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腹誹。
什么慧眼,這是我選的婚事嗎?
明明是別人強加給我的!
話說回來。
一個文藝中年女,加上一個文藝女青年,湊一塊兒迸發出一些火花,就沖這點,朱浩覺得自己倒也沒做錯,至少讓自家小嬌妻有事情做,讓其精神世界得到一定程度滿足。
「沒在嗎?夫人,那我先回去了。」
朱浩說著便要走。
婁素珍沒有挽留,出來相送。
臨分別前,婁素珍若有所思到:「公子與令夫人之間,好像有些隔閡,既是夫妻,就算相敬如賓,也不用如此生分吧?」
「呵呵。」
朱浩搖頭笑了笑。
有些事即便朱浩不說,估計孫嵐自己也沒說,婁素珍還是能看出來。
朱浩跟孫嵐間并沒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不然孫嵐也不可能閑到每天都來女學和工坊的地步,作為「過來人」的婁素珍,似乎想要促進朱浩跟孫嵐間夫妻和諧。
但朱浩此時心里想的卻是,這話由你一個王妃嘴里說出來,會不會不太合適?
婁素珍或是也覺得此言有些冒昧,解釋道:「妾身并未詳問,但從表面就能看得出來,公子心懷大志,目光高遠,或另有深意……就當事妾身冒昧了吧。」
「夫人,告辭。」
朱浩再沒跟婁素珍談任何有關孫嵐的事,行禮后離開。
朱浩隨后便去了官所,還是沒回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兒。
孫嵐那兒是他的家,朱娘那兒也是,而官所那邊每天都有應付批閱不完的奏疏,也算是家了,翰林院附近還有個小窩供他睡覺休息用,再就是實驗室和工坊……
朱浩平時沒怎么留意,現在回想一下,自己自打到京城后,其實根本就沒閑暇顧及個人生活。
而婁素珍在跟朱浩談過心后,居然有了「責任心」,想要好好撮合一下朱浩和孫嵐這對小夫妻。
翌日。
孫嵐如往常一般過來,她最近的任務,是教導女學的學生識字,這是孫嵐最喜歡的工作,把自己平生所學教授給那些年歲相仿卻從未接觸過書本的少女,讓她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
對于紡織技術,孫嵐不太擅長,加上婁素珍有意不讓她這個主母過多接觸機械,避免發生危險,故孫嵐少有去工坊那邊。
「妹妹。」
婁素珍出現在孫嵐面前時,孫嵐已完成上午教學。
趁著吃飯前的閑暇,她拿起毛筆練字。
女學這邊,中午管飯,伙食本來就很不錯了,丫鬟春瑜還會從家里那邊帶食盒過來。
孫嵐聞言將桌上的紙張往回挪了挪,卻被婁素珍發現紙上的內容。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李清照的詞,略帶深閨幽怨,不太好……」
婁素珍往桌上看了看,意識到什么,笑著評價一句。
孫嵐道:「姐姐才華橫溢,想來對詩詞方面多有涉獵?」
婁素珍抿嘴一笑:「說起來,這天下才子我見過不少,但若論當世詩詞大家,我僅佩服唐寅一人,他的詩詞可說是大明一絕,江南那么多才子,只有他的詩詞中透露出驚世的才情,這與他的人生際遇不無關系。但最近……」
「怎么了?」
孫嵐對此很感興趣。
作為文藝女青年,當然會對文壇的事情很上心。
唐寅詩畫雙絕,就算年歲老了些,但在文藝界還是屬于扛把子的存在。
婁素珍微笑著搖頭:「踏入仕途,一旦心中有了為國為民的理念,便沒法再有處江湖之遠的灑脫與豪情,新近遇到他時,他坦言很久沒有心思顧念詩詞上的事情,就連作畫都停滯了。」
「哦。」
孫嵐點頭,「那倒是挺可惜的。」
婁素珍正色道:「沒什么可惜的,我反倒替他高興。想當年,他落魄江湖,四處游走,居無定所,就算留下再動人的詩詞,也不如能令他施展一生所學,心懷天地之人讓其甘于平庸,難道不令人嘆惋嗎?」
孫嵐驚訝地望著婁素珍,隨即從對方眼睛里,看到了一個女人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期盼。
可相處日久,孫嵐始終不明白,為何婁素珍這樣一個巾幗英豪般的奇女子,會垂青于唐寅?而他們之間又是什么關系?婁素珍為何會給朱浩做事?
「你看我說到詩詞,居然扯遠了,妹妹見諒啊。」婁素珍回過神來,發現孫嵐看過來的眼光好似打量怪物,不由歉意一笑。
孫嵐神色平和:「姐姐說笑了,你我探討詩詞,所議又是當世大家,怎算扯遠呢?」
婁素珍笑道:「不過啊,之前我一直都覺得唐寅的詩詞,已是當世無雙,可是到京城后聽聞有一首詞,人人傳誦,并不輸于唐寅,不知妹妹可有聽聞?」
「莫非是……《臨江仙》?」孫嵐問道。
「嗯。」
婁素珍點頭,「說起來此詞一出,風華冠蓋當世,市井坊間讀書人多有議論。聽聞乃翰苑中某位才子所出。」
孫嵐期待地問道:「誰?」
婁素珍搖搖頭:「不知道,照理說,如此令人稱頌的名句流傳現世,其作者名字理應早就聲名遠播,卻不知為何,旁人總是議論,卻無人承認。有人說乃楊閣老家長公子所作,其在翰林院中為修撰……也就是與公子為同僚的楊慎,卻未曾辨明真偽。」
「楊慎?」
孫嵐聽聞此名字,倒不太陌生,不由點了點頭。
婁素珍笑了笑:「其實未必是真,若是他的話,何須如此遮遮掩掩?作一首詞,又并非丟人現眼的事情,那般豪情不像是個久在翰苑中的才子所能作出來的……或是他人假借楊慎之名也說不準。也罷,妹妹知道此詞句內容否?說起來姐姐很是喜歡呢。」
孫嵐將書桌上厚厚一疊紙最上面的那頁拿掉,露出下面寫滿了字的紙張,內容正是《臨江仙》。
婁素珍看到后很是驚訝。
孫嵐的書法雖稱不上絕佳,但也婉約秀氣,婁素珍看了很是歡喜。
「妹妹才華橫溢,看來與公子真是天造地設,公子師承唐寅,以唐先生所說,公子的詩才也極好,不如……」
當婁素珍知道孫嵐原來也是一位深諳書法和詩詞的女文青后,便想起昨日跟朱浩見面時的場景,不由又動了幫朱浩夫妻倆說和的念頭。
孫嵐卻微微苦笑:「姐姐言笑了。」
即便婁素珍有意撮合,奈何孫嵐對此也不上心,婁素珍感覺自己一腔熱情打在了棉花上,起不了任何波瀾。
后面,婁素珍也就難再把此話題說下去。
朱浩沒有限制孫嵐的自由。
遵照孫家的意思,這天散班有些早,他來到女學學堂,恰好孫嵐也在,便讓新婚妻子找個時間回家探望親人。
孫交不好意思直接讓朱浩帶女兒回家,乃是由孫元轉告。
出嫁在外的女兒,即便回家省親,也不能過夜,尤其新婚不久。
次日上午,孫交知道自家女兒要回來,趕忙將手頭上的事情放到一邊,特地回去跟女兒見上一面。
「你母親……過幾日就要抵京……」
孫嵐并非孫交原配所生。
孫交半生無后,本做好了過繼子嗣的打算,以他的謹慎也沒打算納妾。
誰知原配過世,繼室相繼給他誕下兩兒一女。
孫交四十多歲才有孩子,五十多歲有了女兒,自然非常珍視,本來他到京城就是被蔣太后「綁」來的,盡管當時蔣太后想把孫交的家眷都帶上,但孫交賭氣,覺得自己到京城后不多時就能返鄉,不能給人一種自己要在京城安家的印象。
所以他之前對于把家眷遷居到京城之事,非常排斥。
但隨著時間推移,數度請辭無果,致仕更是遙遙無期,而孫交自己在京城又沒什么人照顧,老來還要承受跟家人離散的苦楚……皇帝那邊也體念他,特地讓安陸地方調動車馬把他家人送來京城,孫交就坡下驢,推辭不過也就應允了。
孫嵐聽了滿臉喜色。
「再便是,你跟敬道說,別讓他總想著離開翰苑,他有時太過老氣橫秋,當面說他都無用,只能由你來提……」
孫交讓女兒回來,自己還特地跑回來見上一面,有個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讓女兒去勸告朱浩留在翰林院,畢竟枕頭風比什么都管用。
孫嵐面色苦楚,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就算是夫妻,成婚后一共才見了三四面,能說得上話?
就算說了,朱浩會聽?
孫交在女兒面前對這個女婿又是一頓數落:「他是有點才華,但不能總想著耍陰謀詭計,安心做學問不好么?翰林乃清貴之職,多少人想留下而不得,你也要多勸導他,盡好為之責。」
孫嵐神色黯然,問道:「是他……惹父親不悅?」
「這倒沒有!」
孫交本來是自顧自在說,聞言不由側目望一眼,見女兒神色凄苦,想了想以慈父的姿態關切問道:「他對你……不好?」
孫嵐搖頭。
朱浩對她……
冷落歸冷落,卻惦記著讓她有事情做,專門介紹了婁素珍、公孫夫人和公冶菱等人與她認識,她現在生活非常充實,連人生都有了盼頭,算是拜朱浩所賜吧。
孫交頷首,滿意道:「嗯。總算未辜負為父對他的一番期望,只要他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黎民,就算為父離開朝堂,也算是后繼有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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