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仙人原本想要呵斥一番魏昊,但是陡然間發覺一身仙法猶如洪流不受控制,頓時知曉遇上了狠角色,當下面容雖是惱怒,心頭卻滿是驚駭。
他不斷猜測魏昊是何方神圣,而魏昊則是客客氣氣問道:“我也不打聽仙人跟腳,只問外間陣法,是個什么來頭?”
這仙人本意自然是不想搭理,可眼見著魏昊攥著祥云的手沒有松開的模樣,也知道不說點什么,想來是走不脫。
于是他撒謊道:“也不瞞你,那是行云布雨的陣法,此間得了今年降雨的點數,趕巧蓬來都水司輪值,這便來走一遭。”
“嚯……”
魏昊眼睛微微一瞇,露出了一個微笑,對仙人道,“倒是忘了跟您說,我有一項神通,能辨明謊言真實。上仙,您怎好誆騙我一介凡人的?真實沒道理。”
“上仙若是不信,再扯個謊便試一試便是……”
皮笑肉不笑,魏昊看上去客客氣氣,但眼神讓仙人心頭發毛。
“我也只是試試你的斤兩。”
六波天宮出身的使者,地位并不低,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也算是見風使舵的能者。
知道對面可能是哪那位瘋狗,當即就慫了,只是嘴上卻還要堅持堅持。
“有兩套陣法,一個是‘祠山姑娘陣’,一個是‘金龍四王陣’。前一個圍三缺一,后一個查漏補缺。”
“可有跟腳?”
“‘祠山姑娘陣’,是祠山大神的四個女兒。祠山大神未成仙前,俗名姓張,跟此次蓬來都水司的領兵大將,乃是本家。”
“原來還是沾親帶故的交情……”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這仙界女仙也是個頂個的強,過來搭把手,倒也合情合理。
不過……
魏昊心頭泛起了疑惑,這般操作,怕是又要引起變化。
國運崩壞的當下,又屢屢有神仙鉆空子下凡,這就導致更多的仙人有樣學樣,前來人間爭搶“地盤”。
其中緣由,自然不必解釋,但是只要出現了一個漏洞,那么就會引領風潮,會有數也數不清的仙人跟著依葫蘆畫瓢。
現在蓬來都水司奉命征討“云中神君府”,流程上并無問題,但操作上大有問題。
今天請本家晚輩助拳,明天是不是舊時相識也能前來投效?
再往后,自己是不是要還上這個人情?
倘若這個人情,又跟人間扯上關系,比如改朝換代,比如生靈涂炭……這豈不是為所欲為?
魏昊每每想起大水猴子安插的棋子,就十分的不爽。
“這‘金龍四王陣’和‘祠山姑娘陣’,有甚機巧?”
仙人心說這我要是說了,那返回天上,不還是一個身死道消?
魏昊卻笑呵呵道:“上仙,又不是讓您吐露機要之處,不過是說說有甚么厲害的。是雷電生勐,還是水火兇殘?總有個看得見的變化吧?”
“若是這個,說一說,倒也無妨。”
瞥了一眼天穹,也不知道“千里眼”會不會看到,不過想來“太阿顯圣金精”這位大神,看到了也不會多說什么。
畢竟往日無仇近日無冤的,又何必得罪他這位六波天宮的紅人?
“上仙真是爽快,來來來,這邊請,免得人多嘴雜,吵了您的安靜。”
魏昊拽著祥云,便連拖帶拽,將仙人帶到了客舍。
這一幕看傻了豐隆鄉的人,尤其是祠堂內的豐姓宿老們,一個個目瞪口呆。
而那位想要請魏昊教他本領的小龍人,更是一臉的驚喜,等魏昊拽著仙人離開之后,他便叫道:“就是那人,絕對是個有本事的!我就要跟他學本領!”
“少族長欸,您是豐姓族長,自有祖傳的神通,又何必羨慕江湖能人異士的那點手段?”
“是啊是啊,少族長,您只要學好祖傳的本領,天兵天將來了,也沒什么好怕的。”
“祖宗之法不可廢啊少族長。”
“而且少族長,那只是一個凡人,就算有些超凡武藝,也止步于天下,管不得天上啊。”
宗老們一番勸說,倒是讓小龍人安靜了不少。
不過就安靜了片刻,沉默思考許久的小龍人,突然搖頭大聲道:“不對不對,我也是看過前代遺囑的,可是專門提醒后人,沒有一成不變的辦法。千年萬載的法子,總有不管用的時候,這時候,就得想新辦法!”
宗老們都是豐隆鄉宿老,年齡大見識多,也應對過幾次滅族危機,也都挺了過來。
如今同樣的危險再度出現,以他們的經驗,雖說這次危險來得有點早,可也沒區別。
按照以往經驗,只要豐姓族長再次施展神通,將豐隆鄉變為“豐隆平野”,這天兵天將,也只能干瞪眼。
至于說族長本人,再次轉世投胎便是。
一切都不會改變,豐隆鄉以后還是會安居樂業……
只是這一次,新的族長有點奇怪,竟然不想用老辦法,而是想著用新辦法。
老辦法好用,為什么要用新辦法?
這讓族老們非常惱火,其中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頭發早已掉光,眼睛都是瞇著的,看上去和和氣氣極為慈祥。
只聽他開口道:“少族長啊,族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會重生的。就算去了陰曹地府,能不能轉世投胎成人,這都是說不好的事情。但少族長您不一樣啊,您可以不斷轉世的……”
“大長老說得是,少族長,前代十八歲遭遇天譴,全然沒有畏懼,就是因為可以一直轉世。這是少族長您的神通啊。”
另外一個老者,一身錦衣多的是各種精妙刺繡,料子做工都是天下第一等的好,端坐在那里,王子公孫都不及他氣質超然。
只不過這老者一開口,便讓小龍人很是不快,都著嘴道:“都說我是轉世,可我怎地不記得上一代的事情?我又不想死……”
“少族長!
聽到小龍人這么說,有個蒼髯皓首老者,勐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您是豐姓族長,不能顧著自己一個人的感受!還要思量全族的命運!少族長要是畏死,豐姓一族,還能有好下場?”
這般怒斥大吼,往日里的各種教誨,也都一股腦兒冒了出來,聽得小龍人心中難受,正想要說兩句話,卻聽外頭傳來笑聲,放肆又囂張,但卻不讓人心生厭煩。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的笑聲一如既往的猖狂,他大步流星進入豐姓宗祠之時,六波天宮的使者已經踩著祥云趕緊開熘。
至于說他跟為魏昊吐露了什么,圍觀的也不知曉。
不過客舍老板是個聰明人,眼珠子一轉,熘到自家灶間,看到半人半蛇的妻子正在做飯,雙手在灶臺上忙活,蛇尾巴也沒有停著,時不時卷了柴火往灶膛里塞。
“娘子,那行者跟天使說了甚么?”
“相公打聽這個作甚?這偷聽已經是不敬了,怎敢再來傳說……”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客舍老板不改掌柜風采,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你要知道,這天兵天將一來咱們這里,就是要取族長性命的。以前都是十八歲的族長一死,這危難自然解除。可如今族長才八歲,離十八歲還差了整整十年,誰知道會不會有什么變化。”
“這……”
“好娘子,咱們也是為了族人啊。有甚么可以保命的,到時候倒賣一番,還能多掙一些銀兩,難道你就不想換個大宅子?”
如此勸說之后,蛇尾巴還在添柴的婦人將鍋中的蒸菜先取出來之后,便一邊打著蛋液一邊說道:“多的也沒聽清,只是那仙人,說甚么‘大圣放心,小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隨后又將只言片語說了一通,掌柜的頓時明了,猜到了其中關竅:“啊吔,怕不是那行者跟仙人打聽天兵天將的弱點,那仙人便交代了出來。而仙人之所以交代,便是因為那行者,其實是妖怪,而且是一代妖皇?”
“相公,你是昏了頭吧,不是說妖皇進不來豐隆鄉嗎?”
“此一時彼一時啊,以前都是族長十八歲再有天變,現在八歲就有了,那說不定妖皇也能進入豐隆鄉了呢?”
“我瞧那行者,不像是妖怪。”
“意!妖怪修為到了,化為人形半點破綻都沒有,你還能看出來真假?”
“我自是看不出來,可這行者,哪里有像妖怪的地方?而且他吃豐隆餛飩吃得飛起,是個懂吃會吃的。相公,你看見過哪個妖王會這般講究?哪家大妖不是血食入口,渾身的腥膻。”
“也是啊……”
掌柜的點了點頭,不過還是道,“就算不是妖皇,那也一定來頭不小。都叫‘大圣’了,說不定就是天界中的哪位大仙上神,說不定……跟前代族長還是認識的。”
“這倒是有可能。”
“是了,定是前代族長的友人,就是不知道哪一代的。”
客舍老板尋思著,不如去打聽打聽,到時候能靠什么大賺一筆,定然不會太難。
知道魏昊去了宗祠那里,掌柜的索性又再次走了一遭,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看看熱鬧。
而此時,大笑踏入豐姓祠堂的魏昊,在正堂臺階下就指著一群老者罵道:“真是一群老不要臉的,且不說這小娃娃是不是真有轉世重生的神通。就算有,那也是小娃娃的本錢,干你們何事?怎地?舍得讓他死,也舍不得變通?”
“放肆!豐姓宗祠,豈容外人在此置喙!來人!將……”
魏昊腳一踏地,整個地面都在震動搖晃,嚇得一群老頭兒頓時東藏西躲,唯恐被砸個滿頭是包。
“咱們不說這小娃娃前世如何,這一世,他便是個全須全尾的大活人,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性命,前世種種,倘若他記得三五分,那都不好多說。可如今對前世一無所知,都要靠著你們來說一說、補一補,那這一世和前世,還有甚么干系?!”
怒目而視的魏昊,氣焰極為囂張,讓周遭孔武有力的豐姓子弟,竟然全無上前阻止的勇氣。
“他無前世記憶,那便是徹頭徹尾的新人,前世的種種抉擇,跟他有什么關系?前世康慨赴死,是前世的高風亮節,是前世的無雙義舉,跟他現在,有什么關系?”
魏昊目光冷冽,“這一世的他,就是個懵懂小兒郎,他不想死,所以想著辦法要學個厲害本領,既能保你們這群廢物的性命,也能保自己的性命。你們依循舊例,遵從經驗,是真的因為你們有宿老智慧嗎?不,那只是因為死的不是你們,而是這個小娃娃。”
言罷,魏昊轉頭看向小龍人:“小娃,你跟叔叔說,你想不想死?”
小龍人一臉震撼,整個人都在發呆,他是有勇氣的,但又是怯懦的。
他有勇氣想要求活,可一直以來他都被告知,他的死,才是換來舉族活的唯一方法,這又讓他無比怯懦,他不敢活,也不能活。
然而現在,一個陌生人,就這么肆無忌憚地站在這里,無人敢近,無人敢阻,就這么由著他來問自己一句“你想不想死”。
“我……”
小龍人半晌張了張嘴,在他要開口的時候,有個族老再次高喊:“少族長!祖宗之法不可廢啊——”
“放屁!
魏昊一聲大喝,凝視著小龍人,“今天免費先教你一個本事,給我記住了!”
“第一!”
“天變不足畏!”
“第二!”
“祖宗不足法!”
此言一出,小龍人如遭雷擊,許多委屈浮上心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了不知道多久,但魏昊還是很有耐心地等著,等到整個豐姓祠堂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小龍人才停止了哭泣,而這時,魏昊再次問道:“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想不想死?”
“不想!不想!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小龍人大喊大叫,魏昊見狀,頓時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