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住在貢院的魏昊,頭一次「嫖宿」妓院,「添香閣」的徐媽媽爽得不能自己,盡管魏昊并沒有睡哪個姑娘,當然,也沒睡自己。
多少有些遺憾。
但天可憐見,多少年多少代的都知了,頭一次,真的是頭一次,有狀元郎在這「添香閣」中留宿。
明算科也就明算科,明算科的狀元,那也是民部尚書的種子!
賺了!
血賺!
美中不足,就是不能說狀元郎睡了哪個姑娘,這名聲沒辦法蹭,也不能造這個謠,由得外面猜去。
徐媽媽覺得這狀元郎實在是太講義氣了!
不愧是一等猛男!
聊得高興就賣個面子,這要是不好,什么才算好?
然而魏昊之所以選擇「嫖宿」妓院,其實也是有原因的,舉凡風流藪澤之地,都可以算作「藏污納垢」。
本身的燈紅酒綠,就能遮蔽諸多窺視,連魏昊自己的火眼金睛都能被削弱,何況是尋常俗流窺探。
如此,有些神通手段,至少可以先行隔絕,不至于突然遭了暗算。
再一個,妓院也有神龕,拜的是「赤眼白眉神」,同樣是天下正神之一,地位雖然不比大神,卻跟城隍神一樣,分布范圍極廣。
此神并不居陰間,而是身處「六欲六重天」,于「姑射星」之側修行,有星辰似山狀,名曰「洪崖」,就是此神所處星宮。
因為他是娼妓和嫖客的保護神,神力污濁,仙緣其實非常淺薄,哪怕在「六欲六重天」,也只是尋常地仙,基本神仙無望。
但這一次,京城大大小小官營妓院、樂坊,共三千六百之數「赤眼白眉神」牌位震蕩,最后神力全部聚集在「添香閣」。
是夜,魏昊于夢中召喚「白眉神」,遠在「六欲六重天」的本尊,也是有所感應,垂落三千六百道星光,使京城化身得以加持星力。
「我乃····「·」陡然被召喚,白眉神原本還想擺一擺架子,但猶豫了一下,三千六百之數化身,紛紛恭敬道,「不知府君傳召,所謂何事?小神仙力低微,不堪大任,還望府君······」
「洪崖。」
魏昊在夢中的形象氣勢極為恐怖,巨大的星輪在轉動,那齒輪交錯的機械聲音,讓白眉神大氣都不敢出。
地仙境界,在魏昊面前,竟然有一種面對一代仙王的卑微。
僅僅是氣勢,就讓白眉神必恭必敬。
論形象,白眉神長須美髯,身形長大,更是身上披覆戰甲,手持一柄偃月刀,說是威武不凡,絲毫不為過。
只可惜「赤眼白眉」讓整個形象變得有些詭異,幾近散修鬼魅,多了張牙舞爪的色厲內荏感。
「小神在。」
「明日子時,某將監斬「濟水龍神」,到時候,必然風云叵測。京中宵小,必定想盡一切辦法,前來阻撓斬龍。」
「若能順利斬龍,當功德加身。」
聽到此言,白眉神洪崖身形一顫,他乃「六欲六重天」的小神,雖說位列仙班,但境界止步地仙,讓他拼死拼活去戰斗搏個前程,他是不敢的,早就沒有了那樣的勇氣。
但要是能白嫖功德,這個膽子······不但有,而且很大。
「府君為何找小神說此事?」
「明知故問。」
魏昊冷酷的眼神俯視著洪崖,「你神力污濁,可以遮蔽諸多窺探。為提前布置,由你萬千化身幫我傳令,料各方鬼神都察覺不到。」
「神力污濁······」
聽到這四個字,洪崖一臉羞愧,竟是低
下了頭。
「何必慚愧!」
魏昊大聲呵斥,「只要立下大功,某自有陰神之權封賜于你!屆時,你亦可分化清濁、賞善罰惡......」
「什么?!」
白眉神大驚失色,「府君······不是,陛下,小神·····微臣何德何能,能擔當賞善罰惡之責,有以·····
「你的權力,只在此間。」
「呃......」
聽得魏昊所言,白眉神頓時明白過來,眼前這位新任府君畫的餅子,雖然大,但也不是那么大。
可有一說一,就算只是在風流藪澤之地「賞善罰惡」,那也夠了。
一朝一夕看不出來什么,但只要時光久遠,只要人族沒有滅絕,燈紅酒綠之所就不會消失。
經過無數個春秋,累積一次次的「賞善罰惡」,總能功行于人間,修為,也就會真正進步。
雖然白眉神還不知道在娼妓居所到底賞什么善、罰什么惡,可漫長歲月中的蹉跎,似乎終于迎來了終結。
他是聽說過新任府君名聲的,是個狠人,心狠手辣,不僅僅是對敵人,對自己也是如此。
但有一點,這位府君說話可以聽,承諾可以信。遠在洪崖星洞府中的「白眉地仙」,這光景道心紊亂,差點兒走火入魔。
好不容易借助星力穩住躁動,這才感應三千六百化身的心意,他萬萬沒想到,三千六百化身,全都心動了,而且已經有半數對魏昊心生投效之意。
沒辦法,這位府君畫的餅子那是真的又大又香啊。
「小神······微臣、微臣當怎么做?」
「通知都畿所有土地神、井龍王,等候命令。」
「微臣去?」
「不錯!」
魏昊目光冷冽,「你諸多化身孱弱污濁,縱使有神仙發現,也不會把你放在眼里。」
聽到「孱弱污濁」,白眉神又是心生慚愧,但是很快,又聽到了魏昊的呵斥,「你職責所咋,縱使神力污濁,亦不過是盡職之故,有何愧哉?!
「某等候你的消息,去吧。」
言罷,魏昊夢境消散,緩緩睜開雙眼,在床榻上不發一言,等待著白眉神三千六百化身的消息。
擺在赤眼白眉神面前其實有三個選擇。
第一,選擇合作,成為魏昊在此時此刻的都畿耳目。
第二,拒絕合作,并且向魏昊的敵人通風報信。
第三,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去如何,現在如何,將來還是如何。
但是魏昊相信,一個正神,一個承受著卑微而沒有入魔的正神,是有自身修行之道的。
這個道,不是他位列仙班之后的選擇,而是他得道飛升之前,還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時候,作為一個人,最底層的良知。
這一份良知,是最樸素的善。
赤眼白眉神可以出賣魏昊,但魏昊并不介意,頂多就是多了一層麻煩。
但是,魏昊有著踏上天路的決心,也已經走過黃泉路,他相信,朋友多多的,總沒有錯。
此時此刻,魏昊的靜靜等候,是給赤眼白眉神一個機會,何嘗不是給自己一份希冀。
正如魏昊想的那樣,赤眼白眉神在洪崖星神念飛舞,一瞬間誕生了不知道多少心魔,但是這些心魔,又很快消散。
因為作為娼妓的保護神,神力污濁也有獨特的一面,即便誕生了心魔,心魔也不純粹,同樣是污濁的心魔。
「賞善罰惡......」
洪崖地仙喃喃自語,「身處腌臜
之所,何來善惡?」
可是,魏昊的承諾,真的是太讓他在意。如果是真的·····
不,沒有如果!
邪神小人的承諾,沒人會當真,最基本的懷疑是肯定有的。
但是正直君子的承諾,哪怕是敵人、對手,也會承認,也會認可。
洪崖星星光閃爍,每一道星光垂落,就是人間一處妓院的化身。
他是個有千萬化身的上界正神。
歷朝歷代的國君即便不冊封,至少鴻臚寺、禮部,多少都會差遣官吏進行祭祀。
他不是邪神,天界有星辰居之;人間有香火供之。
安康坊,有個買醉的考場失意才子,大約是都畿本地的,跟相好的姑娘吻別之后,躺上了自家的馬車,返回了自己的坊里。
一律神韻附著其上,到了失意才子家所在的積善坊之后,便神韻好似投石,于土地公的神龕前敲響。
「嘔——」
才子扶著大樹,在土地公神龕不遠處狂吐。
「真是晦氣!!」
從樹根兒處鉆出個小老頭兒,指著失意才子罵罵咧咧:「好你個敗家不知上進的東西,渾身都是脂粉氣,你怎么對得起爺娘祖宗?你這貪杯狂嫖的夯貨,早晚家財散盡!家財散盡——」
「嘔——」
才子繼續狂吐,卻是看不見上躥下跳的土地公,朦朦朧朧間,更是抹了一把嘴,然后大聲道,「喝!繼續喝!不醉不歸土地公正待再罵,卻聽一個聲音響起:「老倌兒,老倌兒,能否借一步說話?」
「哪個喊我?」
小老頭兒瞇著眼睛東西張望,手中的拐杖高了自己一頭兒,看上去很是滑稽。
「見鬼了?怎地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啊。」
兜兜轉轉,小老頭兒陡然見一個披甲猛士,頓時一愣:「啊吔,將軍是仙籍何······呸!我道是什么,是你個倒弄**的玩意兒。晦氣!晦氣!滾滾滾······」
「你是娼妓神,我是土地神,井水不犯河水,快走!」
「老倌兒,我也是領了君命,前來辦事的......」
「休要聒噪!便是你家主子來了,也管不得老夫。再不走,別怪老夫無情,去府君那里告狀!也不怕你知曉,府君如今就在夏邑,殺你如殺雞!」
「老倌兒,我正是奉了府君老大人的命令哩。」
「你個嚼騷放膻屁的,你是個甚么東西,怎敢攀扯我家府君?我家府君正直君子,跟你能有甚牽扯?」
「老倌兒,我也不瞞你,府君老大人,如今就在安康坊「添香閣'歇息,我是夢中領旨,特來搏個前程。」
不管土地公如何咒罵,赤眼白眉神都是和和氣氣說話。
這般好器量,已經讓土地公放下了脾性,只是聽得赤眼白眉神說自家府君嫖宿妓院,頓時勃然大怒:「你放屁——」
「老倌兒且先勿怒!勿怒!我有話講,容我細說!」
「看你吐甚么**兒——」
滿肚子惱火的土地公,忍了這心頭火,等著赤眼白眉神說話。
也是怕繼續誤會,赤眼白眉神趕緊事無巨細,說了個通透。
一聽事關明天斬龍,土地公神色一變,但又覺得哪里不對勁,于是懷疑問道:「你既然說是奉了府君之命,不知可有憑證?」
「君上并未賜下憑證,也無信物之類······」
忽地,赤眼白眉神感覺有點坑,眼前的積善坊土地公,已經一臉的不信,甚至還很不耐煩。
一咬牙,赤眼白眉神竟是匍匐在地,行了個大禮
:「老倌兒,我句句屬實,如有欺瞞,天地不容。」
又立了個誓言,頓時讓土地公為之側目。
「既有差遣,不知府君傳喚我等作甚?是甚個安排?」
「這我不知,只說掩人耳目,免得被神仙發覺。」
「唔······」
土地公于是又問,「只我一個?」
「城內各坊各市都有,我在夏邑有三千六百之數的化身,除了土地神,還有街坊井龍王。
「嗯,不錯,你這么一說,老夫便是信了。」
熟悉的操作,是自家府君的風格。
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陰間開會多次,各地土地神交流之下,也是猶如親眼所見。
「你回去再見府君,還請告知,就說小老兒隨時待命!」
言罷,小老頭兒「啪」的一聲,宛若煙霧炸開,就地沒了個蹤影。
不多時,魏昊再入夢中,一百零八個本鄉土地神全部待命,更有兩千多條井龍王。
「參見大王·····」
土地神、井龍王見了魏昊,紛紛行禮。
法天象地的魏昊那此時看上去格外恐怖,有著毀天滅地的氣魄,好似魔神的形象,看著土地神、井龍王,緩緩開口道:「明日,我欲設伏誅仙,爾等可敢跟從?」
京城夏邑的土地神、井龍王早就從老朋友故交那里聽說過自家府君的生猛,跟著自家府君混,不怕日子不精彩,保證刺激到渾身戰栗。
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不過,自家府君既然在這時候說誅仙,那要誅什么仙,猜都不用猜,大概是剛才從皇城中逸散出來的仙韻主人。
諸多土地公、井龍王尋思著,這大概就是隱匿人間的地仙之類,如今打算依靠夏室搞些功德,不曾想,撞上了脾氣不好的自家府君。
合該他們倒霉,誰不知道自家府君有滅絕地仙之能?
設伏誅仙?
這把穩了,有什么不敢跟從的,必須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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