兩位或有不知,這京城周邊,的確有不少產煤的地方,可但凡礦多還容易開采的地方,必定早被人占據,美其名曰‘投獻’,其實就是被人低價給盤走,誰不樂意,直接衙門伺候!”
蘇熙貴說明了京師周邊開礦的麻煩。
朱浩笑道:“此番乃是陛下欽定,連戶部和工部都支持的大事……重新給你引介一下,唐先生如今乃是工部虞衡清吏司員外郎,既負責開礦,又負責軍械制造等等……就是火器也歸他管。”
蘇熙貴怔了怔:“為何此事未曾聽說過?”
唐寅嘆道:“今天剛下的調令,朝堂所定。”
“哎呀,若是有這層關系的話,唐先生……或許還真能有點作為,但……那些勛貴也不好惹啊。”
蘇熙貴并沒有多驚喜。
你一個工部員外郎就以為自己官很大了?
我姐夫可是曾經的戶部右侍郎,現在還是南京戶部尚書呢,該被勛貴欺壓,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朱浩道:“我們不靠別人來投獻,我們自己來發掘富礦,搞起來后,難道勛貴還能上門來搶嗎?到時東廠和錦衣衛伺候,讓他們知道在陛下口中爭食的下場!”
蘇熙貴恍然,當即道:“自行發掘富礦,勛貴的確不敢亂來,但……這恐怕有點麻煩吧?”
蘇熙貴就沒好意思說,你以為京城周邊開煤窯的都是外行?
反而你們才是門外漢吧!
以為開礦那么容易,隨便找個地方刨個坑,就能出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