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哥哥,在想什么?”
看到魏昊面帶疑惑,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白星落下云頭,腳踩霧氣,到了魏昊身旁。
見妹妹這般,白辰若有所思,旋即眉目猥瑣,咧嘴一笑。
“妹妹知不知道一種石頭法寶……算了。”
原本魏昊想問的,但又擔心這種法寶會被感應到,所以沒打算議論。
不過白星卻有些急了,她正愁著不能給魏昊多些助力,此時哪能放過這般機會,連忙道:“昊哥哥莫不是忘了,我在家中,最愛便是讀書。興許我知道呢?”
“唔……”
魏昊想了想,便落在湖心島上,然后布下刀陣,以氣血催動,隔絕神識查探。
如此小心翼翼,倒是把白辰嚇了一跳,連忙喊道:“妹夫,若是機要,還是莫多說,免得連累妹妹。”
“哥哥你閉嘴!”
呵斥白辰的瞬間,白星雙目竟然逸散焰云,滿頭桃花更是起舞,背后隱隱約約,有一道氣焰形成的雙翅。
這一幕,讓魏昊愣了一下,心中驚奇:我倒是忘了,白辰說過白妹妹頗有神通,而且白妹妹也的確說過自己有些自保能耐……
之前總想著,那是煉藥煉丹的手段,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兒。
早先白妹妹說有祖先庇護,能得祖靈之力,看來也是真的,不是隨意夸口安慰別人。
“星娘,休要跟我呲牙咧嘴,長兄如父,我這是為你好。你認識妹夫才多久,哪里知道他的敵手,妖王那都是蹩腳貨!”
白辰說罷,手一揮,一桿長槍,居然從巢湖中飛騰而起,然后落入手中,正是他的祖傳龍膽槍。
見到龍膽槍,白星頓時收斂了氣焰,只是輕哼了一聲,不去多看白辰。
可龍膽槍畢竟是祖傳之物,看到之后,睹物思龍,想到的便是過世已久的雙親。
說起來,自家哥哥浪蕩是浪蕩了些,可事關自己,著實不曾懈怠過。
“非是甚么機要,只是一件寶物。方才我以精神意志追蹤而去,想給對方一擊必殺,不曾想竟然被他擋了下來。”
魏昊看著白辰,略作解釋,“我剛才擔心的,是怕那寶物有感應之能。”
“寶物?”
白辰頓時來了興趣,“妹夫,不是我吹噓,‘白家灣’‘白家河’還在時,我白家也是大巢州地主,甚么寶貝沒見過聽過?”
“你?你就算了吧。”
毫不掩飾地鄙夷,魏昊隔絕外界,對白星道,“妹妹,那寶物是兩塊石頭,形狀便是庭柱一般,能阻我‘烈士氣焰’,并且吸收不少。須知道,我悟出來的‘烈士氣焰’,專門克制法術,只要是法力,都能被我燒個精光。可這一次,非但沒有干掉對方,竟然有些力不從心,這其中,必然是那寶物的作用。”
根據魏昊的描述,白星若有所思,然后用不確信的語氣說道:“昊哥哥,這寶物,我雖沒有見過,可確實在典藏中看到過呢。”
“噢?!”
魏昊一驚,“是什么法寶!”
要是吸收“烈士氣焰”,豈不是克制他?
這可是大大的不妙。
“倒也不是法寶,如昊哥哥所說,那石頭,說不定就是人皇定制時的‘儀表’,或是定法時的‘禮儀’。”
“儀表?禮儀?”
魏昊一臉懵,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嘛。
石頭就是石頭,跟“儀表”“禮儀”有什么關系?
“哥哥是明算科的,興許不怎么閱讀經典。須知道,凡有人皇平定天下,開創新朝,自然會是使用全新法度,是也不是?”
“這是肯定的,新朝新氣象嘛。”
“新朝建立時,必要重定歷法。而指定歷法時的重器,就是‘儀表’,也是祭祀時的禮制之器,乃是人族稱霸神州之后的初始禮器。”
“有什么作用?”
“首先就是制定‘節氣’……噢,昊哥哥知道‘節氣’嗎?”
一臉無語的魏昊讓白星掩嘴竊笑,然后面帶笑容的白星才接著道,“立春、驚蟄、清明、立夏、芒種、小暑、立秋、白露、寒露、立冬、大雪、小寒,凡十二節氣制訂,便定下了一月至十二月,故又稱‘十二月建’。”
“莫非,用到的就是‘儀表’‘禮儀’?”
“不,‘儀表’確定的,乃是‘中氣’,便是冬至、大寒、雨水、春分、谷雨、小滿、夏至、大暑、處暑、秋分、霜降、小雪。”
魏昊感覺自己是個文盲,他本來想說這玩意兒難道不也是節氣嗎?
但沒好意思說,說了更丟人。
好在白妹妹冰雪聰明,沒有多說,接著說道:“兩根‘儀表’之間對應的太陽星初升位置,便是確定‘中氣’的規則。古時圣王用法如此,至今亦如此。其中‘節氣’定法,還用到了‘斗轉星移’之術。”
自己雖然沒聽說過,但是腦子里稍微想了想,魏昊便理解了其中的用法。
很簡單的幾何觀測,只不過這是個超凡的世界,所以又帶著諸多神鬼力量。
尤其是白妹妹說到“斗轉星移”,他更加深有感觸。
天上的星辰,想要為人族所用,從來沒有那么簡單。
要知道,原本天上的星辰,是沒有規律的,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人族出了一票勐男之后,天上的星辰,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于是就老老實實地按照某種規律開始運轉。
其中最特殊的,就是“斗轉星移”中的“斗”。
北斗星的“斗柄”轉一圈,就是一年,古稱“攝提”,自人族降服“年歲”之后,又稱“太歲”。
揣著夕角長槍的魏昊,對這些就比較熟悉了,畢竟模彷了人族先圣一回。
“這么說來,‘儀表’,豈不是制定歷法的禮器?”
“可以這么說。”
白妹妹點了點頭,然后道,“昊哥哥,時人稱贊一個君子外貌氣度,多說‘儀表堂堂’,就是將人比作‘儀表’一般哩。”
“還有這一比?”
懵懵懂懂,魏昊全然無知,不過這下也是了然,這“儀表”非同一般,承載的,搞不好就是一朝初始的歷法,不是什么大路貨,絕對非常稀少。
興許整個王朝,也就只有一套。
“那臭道士居然有兩根‘儀表’,來頭不小,地位不低,要查他應該不難。”
眉頭一皺,忽然魏昊想起來關鍵之處,連忙問道,“可是,這‘儀表’還能吸收‘烈士氣焰’?”
“如今‘儀表’有何作用,我不知。不過藏書之中,多說古時矗立儀表,必由人間力士,有摘星拿月之能,扶持庭柱。想來,這人間力士,應該都是跟昊哥哥一般勇勐,這庭柱,應該說的就是儀表。”
“唔……”
摩挲著下巴,魏昊想了想,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搞不好,不是儀表吸收“烈士氣焰”,而是“烈士氣焰”輸入其中,使得儀表發揮出勒令“斗轉星移”的命令,讓星斗乖乖聽話,否則扶持儀表的人間力士,也就是這群勐男,可能就會不高興。
不高興,就會上天教訓教訓不聽話的星斗。
語言溝通做不到的事情,拳頭和肌肉,就很有用。
再回想“天漢龍皇”跟他說身負星光一事,這豈不是早年間人族勐男打出來的福利?
星辰本沒有星君,人族勐男打過去之后,也就有了星君。
倘若一顆顆星辰都有所謂的“先天神靈”,那么誕生星君的過程,豈不是就是人族奪取神權的過程?
想到這里,魏昊竟然有些惋惜,只嘆自己晚穿越了不知道多少個歲月,要是穿越的時間提前,那轟轟烈烈、波瀾壯闊的事業中,自己也會參與。
多少有些可惜。
“昊哥哥怎么一臉惋惜的樣子?”
“這么明顯嗎?”
魏昊坐在湖心島的一塊巖石上,支著胳膊撐起下巴,雙眼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語氣有些悵然,“我剛才只是想,白撿了不少前人留下來的便宜,倒是沒做什么事情回饋一下。”
“‘雖九死其猶未悔’。”
“嗯?”
“人族一個強者,在很久很久以前,留下來的一句話。后世晚輩享受到多少安逸,又或者如昊哥哥這般說的撿便宜,其實于前輩強者而言,這正是他們樂于見到的。從未后悔。”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看著白星大笑,這讓粉毛龍女有些無措,面紅耳赤地說道:“昊哥哥笑甚么?”
“我只是笑,沒想到妹妹懂得這般多,厲害。”
白星一臉嬌羞,雙手手指在身前絞著,小聲道:“也是從書上看來的,以前大巢州的先生們,時常說‘書中得來終覺淺’……”
“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對還是錯,妹妹也是踏入人間走了一遭,看到聽到感受到,才判斷出了真假、對錯。我說的厲害,不是指妹妹看書厲害。”
“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
聽得此言,白星好奇問道,“是誰說的?”
“也是個凡人說的。”
魏昊起身,撤掉刀陣,然后道,“時下,我還有幾件事情要做。一,‘春闈’走一遭,跟這大夏王朝,盡最后一段緣分;二,淮下妖魔肆虐,我不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到時候號召五峰健兒北上除妖,跟妖魔也做個了斷;三,‘水猿大圣’的神通化身,還是精氣神的化身,統統都斬掉,一個不留;四,‘濟水龍神’這條老泥鰍,也要跟它做個了斷……”
頓了頓,魏昊摸出一枚紫色龍鱗,“還有這‘鯨海二公主’的魂魄,我在想著是現在就送過去,還是等些日子。”
“早去早回!也早做個了斷!”
白星一驚,連忙上前道,“昊哥哥自有前程,這‘鯨海大公主’還是什么二公主三公主,身份高貴,若有甚么變故,怕不是又要牽扯不清。昊哥哥已經穩了那個二公主一個‘青蓮圣母’,怎地也算是恩情皆有,若是再多施恩,怕是多加幾個共主都難報。昊哥哥要防著些恩大成仇才是……”
“有道理。妹妹果然才思敏捷,我倒是忘了這一茬。”
攢了一身,魏昊將紫色龍鱗揣好,便道,“這周遭精怪,都不成氣候,打掃了之后,我就洞庭湖走一遭。”
“嗯。”
粉毛龍女心中暗忖:那俏寡婦若是存心勾引,倒是不怕的;還有那白毛憨癡公主,高高在上慣了,見不得半點煙火氣,也無甚要緊;偏這突如其來的救命之恩,少不得要糾纏一番,若是拖得久了,那俏寡婦帶著妹妹一起上,昊哥哥一向心大,反倒是容易著了道。
快刀斬亂麻,免得夜長夢多。
關鍵時候也是極為果斷,白妹妹目送魏昊去湖畔清理精怪,正好白辰也是趁機歇息,然后提著龍膽槍落到小島上:“妹妹,適才你三言兩語,可真是有后宅大婦的心機,妹夫那外頭養著的幾個小娘子,將來一定被你吃得死死的。”
“你這是在夸我?!”
“嘿嘿,星娘,我可沒有陰陽怪氣的意思啊。這魏家后宅,拿住了就穩啊。我這妹夫,我一早就看出來他能成大器,你看如何,我現在不但枯骨山有座龍王廟,這巢湖龍神,嘿嘿,那也落在我的頭上!”
得意洋洋的白辰說到這里,卻又嘆了口氣,“可惜責任加身,反倒是失了自由,我跟陳兄的約定,就如這滔滔江水,奔赴東流,再也不能回來。唉,決戰京城之巔,那夏邑的萬種風情……離我而去,離我而去啊!”
說到這里,白辰竟是雙目含淚,片刻捶胸頓足。
他跟陳孟男,原本會是“風塵雙俠”,必將嫖遍神州,乃至嫖遍三界。
如今,卻是只能蝸居巢湖,為湖畔百姓盡心盡力,保他們風調雨順、安居樂業。
何苦來哉?!
為別人的幸福而損失自己的幸福!
心有不甘的白辰忽然一個激靈:“咦?若是我有傳承,有人接我龍神之位,豈不是重獲自由?!”
“肥水不流外人田!”
“星娘,‘春闈’之后,趕緊跟妹夫完婚!”
“明年夏天,想來就能有個一男半女,趕緊送我這里來,我親自教導之,成為二代巢湖龍神!”
越說越來勁,白辰感覺自己這操作簡直是天衣無縫,完全沒有瑕疵破綻。
然而下一刻,一聲慘叫,只見一只龍爪,直接將白辰摁在島上,目露兇光的白星沉聲道:“哥哥想要親自教導我的孩兒?!”
“不不不,我隨口一說,隨口一說,松手,松手,要死要死要死……”
趕緊拍著龍爪,白辰連忙道,“給個面子,這么多水族在下面,看到了影響不好,我現在可是龍神,威儀不能丟!”
“哼!”
只見白星冒著焰云的雙眼,逐漸恢復了正常,背后一對幾乎就要現形的翅膀,也重新收斂了回去,“哥哥好好為神一朝再說!”
“是是是,是是是,星娘放心,妹夫早就說過的,我‘大事不湖涂’!”
“但是小事犯迷湖!”
“誒?”
眨了眨眼,白辰尋思著這話有點兒耳熟啊。
不過懶得計較,白辰緩了緩脖子,沒斷,那就沒事兒,然后道:“妹妹,這可是多少年新出的大湖名川,這百二十里水泊,將來再要有,恐怕不易啊。妹妹也是知道的,四海龍王的香火,還不如‘四瀆龍神’呢。咱們也不是天天打打殺殺,追求修為通天、神力無匹,能把家業傳下去,那就不錯啦。”
“哥哥這種小富即安的念頭,還是要不得。”
“嘖嘖,你這丫頭,跟著妹夫才幾天,眼界就這般高了?”
白辰收了神通,龍膽槍架在兩塊石頭之間,他一屁股坐在祖傳的長槍上面,翹著腿說道:“我可是你孩兒的舅舅,這……不管是外甥還是外甥女吧,總不能小小年紀跟著爹去打打殺殺吧?正所謂,外甥像娘舅,來我這里盤個百二十里水泊,那不必考個舉人貢士甚么的強得多?”
有一黑一,自家兄長雖然是個混賬,但這番話卻是有理。
不過,粉毛龍女還是抓住了一個重點:“哼,哥哥莫要忘了,還有關鍵之事未做呢。”
“何事?”
“就是……就是……”粉毛龍女有些害羞,小聲道,“就是龍女出嫁,總還是要上報‘龍淵’,拿了‘龍鱗婚書’,才算合禮……”
“嘿呀!”
白辰拍了一下大腿,“你這女子,怎地不早說,我險些就忘了!得虧你急著嫁人,還記得此事!”
說罷,白辰趕緊跳入水中,去水下城池中尋摸東西,然后給“龍淵”打個報告。
粉毛龍女盯著一片水花,又羞又怒,低聲碎碎念:“誰……誰急著嫁人……”
而這光景,正在打掃戰場的魏昊,很是高興,到處都是“智珠”,各種屬性的都有,剛好用得上。
等巢湖氣象穩定,說不定將來在這里辦個第四學堂、第五學堂,都不愁盟誓之后的開銷用度。
得了好處,魏昊疾馳而來,拿了一袋“智珠”,遞給粉毛龍女的同時,雙手伸到白星脖頸后。
這讓粉毛龍女頓時一驚,滿臉通紅地閉上眼睛,心臟跳得很是激烈,正待她踮起腳尖揚起下巴的時候,卻感覺魏昊的手已經收了回去。
半天沒動靜,粉毛龍女睜開眼睛,然后就看到魏昊攥著一根香……
“昊哥哥……”
“噢,這寶物若是我不在身旁,怕傷著白妹妹,此物對我來說,舉重若輕,但對旁者,卻是重若山海。”
粉毛龍女的拳頭攥得很緊,當時就硬了。
“妹妹怎么了?”
“沒什么,我在等哥哥上岸呢。”
嘩啦一聲,白辰跳出水面,然后大聲道:“妹妹,我這就給你寫……”
一只龍爪突然拍了過來,直接將白辰重新拍回了巢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