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山同和牟大志的意思,等楊廷和倒臺后,我們跟著你混。
誰讓你背后有戶部尚書孫交這棵參天大樹?
朱浩笑著搖頭:「本官一早就向朝廷遞交辭呈,或許這一個月,就是我在官場最后一個月了,你們替我赴湯蹈火?我看還是免了吧!不如你們考慮一下,現在楊家大公子還在永平府沒走,去跟他說說,或許他會提攜你們一把?」
蔣山同和牟大志對視一眼。
現在朱浩擺明不想跟錦衣衛來硬的,那他們想討回錦衣衛查抄去的銀子,基本就不可能了。
「本官暫時沒有什么差事交給你們做,再說蔣同知你剛回來,先把夏糧入庫之事接手,有關礦場和本官即將要辦的案子,就不勞你們費心了!」
這邊蔣山同和牟大志離開沒多久。
楊慎便帶著徐階上門來。
他們也是聽說朱浩被委命為刑部郎中,專門負責調查錦衣衛在地方枉法之事,特為此而來。
朱浩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隨后楊慎對徐階道:「子升,你不如先到偏廳等候,我這邊有事跟敬道談談,說完之后,你再進來。」
徐階一愣。
這算幾個意思?
我們明明一起來的,你卻讓我先到外面等著?既然我這么礙眼,你從開始就別讓我一起來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
朱浩笑道:「子升兄,用修的意思,大概有些話可以跟你說,有些事暫時不能讓你知曉,涉及到朝堂紛爭,少知道往往對自己更有利,并非是刻意隱瞞你。米先生,你代我接待一下徐翰林。」
朱浩明白楊慎的意思。
楊慎是怕單獨來見他這個新任刑部郎中,別人會認為他是來委命朱浩做事,所以帶上徐階,更多是為掩人耳目。
婁素珍彬彬有禮道:「徐翰林,這邊請。」
婁素珍跟徐階站在一起,同樣都是白面書生,甚至個頭上,婁素珍比徐階還挺拔些,真有點哥哥跟弟弟的感覺。
「之前沒問,你幾時收了這么個幕賓?」
楊慎先對婁素珍的身份感興趣。
朱浩好奇道:「我先前沒跟你說清楚嗎?他姓米,字敬德,曾追隨唐伯虎學習書畫,學問或許一般,但詩畫造詣可不低。」
楊慎道:「那他,是否有可能是錦衣衛安插在你身邊的……」
話沒說完,就被朱浩伸手否決。
「用修兄,有些絕密的事情我從沒告訴過他……就算他曾跟唐伯虎學習書畫,并不代表他的立場就站在錦衣衛一邊,而且我還知曉他的家族跟錦衣衛有些宿怨,請你放心!再說了,我這邊有什么值得她出賣的?」
朱浩顯得對米敬德很放心。
楊慎想了想,這話沒毛病。
這次的事,不是說朱浩這邊出了什么大偏差,更沒見得朱浩有泄露內情的情況,完全是錦衣衛預先布了個局,文官派系不小心掉進陷阱里。
但要說永平衛指揮僉事李鏜被拿下影響有多壞……對懷柔伯影響是不小,但對楊廷和的影響也就那么回事。
眼下皇帝拿到了懷柔伯施瓚舉報楊延和的證據,卻沒在朝堂上公布,便說明皇帝對楊廷和及其背后的勢力還是很忌憚的。
楊慎不再計較婁素珍的身份問題,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我是說,有關調查錦衣衛的罪狀……」
朱浩聳聳肩:「不能深查,也不能不查,估摸著,就是把本地跟錦衣衛勾連的勢力,大力懲治一番。」
楊慎沒想到朱浩這么消極,他大概也跟蔣山同有同樣的想法,覺得朱浩想趁機報
復錦衣衛,鬧點大動靜出來呢。
朱浩道:「用修兄別怪我膽怯,其實無論從哪個角度,我都沒資格查錦衣衛,我最多只是把我所知道的,結案后一并呈報,不做絲毫隱瞞,但讓我帶人去查扣押錦衣衛的人,并進行訊問,我做不到。」
楊慎嘆道:「沒人讓你跟錦衣衛硬來,但若你從一開始就怕了,那錦衣衛會對你趕盡殺絕。」
「他們圖我什么?」
朱浩笑道,「以后無論我繼續當官,還是辭官回鄉,難道他們還打算把我給暗殺了?或是對我家放火?不至于吧?」
楊慎搖搖頭:「你真想得開,也罷,我來不是逼你,只是想告訴你,若是你真想把事往大了查,家父會相助你,我帶來的人手,也隨時可以為你所用。」
朱浩一聽就知道,楊慎又想拿他當槍使。
什么楊廷和為他撐腰,這話大概楊廷和也對施瓚說過吧?現在出了事,楊延和又是怎么對待施瓚的?
朱浩、蔣山同、牟大志也算是給楊延和做事的,但錦衣衛拿下他們后,楊廷和人在京師沒有出面還可以說是鞭長莫及,但楊慎就在永平府,他有出過面嗎?
反而是孫交在京城幫朱浩游說,顯得很關心的樣子。
漂亮話誰不會講?
關鍵不看你說了什么,而是要看你怎么做的!
「對了敬道,還有一件事應該跟你說清楚。」
楊慎說不逼朱浩,自然不能打自己的臉,只能用一點旁敲側擊的手段,「在我出發到永平府前,孫部堂曾見過我,讓我把永平府礦場發生的事情往遼北女真人身上引,我不知他的用意是什么,而以這次獲悉的情況,舉報錦衣衛的恰恰是唐寅,我就怕背后蘊藏著極大的陰謀。」
朱浩道:「所以呢?」
楊慎道:「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得過且過,你越怕事,事越會找上你。當然,這只是我一句忠告。」
朱浩不會聽楊慎這些鬼話。
二人交談后,一起出門,到偏廳去找徐階。
見到徐階時,卻見徐階正在跟婁素珍熱情交談。
徐階一臉興奮的樣子,就像是遇到知己,差點兒就要掏心窩子的那種,朱浩和楊慎的突然到來,反倒像是打擾他交朋友。
「敬道,你是不知,這位敬德兄的才華真不錯,博古通今,我……」
徐階見到朱浩,正要好好贊嘆一下婁素珍的學問,突然看到一旁立著的楊慎那漆黑的臉,話音戛然而止。
徐階突然記起來,自己是跟楊慎來找朱浩談事的。
人家有機密的事要談,不想讓他旁聽,現在談完了,該有事讓他知曉,估摸著也是要讓他去跑腿。
楊慎道:「永平府礦場最近產出的生鐵,將會由錦衣衛押送到京,不過負責開礦的錦衣衛千戶陸松,早一步已回京城去了,大概是怕敬道查他,他先開溜,這次我與子升會隨這批人,一起返回京城。」
「嗯。」
徐階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也在腹誹。
這就是你要說的不太機密的話?真要如此,你找我單獨說就行了,何必帶我來見過朱浩后再提,多此一舉么?
朱浩問道:「用修兄,你們幾時出發?」
楊慎道:「兩三日內便動身。敬道,若是你有人手上的缺失,或是不方便差遣府衙差役去辦的事,只管吩咐,讓我的人去辦便可!」
朱浩把二人送出了府衙大門。
回內院路上,婁素珍問道:「公子,楊翰林找您,是為何事?
不會是想面授機宜,讓您去挑錦衣衛的刺吧?」
朱浩點頭:「他巴不得我把事鬧大,反正我在朝的前途,并不是他所關心的,現在我成了孫老派系的人,他用起我來,更是肆無忌憚。」
「可是我不明白,這么一件事,他何必親自來呢?」
婁素珍依然不解。
朱浩停下腳步。
婁素珍以為是自己的話,引起了朱浩的思考,朱浩突然想到什么,指著后院方向問道:「剛才沒讓徐子升見到里面……那位吧?」
說的是朱三。
婁素珍微笑著搖頭:「自然沒有。公主殿下一直都很小心,她知曉自己的身份不方便見客,小心謹慎,從來都不會壞事。我倒覺得,公主并沒有任性,到永平府后,一直都恪守規矩。」
這點朱浩也感受到了。
朱三以往給他的印象,就是個刁蠻任性不講理的小郡主,現在則是小公主。
但這次再見到朱三,感覺朱三好像成長了許多。
不單純是年齡,更多是閱歷,好像朱三變得穩重了,在他面前也更聽話了。
讓她做什么,她就算嘴上不服說上兩句,卻從來沒做出任何破壞朱浩正事的行為。
「可惜現在駱鎮撫使已經走了,難道還要讓她再在這里住一個月,才跟我一起回京?」朱浩剛才還在談公務,現在突然就為朱三的事而煩惱起來。
婁素珍提醒道:「若是皇宮那邊不著急催促,我倒覺得,可以讓公主在這里多住幾日,讓她見識一下外面的事,不就能更早死心回宮?」
朱浩瞪了婁素珍一眼。
好似在說,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日久生情?
我總把朱三留在身邊,別到頭來,朱三更不想走了。
我是有家有室的男人,你讓我跟公主維持著不清不楚的關系,就算皇帝再信任我,難道不怕以后給我帶來麻煩?
「她現在在哪兒呢?」朱浩問道。
婁素珍道:「就在房間里,最近在學習刺繡,說是幼年時多學習四書五經,沒有接觸太多女孩兒家的事情,還特地讓我請了女紅好的婦人來,專門教她。」
朱浩一聽,完了完了,果然是賴著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