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爪一號呼叫，飛光中校，聽得見嗎？”
此時，屋內通話器的開放頻道中傳來問話，聲音很悶。
所有飛行員都帶著呼吸面具。
由于氣壓隨海拔變化很快，現代作戰飛機一般都帶有氧氣。
幾十年來，供氧一般有兩種方式。
一是機載制氧機（分子篩）。
二是自帶高壓氧氣瓶（液氧）。
前者可靠性相對較弱，但續航能力更強。
后者能用十個小時，基本滿足大部分任務需求。
此行前來探路的三架海東青就采用氧氣瓶供氧，避免飛行員吸入黑霧。
“這里是鷹爪一號呼叫，聽得見嗎？”
飛行員再度喊話。
“聽得見！”
一位二參情報官撲到通話器邊，按鍵回復道。
“情況如何？能堅持嗎？”
飛行員的問題很簡潔。
“飛光中校一夫當關，我們全員安全。”
情報官回道，難掩激動。
“好的，后頭有一架筋斗云很快就到。”
飛行員放下心來，笑回。
“這霧里視野不好，危險性高，我們先將下面的玩意引走處理。”
對話完畢后，客廳內眾人如卸下千斤擔，差點脫力。
黑暗天幕主要通過呼吸起效，但長時間接觸皮膚，同樣有害。
維爾夏宮樓外，武直機隊的長機再降高度，一邊保持短點射，一邊緩緩朝南飛去。
他是在聚怪。
飛機下方，上千尸獸好似狂熱追星族，高舉雙手，咿咿呀呀地一路相隨。
五百米外，直升機在一片小公園上空停下。
一路行來，引擎聲加上鏈炮開火，引來無數尸獸。
其相互推擠密密麻麻，只知成千上萬，辨不清數量。
“鷹巢，這里是鷹爪一號，正在定位，完畢。”
懸停的直升機發出信號。
“鷹巢收到，正在校準。”
揚聲器中傳來回復。
這聲音來自三十公里外，在外海航行的東華分遣艦隊。
數秒后，直升機收到指令，垂直拉高。
同時，遠在視距之外的055先進巡洋艦，數據鏈將炮擊坐標同步。
艦炮在火控指引下，緩緩調整指向。
要比口徑，現代戰艦不如古早的戰列艦多矣。
但這些年來，艦炮在射速、精度等方面，不知超越了前輩凡幾。
055主炮為130毫米口徑，采用雙鏈供彈，炮管具備水冷裝置，射速一分鐘超過四十發，精度十米。
常規射程三十公里，若使用增程炮彈，射程能超過百公里。
此時，自動裝彈機上膛的是高爆彈頭，其總重量三十公斤，威力驚人。
全速開火，這一門炮火力能超過一個炮兵營。
命令下達，大炮開火。
炮管外，水蒸氣霧化形成音爆云，以傘形炸開。
炮彈被加速到一千米每秒，用三十余秒時間橫跨大海。
譬如天神擲矛，不比神明稍遜。
炮彈落地，蘑菇云升起。
小公園內，摩肩接踵擠在一起的尸獸們遭到毀滅性打擊。
二十米內，尸獸被撕成碎末。
五十米內，沖擊波將它們掀飛肢解。
及至更遠距離，才有怪物幸存。
第二炮在一點五秒后抵達，著地點偏離第一個彈坑十五米。
然后，第三發落地，又偏十米。
血泥肉浪以氣泡狀排開，在方圓百米內的建筑表面糊上一層猩紅。
只是三發炮彈連擊，五十內再無活物。
數千尸獸被打包抹去。
與此同時，一架直升機抵達維爾夏宮，停在夏宮屋頂的直升機停機坪。
縱列式雙旋翼直升機，代號‘筋斗云’，作戰半徑六百千米，空重十三噸，最大起飛重量二十五噸。
足以將數十人連帶資料設備全部帶走。
在諸位超凡者的掩護下，所有人依次進入機艙。
風連云是倒數第二個登機的。
在他之后的是任飛光。
“否決！”
風連云登機后，任飛光突然將他喊住。
“拿著。”
他隨手一拋，將一個卡片狀物件送到下屬手中。
這是禁閉的引爆器。
“隊長？”
風連云皺眉問道。
“你們走，我還有事要做。”
任飛光冷硬說道，短發被旋翼罡風吹拂，依然不倒。
他說著，也不給機艙中人說話的機會，便關上了機門。
筋斗云升空離開，屋頂四周，開始有零星尸獸爬了上來。
但任飛光不屑一顧。
他走到夏宮樓沿，遙遙望向北面的王宮。
殿宇樓閣被黑霧擋住，但隱約可見火焰飛騰。
累贅已走，特處局的新任隊長，要履行自己的使命。
當四噸重的怪物以近三百公里每小時速度沖鋒的時候，夠資格成為障礙的東西實在是少之又少。
主干道上，永恒蜥蜴風馳電掣，攔路者披靡無數。
方向東南，馬不停蹄；黃懷玉漸漸離開這座城市。
北方，火山之怒方興未艾，但它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縹緲。
就像黃懷玉“耳中”輕微下來的命運底噪。
一切的一切都在熊熊燃燒。
萊瑞安與多摩的悲歌正奏到高潮。
而深度參與其中，甚至擔任主角之一的旅者，卻在抽離。
于他而言，埃特納之行圓滿至極。
燭九陰源質碎片、珍貴儀式材料、國庫黃金……
一切夢想之物他都已得到。
過程是曲折的，結果是光明的。
黃懷玉本該為此雀躍。
但看著復國大廈的身影被拋在背后、隱于黑霧，唯獨這一刻，他笑不出來。
死寂的樓宇。
四足奔跑的尸獸。
還有命運覺中那瘆人的空曠。
這些東西，讓黃懷玉止不住地聯想。
他想到木燒作碳。
他想到尸上生蛆。
他想到在眾帝山中見到的相柳白骨。
以及那些依附神明遺蛻，繁衍生存五千年的生命。
一鯨落，萬物生。
一鯨生，萬物落。
新王之崛起，往往是踩著舊王的骨肉。
古今概莫如此。
追在身后的尸獸之潮逐漸被甩開。
黃懷玉握緊巨獸棘刺，難抑心虛。
三千年之國埃特納，哀鳴著倒下了。
就像一頭蒼老到難以站立的巨象，看著自己被他人分食。
群狼享用盛宴，我亦是其一。
他日，若旅者之名響徹世界，所有人都會贊譽他的天賦和力量。
沒有人會知道埃特納之死在其中的分量。
時光無情，自穿越后尤甚。
九個月前，他還是和平年代的市民心態，心心念念柴米油鹽。
九個月后，他已能聽出九尾的言外之意，辨析動機聽一知三。
將現在的黃懷玉放到過去，他不會輕易與卜依依交托性命。
將過去的黃懷玉放到現在，他決然會追上風連云共戰龍魔。
高爐火焚，粗鐵燒去的雜質難言好壞。
但留下的，必是精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