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楊慎當天去見過翰林學士石珤,回來后便叫余承勛和葉桂章到自己的學士房,二人都不解他要做什么。
楊慎道:「為何最近沒有敬道的消息?」
余承勛和葉桂章不由對視一眼,二人心中都有疑問,叫我們來不會就是為了問朱浩在哪里吧?
「用修,你為何要問敬道行蹤?他這人你還不了解嗎,打從心底不想來翰林院應卯,你我根本沒法在翰林院見到他的人影。」
余承勛跟楊慎私交畢竟更為深厚,以如此調侃語氣說話也沒什么。
楊慎搖頭:「我派人去過他府上,以及他經常去的地方找過,也留了話,卻沒有任何音訊。」葉桂章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用修找敬道作何?」
此時楊慎才把一份好似公文的東西拿出來,呈遞給二人:「最近翰林院內官職會有大的變動,或會再增加一名翰林學士······除此之外,將從修撰中挑選出三四人,進為侍讀、侍講。其余各級官位,也會挑選能者升遷。」
此話一出,余承勛和葉桂章臉上都顯露出異樣神色。
因為嘉靖二年的進士沒有舉行庶吉士的選拔,現在翰林院內有些「青黃不接」,人本來就不多,如果一次要挑選幾名修撰升侍讀、侍講的話,那將會是一場在職翰林之間的競爭。
「消息可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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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承勛仔細看過那份東西,不過是石班給楊慎列的一份翰林院在職人員名單,好像根本就沒有具體的章程,一切都只是憑空猜測,不由有些失望。
葉桂章問道:「此事跟敬道有何關系?」余承勛忍不住側頭看向葉桂章。
你葉桂章的話,也未免太過直接了一點吧?
就算你覺得楊慎找朱浩不合理,但也不能說,翰林院內有升遷之事跟朱浩沒關系吧,難道朱浩不是跟你我一樣的從六品史官修撰?
余承勛眨了眨眼睛,道:「我想用修的意思,是想讓敬道去那位新任翰林學士處,探聽一下消息吧?」意思是,楊慎想讓朱浩去唐寅那兒打聽這件事的真偽,還有具體升遷原則。
楊慎沒有正面回答,如果他承認了,就說明之前一直在利用朱浩······明明跟唐寅屬于對立立場,每次還差遣朱浩去問詢,這不是利用是什么?
其實楊慎也不完全是讓朱浩去打探消息,畢竟他跟朱浩之間還有「小秘密」,當下道:「敬道到底也是我翰林院中人,我想看看他對此是否有進取心。」
葉桂章直言不諱:「從資歷上來講,敬道怕是不足以升遷。」
余承勛笑道:「也未必,敬道怎么說也考滿三年了,再說他現在有個翰林學士的先生當靠山,誰說他一定沒機會?」
又是調侃之語,但在葉桂章聽來就比較難受了。
朱浩明明對自己的事業漠不關心,在朝中也屬于被遺棄的邊緣人物,怎么到升遷的時候,卻好像比誰都有機會一般,連楊慎都要幫朱浩?
余承勛隨即也問出心底的疑惑:「用修你是否想幫敬道一把?如果他能升侍讀、侍講的話,或就不會再想外調之事。」
楊慎看了看二人,沒正面回答,道:「而今秋講已結束,就算選了侍讀、侍講,也是為來年春講做準備,無論是誰升上去,這幾個月內差事無實質變化。
「對于敬道,我只想問他的意思,沒有相助或不助之意。你們也不要多想,先回去做好準備,若將來真有升遷之事,還是要有具體的考核標準,不然難以服眾。算是對你們提前通知了。」
奉天殿,朝會現場。
吏部尚書喬宇再一次以染上惡疾難以支撐政務為由請辭,此時
距離次輔毛紀致仕尚且不到十日,朱四并沒有直接準允喬宇致仕,溫言寬慰一下,又命太醫為其診治。
所有大臣都感覺到,喬宇致仕也就是最近幾天的事情了。
當天廷議,推舉秦金為戶部尚書,懸了近一個月的戶部尚書職位終于定下。朝會結束,朱四又在乾清宮召見內閣四名大學士以及禮部尚書席書。
本來這幾人都以為新皇又要開大禮議,結果皇帝把人叫到后,只是告知有關再次增加「議禮翰林學士」之事。
「陛下,不是已有一人?為何還要再設?」蔣冕作為首輔,直接出言質問皇帝。
眼下他在內閣及朝堂上,話語權已遠不如楊廷和剛致仕那會兒。
單就說內閣,毛紀的離開,還有黃璞的加入,令蔣冕在內閣幾乎成為孤家寡人,甚至朝中也覺得,蔣冕首輔的職位留不到年后。
朱四道:「唐先生作為朕的恩師,在興王府時便一直都是隨和的性子,無絲毫爭斗進取之心。朕讓他為翰林學士,乃是讓他致仕前有一個榮光的職位,并不是要讓他真的參與議禮······朕需要一名有見地的賢才,升為翰林學士,以此來推動議禮之事的開展。」
皇帝居然覺得唐寅不稱職?不稱職你還選他?
只為了給他個能裝逼的職位?
現在你再選個能干活的出來,豈不是說,我們就要跟以前那樣,天天擔心這個議禮翰林學士出來搗亂?
「你們有好的人選嗎?」朱四問道。
蔣冕沒說什么,這會兒找個議禮翰林學士出來,不分明是跟朝中主流觀點唱反調?那我舉薦的人,皇帝能接納?
我還是不出來給自己找氣受。
次輔費宏走列道:「陛下,翰林院侍講學士李廷相、劉龍二人,或適宜此差事。」現在翰林院內官職分布比較奇葩。
既有一些老人,也有一些新人,還有破格提拔的存在,比如說侍講學士楊慎。
現在一下子有三個侍講學士,皇帝既然要選個新的翰林學士出來,那就應該從現有三名侍講學士中提拔······如今大明卻連一個侍讀學士都沒有。
朱四直接搖頭:「不好,朕覺得不妥,不如你們回去好好商討一下,明日朝會上,再做舉薦!」.
皇帝又是放出風聲后就讓五人離開,五人甚至還沒正式跟皇帝商議點正事。出了乾清宮,席書直接問道:「陛下這是何意?」
內閣四人都打量他,好似在說,你這個禮部尚書很有意思啊,你本來就負責替皇帝主持大禮議,跟我們不是一伙的,你能不知道皇帝是何意圖?
劉春好似無心一般,感慨道:「我看陛下是有意要栽培張秉用這些議禮之人,聽說先前陛下還傳召南京幾名官員到京城,說是安排到翰林院敘用。」
劉春說著,卻往黃瓚身上打量。
以往朝廷高層,一個議禮派的人都沒有,最多有幾個中立派,中立派礙于形勢,只能往正統派看齊。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光是這五人,議禮派就占兩個,劉春和費宏還是傳統意義上的中立派,堅定的正統派只剩下在朝沒多少時日的蔣冕。
蔣冕問道:「公獻,你知道細節嗎?」
黃瓚搖頭:「陛下提前并未說明,或是真讓朝會上進行廷推,若說是有意栽培秉用,我看倒也未必,秉用入朝時候不長,如何有資格位列翰林學士之位?」
劉春微笑著說道:「話也不能這么說,伯虎入朝也不過才兩三載,現在不就······」話是這么說,但好像就連蔣冕都覺得唐寅的情況不一樣。
當初袁宗皋入朝還直接入閣當閣老呢,
結果沒多久就死了,唐寅自然而然成為袁宗皋遺志繼承者,只是先前唐寅被楊廷和強勢壓著沒機會晉升,現在只要不是讓一個舉人入閣當閣老,一切都好商量。
幾人繼續往前走。
費宏問道:「那······陛下有關翰林學士的屬意人選,除了秉用外還有誰?」這個問題很有些門道。
幾人互相看了看,似都在想,皇帝除了用張璁外,還想用哪個議禮派的人。好像沒有誰有資格往上升。
黃瓚道:「不是有常甫嗎?」說的是張邦奇。
劉春搖頭:「我看未必,常甫性格隨和,入翰林院后從不與人爭,早有傳聞陛下要調他到六部去任職,我看是另有其人。」
現在的劉春,思想跟先前大不一樣。
他知道了朱浩在新皇勢力中的地位,如果說皇帝有意栽培誰······那肯定是優先栽培朱浩。但他也覺得提拔朱浩存在一定問題。
朱浩名義上可是反對議禮的,入朝時間也短,會跟張璁一樣,直接升翰林學士,很難服眾。楊慎至少還在朝中混了個九年考滿,而朱浩嚴格來說三年都還沒考滿,考個寂寞啊。
如果不是張璁和朱浩,皇帝想升誰?
蔣冕本有話要說,但因有議禮派的席書在場,席書還不是內閣的人,他也就沒說什么。
內閣四人回到內閣值房,蔣冕終于忍不住道:「陛下之意,或要逼我從朝中離開,明日我便上疏請辭,請幾位理解。」
費宏連忙勸慰:「事情還不到這個地步,大可不必如此!」
蔣冕抬斷費宏的話,道:「新近陛下幾次重提大禮議,目的都是為朝中人事安排,我長久占據首輔之位,難免會令人生厭,還是早早回鄉頤養天年,免得再受戲弄。」
「這·····」
這下子就連議禮派的黃瓚都有些難受。
蔣冕顯然是覺得,朱四的目的是為了趕他走,甚至把這當成是皇帝的戲弄,實在可悲復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