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駱安的話,岳亭安瞬間感覺自己站起來了。
先前在喬夫人那兒受的氣,好像能一股腦兒發泄出來……你喬夫人再牛逼,也不過只是巴結到知府身邊的幕僚,再往上說是巴結了知府,現在我結交到的可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
而且鎮撫使說了,那位知府要不了多久就會滾蛋,到時新知府好像先前那位張知府一樣是皇帝的人,那我豈不是站對了隊伍,就此一飛沖天?
有了此等想法,岳亭安不再懷疑駱安的用意。
很快雙方就商議好計策。
在去礦場搗亂這件事上,錦衣衛不能親自出面,畢竟現在名義上,礦場的經營權還在錦衣衛手上,總不能錦衣衛跑去自己的地方搗亂吧?
但現在既然新知府已派人去接管,岳亭安要帶人去搗亂,那就要展現出一定水平。
在錦衣衛的挑唆下,岳亭安果斷出手。
岳家發動了家族名下家仆、佃戶,以及在礦場附近收買了諸多百姓,還挑唆了不少不明就里的群眾,一共有一千多號人,突襲了錦衣衛跟本地府衙正在實現交接過渡的礦場。
錦衣衛對于擅闖者,沒有任何阻止的動作,反而是讓開路,讓鬧事的百姓沖了進去,一如先前駱安對岳亭安承諾的一樣。
而府衙的人,多數都在就近的礦場,等得到消息趕過來,鬧事的百姓已把礦場里的東西給打砸了一遍。
府衙派來辦事的衙差攏共不超過二十人,最后還是等鬧事的百姓撤離后,抓了幾個落在后面的家伙……這些人多數是附近的地痞流氓,渾水摸魚想偷點東西回去。
此事一出,知府衙門馬上派出衙役拿人。
隨即又去抓了幾個據稱是帶頭鬧事的百姓,直接關進府衙大牢。
此事一出,輿論一片嘩然。
本來就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消息的傳播速度非常快,御史言官借題發揮,參劾知府朱浩辦事不力,還沒把礦場接收下來就導致地方混亂,還說傷及無辜百姓云云……罔顧此番鬧事雙方基本沒有正面接觸過。
這天朝會。
沒有任何一名大臣出來提及此事,連先前上奏的科道言官,也都變成了縮頭烏龜,全都緘默不言。
顯然,這次的事出現在錦衣衛跟永平府知府辦理礦場交接事宜的時候,很難界定出事的責任方在誰。
因為錦衣衛平時跟地方百姓積怨太深?還是地方百姓對知府衙門接手礦場而心生不滿?
雖然很多人參劾,但朱浩既是楊廷和的人,又是孫交的人,在這件事上要說朱浩又責任……未免有點牽強。
先前因為錦衣衛先動手挑釁,放火燒了朱浩派人開的礦場,才導致后面一系列事情發生,怎么看,知府朱浩都好像是受害者。
大臣不提,皇帝卻要提一嘴。
因為從朱浩設計這件事開始,便站在了皇帝和錦衣衛一邊。
「……朕聽說,永平府的礦山出事了,為何今日沒有人提及?」
朱四主動引出話題。
內閣這邊,劉春出列道:「陛下,聽說永平府有地方兇徒,沖進官辦礦窯掠,滋事生非,地方府、縣兩級官府出面拿人,如今正等調查背后指使者。」
朱四道:「怎么朕聽聞的情況跟劉閣老所說有些不同呢?不是說地方知府貿然開礦,導致民怨沸騰?聽說去的全都是就近村落的百姓,一群手無寸鐵的百姓,居然成了兇徒?其中是否存在隱情?」
劉春堅持到:「陛下,此等事,還是應當等地方官府報上來后再行勘定。」
朱四沒好氣地道:「御史言官已上奏
,還要等什么來報?永平府知府衙門的報告嗎?孫部堂,這就是你舉薦的打理礦窯之人?」
朱四隨即將矛頭對準孫交。
孫交走了出來,一臉為難之色:「老臣也不知為何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境地,若是真有滋擾地方的事情,不如……由朝廷派員前去查探清楚。」
林俊跟著出列:「陛下,既然開礦之事導致地方民怨沸騰,應將開礦之事叫停才可,否則此等事將來定會接連發生!」
皇帝開了個頭,劉春和孫交出來屬于攪渾水,想大事化小,而林俊則跳出來要把事情往另外一個方向推,不計較地方官府交接產生的錯漏,也不管朱浩帶人開礦過失,只論礦山擾民,要叫停整個開礦之舉。
朱四顯得很不耐煩,卻一時沒有出言置評。
過了半晌,朱四看著一直立在那兒等候問責的孫交:「孫卿家,你認為應當派誰去查此事為好?」
孫交道:「回陛下,老臣認為,若是以法司之人前往,難免引起地方百姓驚恐,也不可以廠衛前去,陛下最好是委派一名在民間聲望尚可,且為人公道,不涉及地方礦產利益之人,如此方妥當。」
朱四道:「那就讓唐寅去吧。他現在沒有在朝為官,朕給他委派個差事,也不給他具體的官職,讓他去查明事情原委……諸位卿家可有意見?」
內閣大學士費宏出列道:「陛下,若是朝廷委派一名沒有官職的人前去查案,只怕于法理不合。」
有心人聽出些門道。
難道皇帝是想借機,再給唐寅官職?現在探討的問題,難道不是用不用派人去的問題?怎么一上來就討論起派誰去的問題了?
朱四顯得很堅持:「朕對唐寅承諾過,只要他不愿意,不會再讓他回朝當官,就算現在有差事交給他,朕也不能違背之前做出的承諾。就讓錦衣衛派幾人隨他去,另外……朕認為從翰林院中抽調幾人前去探訪,隨唐寅一起,應該最為穩妥。」
既要派唐寅,還要派翰林院的人去?
這是什么路數?
只是因為地方有百姓去礦場鬧事?
就算真的要查事情原委,難道不是讓刑部的人去最為合適?或者六部中抽調人手也行,怎么偏偏選中翰林院的人?
孫交道:「老臣贊同陛下的意見,翰苑中人多步涉及朝堂紛爭,老臣舉薦翰林侍講楊慎,以及翰林編修徐階二人。」
眾大臣目瞪口呆。
隨即他們好像明白什么,感情皇帝跟孫交的對話,都是提前設計好的吧?
皇帝一說要派翰林院的人去查此事,孫交立即就有人選舉薦出來,這能是巧合?難道孫交早就對此事有過深思熟慮?
朱四沒有馬上應允,而是望向楊廷和,問道:「不知楊閣老對此有何見地?派人去,還是不派?若真要派人,以唐寅、楊慎和徐階這三人,不知意下如何?」
問題又拋到了楊廷和這里。
其實楊廷和也不太能看明白這事情到底有什么訣竅。
地方百姓鬧事,鬧得很不是時候,照理說此時地方上礦山交接都已經談妥,錦衣衛都要把礦山交出來了,而地方官紳也都在配合知府衙門接手礦場,怎么突然就有人跳出來鬧事?
這鬧事的,想來不會是地方官紳吧?
當然事情無絕對,也有可能是府衙的作為觸及地方百姓根本利益,百姓忍無可忍,才奮起反抗?
再不然就只有一種解釋,根本就是皇帝的人,也就是錦衣衛,心有不甘,挑唆了地方百姓前去鬧事。
可先前錦衣衛開礦時,跟地方百姓的關系本來就鬧得很僵,錦衣衛如何做到把地方百姓給鼓動起來的?
再或是錦衣衛先招惹了地方百姓,逼得地方百姓還擊?
楊廷和一時理不清頭緒,但依然俯首作答:「老臣附議。」
朱四一臉嚴肅地點頭:「那好,就讓他們趕緊去調查,在這之前,礦場移交之事暫緩吧!」
本來楊廷和還不明白,想的是,既然孫交舉薦了楊慎去,那讓自己兒子去查查怎么回事,倒挺好。
楊廷和一直覺得楊慎需要更多的歷練。
但皇帝隨后說,要把移交礦場之事往后拖一拖,楊廷和便明白過來,這件事皇帝和錦衣衛必定是始作俑者。
楊廷和趕忙道:「陛下,有關礦場移交之事,不能拖延。若為避免礦場與地方百姓再起爭端,應以地方官府增派人手前去維護,此時采礦之事可暫時停歇,等交接完畢之后繼續也不遲。」
不是叫停開礦,是暫時叫停采礦。
意思不是永久停止,而是先停它個幾天,等事態平息后再繼續采礦。
朱四道:「采礦之事絕不能停,每天下來鐵礦石產量那么多,怎能隨便就叫停呢?那可是朝廷好大一筆收入。」
很多大臣不以為然,還朝廷收入呢,朝廷幾時從采礦中看到過一文錢?
「不要以為朕說的是虛言,過去兩年,從內府調撥出的銀子,有多少是因礦窯而得?所以叫停之事,朕絕對不會答應!」
朱四道,「不過為防止再起爭執,朕會命令尚滯留當地的錦衣衛多加留意,再有人前去鬧事,一并拿下法辦!就算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也必須要遵守規矩,難道只因為他們看起來可憐,就可以隨意到官辦的礦窯鬧事嗎?」
朱四的態度異常堅決。
不能因為百姓是弱勢方,就可以任由他們胡來。
那可是朕的礦場,目前不過是交給戶部幫忙打理,而沒說要把礦場收入也一并轉交。
誰去礦場搗亂,那就是影響朕的財源,朕絕對不會讓他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