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對方是來找茬的,魏昊給狗子套上一層九馗龍皮甲之后,打了個唿哨,天空中傳來一聲燕啼,很快,魏昊雙目借住燕玄辛視野,將整個五潭縣一覽無余。
“一共十三個,都有御寶飛行的能力。”
“為首者徑直去了城西,看來,跟李墨是認識的。”
“官威雖然并不熾烈,但是青芒如甲,可見才能是有的,而且是五六七品的武官。”
“十三個人,七個用刀劍兵器,六個用其余寶物。”
“能殺,問題不大。”
言罷,魏昊雙目緊閉,對白毛龍女道,“殿下,我去殺幾個人,你呆在這里,不要走動。”
“我也去!”
“你現在不止是‘鯨海三公主’,還是‘青蓮圣母’!舉頭三尺有神明,你想要讓五潭縣的百姓,看到你在大開殺戒嗎?!”
魏昊雙目圓睜,“好好做個福神吧!”
白毛龍女正待繼續爭辯,魏昊已經一躍而起,片刻,竟是身上套了一件早就變了模樣的烏魚甲。
“這人真是討厭!!”
“殿下,可不能這么說啊,赤俠公也是一片好意。”
猛地一哆嗦,龜丞相趕緊道,“十三個‘人仙’,要是法寶了得,殺個妖王根本不算什么。想那徐宜孫,才多少年的道行,但有一張法網哪家妖王見了不繞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殿下如今是本地福神,何必打打殺殺犯險。”
“他便是小覷我的能耐!”
“殿下此言差矣!”
夜叉也趕緊道,“赤俠公對誰都這樣。”
還別說,龜丞相苦口婆心還真不如夜叉這句扎心的話。
想來“巡海夜叉”的三叉戟用來扎人扎魚得心應手,如今扎心,也是熟門熟路。
而此時,以“李管家”在五潭縣行動的夏邑九重倉倉監李墨,看到大張旗鼓而來的南芒劍宗十三人,面露不悅。
“你們飛遁而來,如此招搖過市,是唯恐暴露不了本官的行藏嗎?”
“李倉監,如今已經暴露了‘化龍綱’,與其遮遮掩掩,還不如我等現身震懾,如此,不管是何人在暗中行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為首者言語自信,李墨眉頭微皺,但想了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微微點頭,然后道:“你們這樣大張旗鼓,必然驚動周道海,接下來怎么應對,你們心中有數?”
“我等奉命督辦大案,地方自當予以配合。周道海此人一向謹小慎微,他不是汪伏波,可不會據理力爭,而是都不得罪、置身事外。”
三言兩語,就將合適的理由拿了出來,李墨挑不出毛病,只好道:“便怕招惹大禍,北陽府這里,精靈已經不比別處那么好糊弄。”
“噢?”
聽到此言,南芒劍宗的人都是眼神露出了訝異,甚至有面面相覷的舉動。
其中兩人更是泛起了嘀咕:“太師叔的推算,真就這般精準?”
李墨假裝沒聽到,跟南芒劍宗的人解釋道:“‘金寶樓’原本收割了大量‘香火’,已經可以制定神冊的地步,可惜,功虧一簣,被那魏赤俠攪了局。”
“李倉監可真是好魄力,為朝廷分憂不說,國運衰退之下,還能削弱非人妖異的實力,當真是國之棟梁。”
南芒劍宗的人這一通馬屁,可不是亂拍的。
因為“金寶樓”沒被人蠻橫掀翻之前,那是金銀財寶、香火福緣雙重收割。
諸多弱小精靈為了報恩,幾乎都做出了人類都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其中大量殘疾的“保家仙”,并非是靠外力殺傷,而是自己主動把福緣凝聚在了某個器官中,眼耳口鼻四肢尾巴翅膀……全都可以。
一個“保家仙”跟人類的十年緣分,或許就如此簡單粗暴地封印在一只眼睛中,然后,出賣給“貍員外”。
而“貍員外”,再通過特殊手段,將這些東西匯聚在一起,自有高人可來煉制特殊的法寶。
南芒劍宗的人聽到“神冊”二字,就立刻明白是有大人物想要煉制類似上古圣王號令山川神明的“封神地書”。
哪怕是天生神明,有調動天時氣候之能,也會遭遇“封神地書”的克制。
一根竹簡木牘拿出來,封號刻錄,四方生靈死靈只要聽到,便認為封號的過程已經確立。
隨之而來的,便是眾生的意志加身,除非是神仙之才,否則,多半就會為上古圣王鎮壓。
帝禹建大夏朝時,有諸多大神不服,帝禹都沒有用什么氣力,不過是“封神地書”上添了幾筆,冊封了一地風神,然后昭告天下,那“風神”猶自妄圖反抗,不聽帝禹號令,最后的結果,不過是隔著萬里之遙,就被帝禹一筆定罪,斬殺于人間。
如此至寶,肯定會有人想要有樣學樣。
可惜,“封神地書”之后就消失不見,也沒人可以推算出它到底去了哪里。
南芒劍宗畢竟“根正苗紅”,對此也是相當的熟悉,聽聞“神冊”,都是眼睛放著光。
不需要“封神地書”那么厲害的寶物,但有萬分之一的威力,也就足夠了。
現在人間即便有大神,不是被封印就是被鎮壓,要不然就是被人祖人皇打破了膽的喪家犬,甚至有的直接就是人祖人皇的忠犬,不出來幫忙維持人間秩序那就不錯了。
他們修煉的法術神通,也跟功行有關,若是一方非人精靈弱小,收割起來肯定也容易。
倘若不收割,拿來當做保護宗門的守護靈,也是功行。
出來之前,這十三人都曾問過宗門中最擅長卜算的前輩,便知道東南精靈多是變得脆弱不堪。
原本也只是將信將疑,現在便知道,原來是李墨在背后搞鬼。
不過,正如李墨連道可惜一樣,他們聽說收割來的福緣又沒了,頓時眼熱不已。
若能收為己用,到時候控制諸多精靈鬼魅,都不需要消耗什么法力。
一言既出,古靈精怪盡出,再輔以宗門陣法,必然是威力無窮。
“二師兄,興許咱們此行,能跟舊年般若寺一樣,得了‘持戒骷髏大將’出來。”
“李倉監已經說了,那些精靈已經不再好糊弄,想必是有了警惕。”
“誰知道此人言語是真是假,咱們殺了那個魏大象之后,便在此地逗留幾日,說不定就有收貨。”
“我覺得那個魏大象,怕是沒那么好殺。他的傳言,現在真是越來越夸張……”
“二師兄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師兄弟十三人,便是三套陣法,慢說什么妖王,就是‘陸地神仙’一般的老妖王,也能斗贏。”
二師兄不置可否,只是皺著眉頭,“能打斷龍神的一只爪子,這種人,沒那么好對付的。”
“沒有人祖相助,他什么都干不了。”
“也許吧……”
南芒劍宗的人暗自溝通,李墨見狀,心中頓時猜到他們在犯蠢。
這些因為前人功行而誕生的宗派,大多數都是空有一身道術卻施展不出。
國運強悍的時候,這些“人仙”跟街頭算命混口飯吃的,區別也不大,也只有去了人跡罕至之地,才能飛天遁地,仿佛無所不能。
然而只要越界,國運鎮壓之下,遇上“國運化身”脾氣不好的時候,兩爪子下來就死了。
身死道消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終于等到了國運衰退,甚至還等到了“國運化身”兵解,他們怎能抑制澎湃的心情?
李墨甚至能夠猜測,這眼前的十三人中,別看都是年紀輕輕,搞不好多是駐顏有術之輩,年齡可能都是兩三百歲開外,幼年興許還聽過帝禹的圣音。
在國運衰退之前,李墨眼中的各種道人,都不過是癡長幾十歲,空活幾百年的廢物。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時代變了,李墨自然也不會將鄙夷表露出來。
甚至,以后自己也會跟眼前這些人一樣,開啟修行的道路,追求長生的可能。
正當宅院內外還在互相認識,卻聽外頭傳來了熱鬧動靜,似乎是有人在開道。
縣令大老爺的儀仗,該有的派頭還是有的。
圍觀的百姓被清退,諸多店鋪宅院,都被勒令關門。
大老爺坐著馬車,緩緩地到了宅院外,同時跟著來的,還有兩班衙役,以及曾經援助過五潮縣的一個百戶官。
“嗯?”
感覺氣氛有點奇怪,南芒劍宗的大師兄眉頭微皺,“這周縣令帶著兵馬前來,應該不是要拜訪李倉監吧?”
“周道海并不知道本官在這里。”
李墨忽然感覺袖口中有東西微動,然后面色淡然地拱了拱手,“本官不便暴露,就先行告退。”
“李倉監又是何必,不若亮出身份,那周道海見了,自然知難而退。”
“還是不必了。”
言罷,李墨拱了拱手,“告辭。”
隨后李墨退到后堂,進入臥室,打開了地道,然后鉆入其中。
進去之后,袖口中爬出來一只金甲蟲,閃閃發光,照亮了黑暗的地道。
“發現了什么?”
“殺氣!非常重的殺氣!”
“如果是殺氣,本官應該能察覺到。”
“不,不,不是普通的殺氣,人類應該難以察覺……”
金甲蟲瑟瑟發抖,“他是來殺人的,殺氣也是盯上了那十三個人,但是,這只是剛好那十三個……是人。”
“嗯?!”
“換成別的,也是一樣。他已經給要殺的目標‘定罪’,是不是人不重要,這種殺氣,無關于仇怨利害,人類很難察覺。”
蟲兒說得緊張,然而李墨更加緊張:“魏昊!魏昊來了!就在外面!”
這一刻,李墨頓時震驚了:“他要殺了那十三人!他要殺官!”
“快走!快走!我已經感覺到了他的氣勢!他在醞釀一擊!”
“走!”
李墨立刻伸手咬破手指,一滴血落在金甲蟲身上,蟲兒立刻膨大了許多,然后讓李墨騎在自己背上,翅膀震動,整個地道都是風塵。
一路狂飛,幾個呼吸就已經到了城西的城墻邊上。
心臟在狂跳,李墨難以置信,在他們準備算計魏昊的時候,這個家伙竟然主動找上門!
“我明白了!”
李墨頓時反應過來,自己手下那些護衛,那些高手,那些有著千牛衛身份的暗哨明哨,是被魏昊擄走的。
膽大包天!
然而李墨卻不敢回頭確認,任由金甲蟲帶著他順著地道再飛二十里。
這些地道并非全部都是人為挖掘而成,其中有一段原本是地下水脈,但被兩頭截斷,水抽干之后,便改造成了地道。
一路到了五潭縣以西的“白虎潭”,李墨這才從一處小樹林中鉆了出來,而后立刻化妝,又將金甲蟲收回袖口,然后才前往“白虎潭”的湖神廟而去,那里,有個碼頭,可以坐船橫渡“白虎潭”,然后從“白虎潭”的一條水路向北,進入大江。
“難道,他眼睛瞎了,沒看出來那十三人已經是武官身份?”
李墨如是猜測著,但是他覺得自己真是犯蠢,居然開始寄托于敵人的無能犯錯上。
在宅院外,魏昊當然不可能認不出青色官袍,恰恰相反,他還對周道海道:“縣尊,這些人果然都是身穿官袍,也都是朝廷命官。”
周道海臉色一變,當即呼喝起來:“爾等莫不是假冒朝廷命官——”
聽到周道海這么喊,魏昊頓時心中好笑,暗暗道:這個周道海,還真是會做官。
都這個時候了,還琢磨著和稀泥。
可惜,周道海的出口提醒就是白癡行為,對方難不成還能真的承認自己是冒牌貨?
承認了還是有罪,魏昊一樣掄起砍刀砍。
不承認……
不承認那就更好了。
和魏昊想的一樣,周道海這么一問,直接讓那十三人哈哈大笑。
為首一人忍俊不禁,上前抱拳道:“周縣令,我等乃‘上內侍監’所屬大內侍衛,原先都是大明州南芒山鎮將。”
說罷,幾人亮出了腰牌,本以為周道海會識相,豈料周道海臉色大變,然后神色復雜地看著一旁身穿披堅執銳的護衛。
南芒劍宗的人一頭霧水,也都順著周道海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護衛一身黑甲,手持鋼刀,后腰似乎還有個大匣子。
這護衛身材魁偉,站在那里毫無生氣,若非他們目光看過去,甚至下意識地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而現在看過去,仔細打量起來,才覺得有些古怪。
明明此人只是站著,卻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錯覺。
就像是……平湖現驚雷!
南芒劍宗的人愣神了一下,便聽周道海大聲道:“大夏律,為官者不可修長生之術!爾等藐視國法,還不束手就擒——”
“嗯?!”
為首的大師兄頓時皺眉抱拳道,“周縣令,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多事之秋、國難當頭,朝廷選材自然是不拘一格。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只要能扶持夏室,就算會些許長生道術,也無不可。再者,我等乃是‘上內侍監’所屬,周縣令雖然是五潭縣一方父母,卻也不能越權行事。須知道,我等皆是六品鎮將,論品級,還在周縣令之上……”
一番話說得周道海面紅耳赤,又羞又臊,他本就害怕,不想惹事。
可魏昊突然現身,他又有什么辦法。
對面說此一時彼一時,他周道海是文盲不知道是怎地?
你此一時彼一時,魏大象難道就不是?!
這兇人連中官都敢斬啊,而且在“畫皮小筑”叫罵太后的話,聽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結果有人檢舉嗎?!
沒有!
整個北陽府甭管喜歡還是厭惡魏大象的人,也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在說“干得漂亮”。
沒別的意思,就是顯示一下自己跟魏大象一樣剛直不阿。
風骨,就是這么硬。
周縣令尋思著自己也就是過來假裝硬一下,結果對面十三個蠢貨真不知道是從哪個山溝溝里出來的,他都這么提醒了,居然還這么狂。
他周道海只是因為魏昊在一旁不得不假裝硬,這十三個倒好,是真的硬!
周道海眼睛微微一閉,然后露出一個苦笑,順便向后退了一步,對魏昊小聲道:“這……”
“縣尊。”
魏昊不等周道海說話,先行開口道,“縣尊乃是五潭縣縣令,秉公執法、剛直不阿,百姓交口稱贊。今日面對驕狂權貴,亦能無所畏懼,前來對峙。如此精神、風骨,堪稱五潭表率……”
“呃……”
嗡!!
一聲刀鳴,魏昊雙目看著前方:“今日,聞五潭有知法犯法之豪強,愿助一臂之力……斬之。”
話音剛落,魏昊一刀斬出,那十三人渾身爆發出赤色光芒,頃刻間擋住這一道斬擊。
十三人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都來不及反應,若非下山的時候,早就在身上寄存了一道護身符,只怕現在已經都被斬成兩截。
“殺!!”
一聲令下,大師兄率先仗劍,正待施展手段,卻愣了一下,周圍房屋街道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都不見了。
然而顧不得那么多,劍氣如浪潮,一道道刮向魏昊。
站在大街中的魏昊只是握著刀,一動不動,任由這些劍氣擊中自己。
嗤嗤嗤——
劍氣非常兇猛,街道被瞬間轟成了齏粉,只是煙塵滾滾之后,有些屋舍又重新恢復了原貌。
不過十三人都沒注意到這些,而是盯著魏昊。
只因魏昊身上……全然沒有一點傷痕。
“太弱了。”
魏昊一臉失望地嘆了口氣,“跟刮痧一樣。”
“狂妄!!”
大師兄一臉怒容,“都小心些,這廝比傳聞中還要厲害!!”
“是!大師兄!”
十三人都是嚴陣以待,甚至分成了兩個部分,一個七人,一個六人,各有變化。
魏昊只是瞄了一樣,就察覺到七人分工明確,應該還是暗合北斗七星的旋轉變化,并且這七人都是掌握兵器,或刀或劍,皆是殺伐利器。
另外六人就有些奇怪,第一個手托古靈精怪的小娃娃,第二個手持玉如意,第三個捧著一顆壽桃,第四個胸前掛著一個算盤,第五個雙手攥著一根船槳,第六個則是腰間掛著一枚古怪將印。
魏昊有些好奇,氣定神閑地對那六人問道:“他們七個照著北斗七星來的,你們六個,又是什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