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交心靈受到的沖擊可不小,以至于到后面都沒緩過來。
當朱浩和唐寅出府時,孫交整個人都還處于懵圈狀態,只是擺擺手讓二人自行離去,沒有出來相送。
“朱浩,看來這位孫老部堂,將會對你另眼相看啊。”
唐寅臉上帶著些許得意之色。
好似親自觀看了大型打臉現場,讓不可一世的孫交感受到年輕人的“力量”。
朱浩道:“是另眼相看,卻不是往好的方面發展,估計是……對我印象更加惡劣了吧?”
“嗯?”
唐寅本都要上馬車了,聞言側過頭看向朱浩,“你為朝廷做了那么多事,他還會對你有偏見?”
朱浩沒好氣地道:“換了任何一個老成持重的大臣,知道我這樣一個小年輕搞了那么多破壞祖制之事,僭越官品和職責,該對我高看一眼還是把我打入另冊,敬而遠之?”
“這……”
唐寅一聽,臉色陡變。
想想也是,可能孫交最初的確感到震撼,驚訝于朱浩能做這么多事,可當其緩過來后,是否真會覺得朱浩是棟梁之才?
難說!
“好歹是你的老泰山,總不會害你……你倒霉了,對他有何好處?屆時他女兒怎么辦?”唐寅想清楚前因后果,勉強寬慰一句,便踩著馬凳鉆進馬車車廂里。
朱浩跟著上車,道:“正因為是老泰山,或許他更不會容許我亂來,我怕下次造訪,他會力勸我墨守成規。再或是……把我做的事情捅出去,讓楊閣老他們來收拾我,把我放到地方去歷練……”
“行!你是怪我把你的事捅出去?先前好像你自己說得更多些……現在咱們去哪兒?”
唐寅不想繼續糾纏。
好像怎么說,朱浩都有理。
朱浩道:“去見蘇東主,最近他一直念叨你,說你回到京城后,要給一份大禮給你。別問我是什么,到了就知道。”
火鍋店二樓包間。
蘇熙貴果然早在等候,見到朱浩和唐寅前來,簡單寒暄落座,蘇熙貴就把一個木匣遞給唐寅。
唐寅問道:“這是何物?”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蘇熙貴臉上堆砌著笑容。
唐寅將木匣打開,發現里面都是金銀珠寶,還有房契、地契和賣身契等,簡直是給唐寅在京城置辦了個新家。
唐寅一臉尷尬。
蘇熙貴送禮太過直接,不問人家需要與否,上來就是一整套,好像別人都會稀罕一般。
朱浩拿起茶壺,給唐寅倒滿茶,笑道:“唐先生最近正為朝廷開礦奔波勞碌……那可是人人覬覦的美差,再加上我跟蘇東主說了,以后開的礦,有部分會直接拍賣出去,蘇東主想在你這里沾點光。”
唐寅板起臉來,義正詞嚴道:“那豈非成了私相授受?”
蘇熙貴道:“談不上,煤窯本就是朱小當家和唐先生勘探出來的,朝廷是否要變賣,都有成文,并無私相授受之意,只是在下一點小心意罷了。”
唐寅心想,都把這厚禮塞到我手里了,還說不是?
“成文?”
唐寅突然想到什么,打量朱浩。
朱浩笑道:“是這樣,我草擬了一份規章,為此番拍賣張氏煤礦做準備,另外以后大明礦窯,都會辦理證件……怎么說呢,就好像房契和地契一樣,需要在官府備案,有了真正的憑契,才能決定歸屬,既方便收稅,也為方便日后管理。”
唐寅一臉嚴肅:“你倒什么都想到前頭了。”
蘇熙貴不解地問道:“難道唐先生還不知曉嗎?”
其實這邊蘇熙貴也很奇怪,因為朱浩的說法,此事上唐寅和朱浩師徒二人齊心協力,但現在看起來,好像唐寅也是后知后覺,這般如何能體現出唐寅的價值?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
朱浩張羅道,“今天到我食肆來,我請客,你們不要客氣,該吃吃該喝喝,就不要再談公事了!改天我們去見識一下拍賣煤窯,就當開闊眼界。”
蘇熙貴懶得關心這對師徒到底在搞什么。
對蘇大財主來說,賺錢才是第一要務,只要有富礦賣出來,不管是我買,還是我幫別人買,讓我從中賺取好處就行。
回頭再把那成型的技術給我,讓我發大財。
這可比什么都重要。
楊府。
這天下午楊廷和由家中前去內閣值房,臨出門前將楊慎叫過來。
“……明日工部將會在盔甲廠變賣張氏外戚煤窯,雖然為父已囑咐人手前去,但中間或有變故,故明日你也前去觀摩,為相關人等撐腰,再看陛下到底派出何人競逐,回來后告知我。”
楊廷和畢竟不能親自去現場盯著拍賣會,盡管他招呼了晉商,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萬一皇帝真把張家兄弟的幾個煤礦都拿去,或許真就建立起自己的小金庫,愈發不受文官挾制,以后再想修什么太廟、興獻帝廟、安陸興王府之類的,就不能拿財政捉緊來當擋箭牌了。
楊慎問道:“那父親,萬一陛下派去的人出的價錢更高,該當如何?”
楊廷和搖頭:“不可能,內府有多少銀子,為父最是清楚不過,若想以民間銀兩調度,就算煤窯買回去,也不能為陛下和唐寅所用……再說那些商賈怎可能一次籌措那么多銀兩來供應陛下所需?”
“嗯。”
楊慎想了想,老爹說得很有道理。
只要晉商出價夠高,那煤窯近乎必得,其余的商賈……諸如徽商,明知把煤窯買回去會被新皇勢力拿走,干嘛要大放血?皇帝所能動用的不過是內府的銀子,還不能太張揚,一切都要低調行事。
怎么看,新皇那邊都很被動。
楊廷和將走之際,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叫上朱浩一起。”
楊慎道:“父親,最近他按我的吩咐,正與興王府舊僚打得火熱,若是貿然讓他過來,會不會……”
“隨你吧。”
楊廷和見兒子好似在用朱浩這件事上有自己的主意,也就不再勉強。
之前當父親的總覺得兒子在大事上缺乏主見,現在他正一步步塑造兒子獨立自主的性格,就算有時兒子想法跟自己相悖,也沒有勉強,算是做父親的殷殷期盼,用心良苦。
翌日就要舉行張家煤窯的拍賣會。
這會兒最緊張的,不是朱浩或是楊廷和派系的人,也不是被他們調用的徽商、晉商,再或是那些對張家煤窯有意的商賈,而是張家兄弟本人。
張家兄弟現在正被禁足,不料這天皇宮里派人前來傳旨,說他們來日可以親自去觀看拍賣。
去壽寧侯府傳旨之人,正是同為外戚,卻現在都還沒有被朝廷賜予爵位的蔣輪。
張鶴齡以往很看不起這個有名無實的國舅,但這次見到蔣輪卻分外熱情。
“……孟載,你說說,陛下最近可還在生我們兄弟的氣?要不我們入宮,去跟陛下服個軟,陛下或許就把煤窯賜還,明天不用變賣了?”
張鶴齡用巴結的口吻道。
張家兄弟的特質,其實跟蘇熙貴相似,一切以利益為先。
其余的……見鬼去!
為了銀子,面子什么的都可以不要!
蔣輪道:“在下聽聞,說是兩位侯爺身邊人手折損不少,連之前幫忙開礦的人也折進去了,這煤窯你們拿回去,還能繼續運作盈利?”
“誰說不行?”
張鶴齡一臉得意,“不就是人嗎?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就算明面沒有,抓……雇就行了。”
蔣輪汗顏。
心想你這個外戚橫行不法慣了,竟在我面前口無遮攔,就差把“再去民間綁架一批人”寫在臉上,就這樣還想讓皇帝把煤窯交給你們?
簡直是置大明百姓福祉于不顧!
蔣輪道:“事已定,明日就要行競買之實,按目前的說法,四處大煤窯和兩個不大的煤窯會一起變賣,外面放出風聲,市價在白銀五萬兩上下。”
“多少?才五萬兩?”
張鶴齡一聽,對這數字很不滿意。
蔣輪心想,果然人家家大業大,五萬兩銀子都不放在眼里。
給我的話……別說五萬兩,就是五千兩,甚至是五百兩,我晚上做夢都能笑醒。
人比人氣死人啊。
蔣輪補充道:“當然這不是最后的價格,要看各方出價如何,陛下的意思,兩位侯爺到現場后,需對在場的人說清楚,這些煤窯一經出手,兩位將再不加干涉經營,買賣自便。”
“憑什么?”
張鶴齡瞪大眼。
還真把我當成誠實守信的買賣人了?
現在我完全可以把煤窯賣出去,等恢復自由,人手招募齊備后,再把煤窯搶回來,這才符合我們的人設。
蔣輪道:“若兩位侯爺照辦的話,禁足令當即便可以解除,并且將拍賣煤窯的銀子,一文不少交給二位。但若是不聽從的話……那明日兩位侯爺也不必前去了,賣煤窯的銀子……”
“我去,我們兄弟去還不行嗎?真是的,弄得好像跟仇人一樣,陛下也是太看不起人了!賣出去的東西,我們還能搶回來不成?”
張鶴齡一聽,皇帝劃定了底線,根本沒法跨越一步,只能先服個軟。
蔣輪道:“光說不行,陛下的意思,需要抵押。”
張鶴齡瞪大眼:“抵押?房子還是地?跟你說,要房子要地都沒有,要銀子也沒有,要命有一條……說岔了,是兩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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