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六點。
理論上的日出時間。
房間里有淡淡的刺鼻氣味。
“二氧化硫和氨氣的味道，從外面來的。”
黃懷玉用海水漱完口，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天色昏暗，空氣變成了淡黃色。
“應該是大量燃煤帶來的空氣污染；風暴過去剛剛二十四小時，真是離譜。”
他說著，用毛巾抹了把臉。
自上船后到現在，訛面一刻都未被摘下，讓黃懷玉有一種多了層臉皮的感覺。
就像望風錐、萬木之芯一樣，主動類型的遺物都是有副作用的。
（鱗佩這種被動型的沒有）
訛面會日積月累地影響佩戴者心性，讓人嗜好說謊，熱衷欺騙。
但黃懷玉畢竟是燭九陰使徒，對B級遺物的心理干涉抗性極強。
此外，按照李百辟的說法，它還對社交有助益。
不一會兒后，阿三送來了早飯。
炒面、烘軟的白面包、烤得微焦的培根，以及兩個煎蛋。
飯后，卜依依背好存放有現金的雙肩包，與黃懷玉一同下樓。
作為昨天那十幾張大鈔買來的服務之一，老喬伊會帶他們去看房子。
“兩位，看起來昨晚休息得不錯？”
兩人下去時，老喬伊正在柜臺前準備。
他撩起舊夾克，將一把長管左輪手槍插進腰帶。
“外頭的空氣看起來不適合出門。”
黃懷玉指了指透明塑料窗外的淡黃色，說道。
“啊，是的，那是黃霧，神目島人最熟悉的東西。”
老喬伊點點頭，回道。
“除去幾天來一次的閃電風暴，這鬼地方既沒有風也沒有降雨。”
“下層大氣就像一潭死水一樣，一動不動。”
“所以，只要燒上十幾二十小時的煤，街上就會變成這副狗屎樣子。”
“直到下一次閃電風暴。”
老頭說著，從抽屜里取出三個奇形面具。
“不用擔心，我給你們準備了這個，算是免費贈送的。”
這面具呈鳥嘴形，眼部是圓形玻璃鏡片，通體黑色，材質大約是涂了密封漆的皮革。
很有中世紀風格。
“防毒面具，鳥嘴里是浸了銅、銀、鉻的活性炭，戴上這個，多重的黃霧都不是事！”
老喬伊將面具遞給兩人。
“多謝。”
黃懷玉和卜依依戴上面具，系緊了四條帶子。
皮革材料具有很好的貼合性能，只是視野稍有限制。
“好了，我們走。”
老頭掀起白皮掛毯，帶著一位手下當先開路。
室外，世界是黃色的。
霧氣沉積在數十米以內的地表，阻礙了視線，帶來強烈的末世感。
一日夜過去，黃泥路干了大半。
腳步踏上，就好像自帶避震懸掛，柔軟得恰到好處。
道路兩旁，一層或兩層的奇形房子一路排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熏魚們掛在二樓窗邊，像是廉價的裝飾。
每隔幾十米，就會有一根二三十米高的避雷針平地拔起，指向高空。
這些避雷針上多被綁了尼龍繩，平拉至周圍建筑上。
從衣服、食物、被褥，到死老鼠，繩子上晾曬著各種東西。
一路走過幾百米，黃懷玉見到的行人并不多。
但他能感受到老城區的勃勃生機。
黑煙鉆出煙囪、吵架聲透出墻板、貼著玻璃向外觀察的孩童面孔……
在一處十字路口，老喬伊右拐。
這條短街充斥著嘈雜的金屬加工聲。
“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老城區的家伙制造中心之一。”
老頭放大音量，喊道。
他說的“家伙”顯然是指武器。
四人向前走去，可以看到兩邊庫房式的房間大多開著前門，便于通風散熱。
里頭，到處可見戴著各式防毒面具的赤身漢子努力干活。
高爐、煅燒、鍛打、淬火……
燃煤發動機的轟隆聲、一體式機械車床的切割聲、滾滾而出的黑煙……
汗水、熱浪、金屬鏡面反射的光芒……
這一切被黃霧包裹，帶著別樣的感官沖擊力。
“喬伊，我們進去看看。”
黃懷玉停下腳步，說道。
他挑了一家前堂賣貨，后堂生產的武器店。
左邊墻上掛著各式爆改槍械，右邊則是匕首、砍刀、拳刺等冷兵器。
膀大腰圓的老板赤著上身，圍著皮圍裙，站在裂了一半的玻璃柜臺后頭。
他正用高目數的砂紙打磨一把鏡面匕首，看到有人進來，半抬起頭瞥了一眼。
“Joe，newblood（喬伊，你們的新血？）”
老板問道。
“No，dyesterday.（他們不是擺渡人；昨天新到的豬崽。）”
老喬伊回道。
聽到Piglet這個詞，老板來了興趣。
他轉過身來，露出了左邊半張臉。
這是個獨眼龍。
黃懷玉看到此人的左眼眶中沒有眼球，反而塞著一個不知作用的齒輪裝置。
大約是種武器。
“Tellmewhat誘want，gentleman（想買點啥，紳士？）”
老板站直身子，將手中匕首一把扎在身側的木柜子上。
他順著黃懷玉的目光，取出柜臺里的一排步槍子彈。
（你可以看看這些“反種子”，全手工制作，靈敏而致命）
老板輕聲說道，神情和善。
老喬伊正要翻譯，便聽到黃懷玉接話。
（反種子，這是什么意思？）
黃懷玉問道。
（小子，你往土里種下一枚種子，你會得到一個生命。）
老板伸手捻起一枚子彈，念誦道。
（你往槍里種下一枚反種子，你會奪走一個生命。）
“Verypoetic.（很有詩意。）”
黃懷玉接過子彈，回道。
他隨手掂了掂，感覺子彈的裝藥均勻，加工質量也很好。
甚至比一般的流水線子彈還要好些。
也難怪被擺在柜臺里。
“這一排十發，一共五百東華元，或者七百蔚藍元。”
眼見“豬崽”接過子彈，店老板突然笑道。
“我沒說我要買。”
黃懷玉意外道。
“在這家店，你碰了，就要買。”
老板拔起匕首，說得極為認真。
他這是準備宰豬了。
“看來不花錢不行了。”
黃懷玉嘆道。
“還好我有錢。”
說著，他轉身看向老喬伊。
“喬伊，我聽說在神目島，一切都有價格。”
“如果向擺渡人買這獨眼龍的命，要花多少錢？”
黃懷玉伸出大拇指，指向柜臺后的店老板。
“十萬東華元夠嗎？”
當他報出十萬這個數字時，老喬伊明顯心動。
“十萬有點勉強，二十萬的話……”
老頭咽了口唾沫，還要還價。
這時，跟在他身后的保鏢搶前一步，霰彈槍上彈，指向了店老板的腦袋。
“先生，只要五萬；你現付，我現殺。”
他打開保險，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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