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跟大臣置氣了。
這點是張璁沒預料到的,當他在翰林院中聽說皇帝發詔書說已去了西山后,他心中的驚駭跟那些聞聽此消息的文臣一樣,都覺得皇帝是在胡鬧。
當然文臣認為的胡鬧是皇帝私自離宮,好像前任朱厚照那樣不負責任。
而張璁所認為的則是皇帝居然任性到消息泄露后,會直接發詔書公之于眾。
霍韜在聽說此事后,趕緊到張璁的公事房找到他,表達了擔憂:“據說陛下非常氣惱,對張公公等人大發雷霆,若是陛下派人徹查此事,只怕……”
“除了你我,還有誰知曉?”張璁問詢。
本來張璁的目的是讓君臣對立,他趁機出來當軍師,為皇帝出謀劃策,現在君臣間果然產生嫌隙,但皇帝卻滯留西山不歸,性質一下子變了。
隨著君臣間矛盾擴大,一旦再鬧出什么死諫的事件,局面絕對不是他張璁能收拾的。
所以現在張璁的應對策略,就是把事按住,不管怎么樣,不能讓人查出來是他泄的密。
霍韜道:“此事乃有人往外放出的風聲,沒人知曉你我牽扯其中。”
“誰放的風聲?”
張璁很奇怪。
我跟你一起策劃的事情,交給你來辦,怎么你卻說我們牽扯不到其中?那是借助誰的手傳播出去,又憑借誰的威信,讓大臣們采信呢?難道僅僅是告訴大臣,來日朝堂上皇帝不會出現,去西山了,結果早朝取消,那些大臣就相信了謠言?
必然有足夠的說服力,才能讓大臣深信不疑。
霍韜搖頭:“其實此事……以我估計,很可能跟黃部堂有關……”
“是他?”
張璁皺眉。
從一開始,他就忽略了這件事牽連擴大的問題,他只想朱浩不在京城的時候朝中出問題,他站出來力挽狂瀾,卻沒想過會不會有人算計他,因為決定是他做出來的,總不能有人能料他的想法于先,提前洞悉他的計劃吧?
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才是被利用的那個,而不是他利用君臣矛盾做文章。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換源App
自以為是棋手,誰料突然就變成了棋盤上的棋子。
張璁這點覺悟還是有的,連忙道:“那就找人對外傳揚,說是這件事或跟黃部堂泄密有關。”
“真要鬧大嗎?”
霍韜的意思是,現在事情已經變得不好收場了,還要繼續鬧下去,把黃瓚捅出來,先不說皇帝信不信,就說這件事對你有何好處?
你真覺得,只要朱浩不在,皇帝有事一定會征詢你的意見?
張璁心中其實已經很忐忑了,但他卻要在霍韜面前展現出信心十足的模樣:“你還沒看明白嗎?其實當下結果向好,陛下或許很快就會傳召我去西山,商討對策,這不正是我們需要的局面?”
霍韜本想問,有沒有作繭自縛的可能?
但他還是忍住了。
無論張璁現在有何想法,他都沒有退縮的余地,因為他已經上了張璁的賊船,如果他現在跳船,張璁就會往水里丟石頭砸死他,因為沒人能夠容忍背叛。
西山別墅,皇帝臨時行在。
朱四讓人回京城發布他在西山的消息后,生氣了不到一個時辰,又安心當起他的閑散帝王,在別墅附近的園林游逛起來。
這次他不敢走遠,因為他怕自己來西山的事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來幾個刺客或許無傷大雅,可要是把韃靼人招惹來,或是出現叛軍……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張左急匆匆過來,見到朱四后,卻不馬上奏事。
朱四問道:“京城內,那些大臣聽說朕不在皇宮,有何反應?”
張左很為難,因為有些事不太好查,如果是朝堂上,大臣會把心中想法直接說出來,膽子大的會犯顏直諫,膽子小的則會選擇沉默,甚至臣子間會相互爭論,辨明是非。
但現在大臣剛得知消息沒多久,皇帝又沒接見他們,大臣們私下商議可不太容易被外人知曉,想知道他們的想法只有看過他們因此事所上奏疏后,才能知曉。
“陛下,目前為止,尚未有人對此事公開表態,也未見有人上奏。”張左謹慎地說道。
朱四有些奇怪,側著頭想了想,皺眉問道:“他們現在學聰明了,不跟朕對著來?不會有人暗地里商量,又跑去左順門搞跪諫吧?”
張左道:“未見有此傾向。”
“不對!不對!”
朱四自己否定了先前的想法,“他們知道這么做沒用,如果想來個直接的,或許會跑去跟皇宮那位皇伯母請示,讓皇伯母下懿旨,廢了朕!只有這樣他們才能一勞永逸解決問題!”
張左嚇了一大跳。
皇帝這是有多不自信?
居然覺得張太后隨時都會把他給廢掉?
先不說張太后是否真的想這么做,就算張太后有這個想法,那些大臣敢嗎?就算文臣和太后真的攜手,那些武勛敢嗎?
朱四道:“敬道之前不是跟朕說過嗎?當初奪門時,就是有臣子去請示太后,拿到太后的懿旨……”
張左心說,原來在這里等著呢!
既然陛下你知道貿然離宮有風險,干嘛還要跑來西山呢?
張左連忙道:“老奴立即派人回去,讓人盯著宮禁,不允許任何人將只字片語送進宮中!”
“防得住嗎?”
朱四連珠炮般問道,“如果有人假傳懿旨呢?”
張左有點崩潰。
制造麻煩的是你,提出問題的也是你,現在否定應對方案的還是你……你到底要我們怎樣,你倒是說明白啊。
連問題的根源在哪里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解決?
君心難測,果真如此,如果那位朱先生在這里,稍微一提點,我們就知道陛下在想什么了,做什么事都張弛有度,有條不紊,何至于此時在這兒跟陛下打啞謎呢?
“這樣,去把張秉用給朕叫來,哦對了,還有禮部的席尚書,讓他們一起來!”
朱四自己大概心里也沒底,決定把兩個帝黨干將同時叫來。
張左問詢:“陛下,是否將黃尚書一并請來?”
朱四道:“不能一次性都調來,總需要有人留在朝中探聽風向,如果朕把所有親信都調走,那不是給亂臣賊子以可趁之機嗎?”
張左頓時覺得,皇帝這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只是因為一次出巡惹出來的事……
要是昨天皇帝沒有突發奇想說要來西山,那該多好?
席書和張璁收到皇帝的口頭傳令后,馬上往西山去,他們也是選擇乘坐火車出行。
對他們而言,這是從京城到西山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就算是騎馬也沒這個快。
“席部堂,您覺得陛下要作何?”
張璁顯得完全不知情,此時火車車廂里只有他二人,張璁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向席書請示。
席書道:“陛下為何要巡視西山?怎么提前一點消息都沒有?”
相比于張璁的拘謹,席書對此卻看得很開。
當初朱厚照出游,直接跑去西北當什么總兵官,還要把朝堂遷徙到宣府,那才讓文臣頭大。
而現在皇帝找了個合理的借口,說是去西山巡視,就算事后說的……但以現在皇帝對朝堂的控制,別人想作亂怕也不容易吧?
再說連內閣幾人都沒表現出要諫言的意思。
張璁道:“我是完全不知情。會不會有人刻意讓陛下出巡,以試探朝中人的反應?”
席書笑了笑,沒說什么。
張璁跟朱浩的矛盾,現在不是什么秘密,席書對張璁還是有期待的,所以才會對張璁說這些。
現在張璁故意在他面前裝湖涂,席書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西山北校場,中軍大帳。
黃錦在帥桉旁站著,城內護軍正在陸松調動下,加強城池內外的安保。
皇帝到來,而且是向外公開,對城內普通人來說影響還是很大的,有些場合不得不臨時關閉,就連靠近山腳的兩座煤礦都不得不停止運作。
西山普通人對于皇帝的駕臨,感覺很榮幸。
尤其是那些扎根西山的人,他們已開始逐漸在西山置產、生活,如果西山得到皇帝的肯定,那代表他們之前的選擇是對的,這對他們來說是很大的鼓舞。
“陸千戶,如果現在有韃靼兵馬前來襲擾的話,是否有能力抵御?”黃錦緊張地問詢。
陸松回答:“目前未見韃靼游騎活動的跡象。”
黃錦又問:“可靠嗎?”
陸松肯定地道:“夜不收在紫荊關以西,居庸關以北,都布置有大批哨位,相互傳信非常方便,況且目前臨時行在靠近車站,真有韃靼人來襲,陛下只要上了火車,即可快速返回京城,韃靼人無計可施!”
“對,對!”
黃錦突然放松下來。
皇帝上了火車,以火車的行進速度,韃靼人想追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沒有可能,韃靼人會繞道,破壞鐵軌?”
黃錦突然又想到什么,緊張起來。
陸松笑道:“廠公過慮了,這些都在朱先生預計中,韃靼人想干擾我大明火車運行,非常困難。而且就算陛下不走,我城內兵馬擁有大批先進火器,只要韃靼人輕敵冒進,孤軍深入,必定有來無回!”
黃錦搖頭道:“還是謹慎點好,任何隱患都不能有,出了事誰都擔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