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先讓朱宸把縱火者看管好,他要親自審問,而后才單獨跟朱四表明事情的輕重緩急。
「……陛下要一查到底的話,萬一查到張太后和楊閣老身上,這事該如何收場「
私下里跟朱四說話,朱浩就不需要顧忌什么了。
朱四決絕地道:「若真是他們干的,朕不想姑息。」
朱浩搖頭:「但他們并沒有真正傷害到太后,也未有謀害陛下之心,若是將事揭發出來后,狗急跳墻之下聯合起來談那廢立之事該當如何」
朱四果然被嚇住了。
雖然此時的朱四自信已坐穩皇位,在人前也顯得很強勢,但在朱浩這個知根知底的好友面前卻沒了底氣,從本心而言,他絕對不會為了意氣之爭而斷送當下大好的局面。
「雖然這種幾率不大,但以臣想來,要是我們逼急了,張太后和楊閣老依然存在擅自廢立的可能,就算不談廢立,下一步可能就直接對太后或是陛下下狠手,那時可能就真是生死之爭了。」
朱浩娓娓道來。
朱四眼神中兀自有一股殺氣:「那朕不能主動出手嗎」
「不妥。」
朱浩斷然否定朱四的想法,「暗中害人,被揭發出來,反而會落人口實,謀害大臣以及過繼之母,這都是違背孝義禮法的大罪,這對那些暗中覬覦皇位的人來說……可是絕佳的機會。對我們極其不利,而且現在斷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朱四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查了」
朱浩微笑著搖搖頭:「查是要查的,但要看怎么查……我們要把罪責歸于一個我們不喜歡,朝臣也不喜歡,卻無關大局之人身上。」
「誰」
朱四聽懵了。
這不把罪魁禍首找出來問罪,卻要問罪一個不相干的人
朱浩笑道:「陛下,您看壽寧侯和建昌侯怎么樣」
朱四琢磨了一下,搖頭道:「他們倆……朕是挺討厭的,但要是誣陷……也不能叫誣陷吧,總之罪責歸于他們身上,張太后能同意嗎」
在朋友面前,朱四模仿起朱浩對張太后的稱呼,以此來作為兩宮太后間的區別。
朱浩道:「我們要一查到底,各方都不想看到這一幕,若只是怪罪到此二人頭上……我們也不說是誰,只以此原因卸了二人的職務,到時張太后和他兄弟二人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推出替罪羊的目的,就是拿來背鍋。」
朱四搖搖頭,表示自己還是不太明白。
「這么說吧,這件事有可能是張太后指使,也有可能不是,但若真是張太后做的,她自然希望有人出來當替罪羊,不希望此案一查到底,那時張家兄弟出來擔責,只要懲罰不是很重,張太后都會欣然接受。」
「嗯。」
朱四終于表示了贊同。
」若此事跟張太后無關,而陛下查到張家兄弟身上,朝中上下都會覺得是他兄弟二人干的,且不說明是張家哪個人,他們兄弟倆自己都會互相懷疑,因為彼此了解太深,都覺得對方就是這么個胡作非為的性格。」
朱浩說到這里,朱四眼前一亮。
張家兄弟簡直是背鍋俠的最好人選,正反只有推他們出來擔責最合適。
朱浩繼續道:「我們不能一查到底,因為怕查到張太后和楊閣老身上,不好收場,但我們也不能就此不追究,所以我們要找張家兄弟出來當那替罪羊。不管誰做的,總之能趁機把他兄弟二人給弄下去,就是收獲!」
朱四一掃之前的陰霾,笑道「聽你一些話,果然比聽別人說的心里舒坦多了,朕也是這么認為的,你盡管查。這件事朕交給你來辦!」
朱四回宮去了。
朱浩親自送他離開,回頭便開始查辦縱火案。
唐寅聞訊趕回時,朱四已經離開,唐寅緊張地道∶「此案牽扯不小,你可不能亂來。」
連唐寅都看出來了,這件事背后始作俑者來頭太大,畢竟能指使宮女在宮庭放火,這都已經不是簡單的殺頭大罪,而是誅滅九族,有如此通天本事之人,除了張太后外,似乎也想不到別人。
朱浩點頭:「我已跟陛下說好了,查不到關鍵之人頭上。」
「你有分寸就好,我就怕你借機把事鬧大。「唐寅嘆息一聲,言外之意,對朱浩還是不放心。
朱浩笑著跟唐寅打趣兩句,這才在陸松陪同下,往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去了。
因為案情重大,消息可能已走漏,朱浩不得不喬裝打扮一番,換了身錦衣小校的衣服,也不從北鎮撫司正門,而要從側門進去。
朱浩能讓朱四同意大事化小,并將罪責往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身上推,利用的就是朱四心懷恐懼這一點。
換作以往,朱四或許會死扛到底。
但這次有人在宮廷放火,而皇宮內大多數人都控制在張太后之手,朱四自然就要為自己和母親的安全著想,不得已同意朱浩尋找替罪羊的策略。
而且把張家兄弟一次給干下去,對朱四來說也是一種勝利。
不然還能怎樣
真把張太后給牽連出來,讓他這個假兒子陷入到不仁不義的地步到時蔣太后如何立處張太后會不會生出廢掉他這個過繼兒子皇位的想法
以張太后在朝中的號召力,弘治、正德兩朝六宮之主,還有勛貴以及楊廷和的支持……
嘉靖元年這個時間段,張太后絕對具備廢立皇帝的資格,只是看成功率高低罷了。
不能把張太后給逼急了,總之不能魚死網破。
在這一前提下,朱浩審問涉案宮女就輕松多了。
朱浩抵達北鎮撫司時,朱宸和駱安都在。
此案牽扯到了皇宮縱火,相當于謀逆案,再加上涉及到蔣太后的人身安全,連朱宸都知道自己擔不起這個責任,現在由朱浩來審案,對朱宸來說無異于一種解脫。
「把不相干的人都叫下去,只留咱幾個人就行。」
朱浩對朱宸吩咐一句。
言外之意,旁聽的一概不要,除了你朱宸、駱安和陸松外,其余人等一概清退,這是一次秘密的審訊,不能對外泄露絲毫風聲。
朱宸抱拳:「卑職明白。「
朱浩面前,朱宸也要低頭,儼然朱浩才是錦衣衛真正的當家人。
雖然朱浩只是在發生重大案件時,才會出現在錦衣衛衙所,但只要朱浩來,那一定是朱浩主持一切。
不僅朱宸,駱安和陸松此刻也怕案子牽扯到張太后或是其他開罪不起的大人物身上,要嚴防走漏風聲,必須得讓不相干的人回避。
他們不知道,朱浩的目的僅僅是為栽贓張家兄弟。
北鎮撫司公堂,兩個宮女跪在下方。
年歲不大,看樣貌都在二十以內,其中一人金發碧眼,一看就不像中原人,很可能是異族叛亂被官兵抓獲因貌美送入宮中,就像當年弘治帝的生母紀太后一般。
公堂的確不需要太多人,兩個宮女基本沒有反抗能力,只要陸松提著刀站在她們身后,就能防止一切變故發生。
朱浩從堂上走了下來,沒有遮擋面容,并不怕被這兩個宮女見到他樣貌。
無論如何,這二女必死無疑,就算聽命辦事,朱浩也保不住她們。
朱浩直接走到二女面前:「抬起頭來!」
二女戰戰兢兢把轅首抬起,當看到面前是個面龐清秀的少年郎,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
或許她們把朱浩當成了宮里派來的小太監,再或是受命把她們接出詔獄…她們并不知道自己身處什么衙門,只當自己做錯事被人抓起來,略加懲罰,可能是挨一頓板子后就會被放歸。
朱浩問道:「之前,是你們在宮里放火吧?陸千戶,把罪證拿出來。」
陸松從旁邊一個蒙著黑布的托盤里,把二宮女放火所用的火折子和幾本破書丟到二女面前,破書已燒了一半。
「窗簾點著了,幸好當時救火及時,不然整個宮殿可能都要燒毀,宮里發生一場火災的話……嘖嘖,先不說死不死人,就是損失,恐怕也不是你們兩個能承擔的吧」朱浩審案顯得慢條斯理,似乎在跟罪犯講道理。
「大人,饒命啊!!」
二女不斷磕頭求饒,心中一陣恐懼,眼下好像打板子已不能解決問題,有往死罪方向發展的傾向。
朱浩撿起地上被燒得只剩一半的書,隨手翻看了一下,道:「你們的命,我不稀罕,是誰指使你們的,我也不關心,因為我知道,就算我不去查,幕后指使你們的人,現在估計也自我了斷了,比如說服毒啊,再或者上吊之類!」
朱浩并沒嚇唬二女。
因為朱宸之前的預審中,已經查知背后指使者乃是宮中的太監。
而真正的元兇,估計也不指望兩個小宮女能恪守秘密,所以中間人最倒霉。
發現事敗,只有自我了斷一途。
慷慨赴死,其實是為了避免牽連到家人,一死了之,案子查不下去,或許家人就能保全……背后的元兇也能出把力。
二女一聽。
這是什么情況
我們還沒供出幕后指使者,那人就已經死了那我們……豈不是更要死
「大人饒命!饒命啊!」
兩個宮女一邊喊,一邊拼命磕頭,磕得「砰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