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的氣息散去了。
然后歸來得更加猛烈。
目之所及，群山皆顫。
山脊、峽谷、懸崖、峰頂……
綠植再固不住土壤，倒伏滾落。
自它們留下的傷口中，巖石如流沙般跳躍。
一道道多彩粉塵騰起，在空中匯聚成霧，遮蔽了日光。
金色、銀色、玄色、紅色……
這一刻，東極天柜山脈中所有金屬都被抽離,氧化還原為純凈單質。
龍發轟出的坑洞中，石屑炸開。
“再來！”
一尊身高七丈、渾身金屬重甲的神人咆哮飛出。
他頭額如銅鐵、胳膊比金石，顱側生有兩只高聳牛角，沒有穿靴的兩足竟是一對牛蹄。
楚天極進入了本相化現狀態。
漫山遍野，所有金屬化作滾滾云霞，在掌控者的命令下狂飆突進。
半空中，一座數百米高、千多米長、如山脈橫行的黑色圓錐體回旋著翻開大地，碾過丘陵，鋒尖直指提豐。
另一邊,四十九道龍發各自昂揚，匯成懸浮火池。
以七首為一組，它們朝著鐵山高速轟擊。
大氣連環爆炸，無云成雷。
鐵山被業火燒至暗紅，卻始終不潰。
最終，蚩尤與天柜山所有金鐵一道，將目標吞沒。
太陽還未完全落下，但提豐的眼前已見不到光明。
鐵砂如磨，在他身上切出傷口。
每一秒鐘都有無數刀山槍林，自所有角度層疊劈斬，不死不休。
蜂鳴聲中，提豐須臾間就被推出數公里，倒撞入淺海。
本相化現拉平了硬實力差距。
因此，提豐再度加碼。
大海泛起紅色，翻騰無數氣泡。
然后,海水分開,六百米高的熔巖巨人自水中起身。
“楚天極,你傷到了我，足以自傲！”
提豐轟出重拳，將鐵山打爆。
拳勢不絕，余波還推動沸騰海水，淹沒岸邊千米。
“蘇利法，這才哪到哪呢？”
蚩尤從鐵霧中現出身形，狂飆突進。
鐵流在朝他匯聚。
海灣中的沉船、斷錨、海床中的礦石，乃至于人類有史以來無數年在這片地域沉淀下的金屬，全部飛作溪流，朝天空奔涌。
金屬化作他的軀體，化作他的拳頭，化作他的憤怒。
舉臂之時，鐵流還只有輪廓。
及至拳頭揮出，海灣中以蚩尤本人為核心，已經凝出與熔巖巨人等高的金屬巨像。
這是蚩尤當年用以與炎黃爭勝的鐵化身。
重拳遞出，正中提豐臉頰，將他半邊臉頰和牙齒打碎為巖漿。
泰坦痛呼一聲，還以顏色。
業火包裹的右拳擊中鐵化身小腹，徑直打穿整個軀干。
巨大切割聲轟鳴不停。
肚腹傷口處，金屬邊緣化作利齒和輪鋸，將熔巖一點點嚼碎。
等提豐發力拔出手臂，竟只剩下肘部。
金屬和巖石混合的紅熱碎塊落入大海，騰起蒸汽，化作云霞。
這時候，連太陽也畏懼兩人的戰斗，落到了西方的天柜山之后。
數百公里內，所有城市的地震監測中心同時偵測到交戰的動靜。
被摧毀的輸電塔，則讓數十萬戶家庭失去電力。
毀滅一切、改變地表的戰斗還在繼續。
泰坦自口中噴出業火，招式未老，就被反手上鉤轟中下巴。
火流爆炸，掀飛了他的嘴唇。
鐵化身交疊雙臂，鎖住對手完好的左臂。
然后，其脖頸拉長化作龍型，繞過防御一口咬在泰坦肩膀。
劇痛讓提豐哈哈大笑。
“楚天極，這還遠遠不夠！”
他自海底吸取巖石恢復左臂，一把扼住龍軀。
泰坦腦后，八十一條龍發綻開如蓮，將大海映作血色。
火龍連續撲咬在鋼巨人全身。
每一次撕咬，它們都會扯開十數米的口子，嚼碎數十、上百噸精鐵。
戰局再次傾斜。
“與我對耗，楚天極，你哪里來的本錢？！”
提豐高高在上地質問道。
淺海底部，大地聽從火山之神的命令，裂開縫隙。
紅熱熔巖自地底涌出，煮開海灣，遍殺一切生靈。
熔巖巨人吸收了無窮養分，繼續成長。
從五百米到七百米，再到千米……
提豐的絕對力量也在同步增加。
他的左手五指生生擰裂了鐵像脖頸。
右手重拳也突破封鎖，燃燒著熊熊業火，按入鐵巨人胸膛。
“感到灼熱了嗎？”
提豐看著金鐵融化蒸發，哈哈狂笑，聲震天海。
巨力之下，鐵化身被壓得單膝跪地。
這時候，他聽到蚩尤的呢喃。
“不夠，不夠啊……”
這聲音由輕至重，譬如潮起。
“蘇利法，你的火我嘗到了……”
“它不如我的怒更烈！”
戰吼如狼煙拔地，貫入蒼穹。
海面上，鐵化身已被業火點燃全部。
在黯淡天空下，如同火炬。
“讓這片海化作地獄，只有勝者才能離開！”
破碎胸膛中鐵汁流淌，現出其后蚩尤本體。
他呼聲狂烈，身上有傷有血，唯獨沒有一絲懼怕，一絲退意。
神通力再次質變。
自五指端，蚩尤全身褪去肉色，化作銀白。
提豐終于露出驚容
這是二階超負荷。
自成為超凡者以來，他從未見過有人會在本相化現狀態下疊加二階超負荷。
無他，這幾乎是自殺的代名詞。
就像玩俄羅斯輪盤賭——還是用裝填四顆子彈的五發彈倉手槍，對著太陽穴扣動扳機。
“蘇利法啊，你怎么敢殺我的兄弟……”
壯烈吼聲沿大海四面驅馳，一路掀起濤瀾。
“你該死啊！”
鐵化身無聲怒吼，緩緩站起。
它的胸膛金屬翻涌，如泥潭般陷住泰坦一臂。
龍化頭顱掙開束縛，曲頸反咬住另一只胳膊。
而后鐵化身并指成槍，狠狠貫入對手膝蓋。
鐵槍上有三棱，逆時針擰動，攪出大捧熔巖，如同失血。
熔巖巨人失去平衡，單膝跪下。
“蘇利法，我已經踏入地獄了，你呢？！”
蚩尤電射如雷，以本體為矛，轟穿泰坦胸膛。
“你在等什么？！”
提豐悶哼一聲沒有回應，只是全力驅動海底火山噴發。
硫磺煙與水霧交織，遮蔽了十幾公里的海岸。
但金屬在蚩尤神通力的加持下，強硬到難以撼動的地步。
煙云破開，是鐵化身上前一步，合身抱緊泰坦腰部。
然后，巨像散去人形。
難以計重的天量金屬化作荊棘朝上攀登，將泰坦身軀包裹鎖死。
這一刻，提豐深切知道，自己當前的力量已不足以爭勝。
“楚天極……”
他想起了舊日集會中，自己豪氣干云吐出的“天下第一”四字。
如今，對手已豁出性命，燃燒可以燃燒的一切。
想要干凈利落地擊敗他，唯有同樣疊加砝碼。
但這是蘇利法無論如何也不愿意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