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座位上的摩根的身體微微顫抖,但抬起頭來望向壞日的眼神中卻有著難掩的期待。
那期待的火光異常微弱,像是在寒夜之中劃燃的火柴。
“看起來你知道我,這就好辦了。”
壞日嘴角無聲的上揚,露出鋒利的犬齒。
他那冰冷的獨眼義眼死死盯著摩根,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樣。
他大大咧咧坐在摩根對面,翹起腿來。
“巧了,我也聽過你。水鬼……是吧。”
這并非是摩根作為殺手的代號,而是執行部在調查被她殺死的人時給這個無名殺手起的名字。
因為被她殺死的人,如果尸體被發現的夠早、是會在死者身上與房間中看到莫名水漬的。
看起來就像是他們被溺死了之后,搬到這里一樣。
“能夠將人憑空溺死的非法靈能者”,最后有意無意的、案情的調查就拐到了這個方向上。
“你是想干掉卡瑪爾瑟,對吧。那么……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你是第一次見到我嗎?”
“我……”
不等摩根回答,壞日的那只義眼就從摩根臉上的微表情中搜尋到了答案。
于是他立刻打斷摩根的話。
他繼續發問:“你第一次被送回來的具體時間是什么時候?”
看著摩根震驚的面容,壞日無聲的笑了笑:“是的,我都聽見了。不用想什么謊言來搪塞我。”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聽的?”
雖然心中還是害怕,但摩根還是鼓起勇氣問道:“托瓦圖斯先生那里開始嗎?”
“或許更早。”
壞日答道。
正確的答案是,他一直尾隨在理發師身后。
雖然卡瑪爾瑟應該不會得到過去周目的記憶,但這不代表理發師本身不會遇到什么麻煩。
之前“教父”動手殺人的時候,他差點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殺氣、直接跳出來了。
他對這種蠢貨沒有任何耐心可言。
壞日光是看到他們存在就會心煩,而看到這些傻逼犯蠢更是殺心自起。
教父殺死其中一個人,某種意義上還真是救了其他人。
雖然從壞日的角度來說,這種人并沒有什么拯救的價值。但他有一個好習慣,就是不會干涉朋友的選擇。
既然理發師覺得他們有拯救的價值,那他也懶得管。
壞日不會像是那些蠢人一樣,明明什么都不懂、還要在朋友身邊指手畫腳。
但他比理發師更了解下城區的這些渣滓。
除了首領還算是正常人……其他人根本就不講道理,做事沒有邏輯、不講利益。
任何行動都只憑心情,或者說“情緒”。
誰要是突然發了瘋,打算給他們的教父一槍、準備揚名立萬怎么辦?
要是平時也就罷了。
以羅素的實力,肯定沒那么容易死……最多也就是“理發師”的變身形態被打掉。
但今天不同。
今晚的刺殺行動,“群青”是不能參與其中的。因此“理發師”這個身份絕不能出事。
所以自從理發師進入下城區,壞日就悄無聲息跟了上來。直到理發師再度回到上城區,他才敢離開對方的身邊。
在那之后,他第一時間就通過鹿首像的傳送能力、先摩根一步到了她的臨時住所等她。
雖然摩根什么都沒有說,但她的態度其實已經把什么都說了。
“你從沒有見過我,對吧。”
壞日緩緩吐了一口氣:“看來情況已經很明顯了。”
“……我應該見過你嗎?”
“當然。”
壞日諷刺的笑著:“就算沒有你這茬……我與你的那位‘前男友’先生,也是打算在今晚凌晨零點去刺殺卡瑪爾瑟董事的。
“但你第一次是從凌晨三點半回來的,自那之后每一次都是零點回來的。
“——可你每一次都沒有見到我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壞日看向摩根的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厭惡:“這意味著,你的存在讓我們被迫放棄了這一任務。
“因為剛剛被我刺殺一次的卡瑪爾瑟,怎么可能還會在街上閑逛?怎么可能還會被你遇到?
“而如果他已經成功將我或者理發師送到了過去,那么如今就應該是我和或者他在反復循環。等到你那個時候,我們中的某個人早就消失不見了。”
他的身高比摩根要高上不少,因此現在能夠輕而易舉的俯視這位黑發馬耳的女孩。
“……但我第一次,直到凌晨三點半都沒有看到你們。”
摩根強忍著恐懼,努力為自己申辯道:“那次應該與我無關……”
“所以,那已經是被改變的未來了。”
壞日打斷道:“誰都不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么。
“理發師認為那是他刺殺失敗被殺、而你的出現救了他……但我持相反的意見。
“我會認為,正是你的存在讓我們的刺殺計劃失敗了。”
他盯著摩根,一字一句的問道:“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他就是群青——他是英雄。他的存在至關重要,眾人矚目。
“他不知道自己的分量。卡瑪爾瑟是不敢直接殺死他的……如果他要殺死群青,一定會使用法術把他送到過去。
“——可他有未來的記憶嗎?”
“……他是群青?!”
摩根脫口而出:“怪不得……”
她臉上滿是震驚,摻雜著恍然大悟與懊悔:“我不該把那孩子卷進來的……”
“你已經把他卷進來了。就算沒有你這件事,他原本也打算刺殺卡瑪爾瑟。”
“……他是總公司推出來的英雄,怎么會刺殺一位精靈董事?”
“而這就是他和你最大的不同之處了。”
說到這里,壞日臉上是毫不遮掩的、近乎炫耀的愉快笑容:“他為什么要刺殺一位精靈董事呢?
“和他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他自己的生命沒有受到任何威脅,卡瑪爾瑟的存在也沒有危害到他一絲半毫的利益。
“他是為了‘他人’,而舍棄了自己‘英雄’的立場——轉而去刺殺一位精靈董事。
“什么復仇、什么幫助他人、什么了結因果……簡單來說,就是‘他樂意’。
“因為他想,所以他就去做了。刺殺一位精靈董事在他看來,并不是什么特別需要理由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對他來說,精靈與人類不差多少、董事與平民更沒有什么差別。”
說到這里,壞日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也軟化了一些,輕輕嘆了口氣。
“你聽過大象嗎?”
“……我在靈親學上聽說過。是很少見的動物。”
“準確來說,是瀕臨滅絕的動物。只有桃源島的動物園中還有少量養殖,以及在安瓿生物醫療還有少數作為基因備份而被冷凍。
“那是一種非常巨大的動物。身高可以到四米高,體重接近五噸重——那是實實在在的古代魔物。注射狂化藥劑之后,以血肉之軀就可以對抗經驗豐富的義體戰士,光是奔跑就能踩死步兵、撞塌建筑。
“但這種動物,是可以馴化的。”
壞日緩緩說道:“在很小的時候,象會被鐵鏈鎖住、關在象籠中。
“在這個籠子里,他們只能勉強站立。無法奔跑,無法躺臥……如果試圖掙脫鐵鏈或者倒下休息,就會立刻被電擊。如果有人拉扯鐵鏈而不順從,也會立刻被電擊。
“這種鎖鏈就算帶電,也是絕困不住成年象的,連電擊的效果也會低很多。長大之后將大象拉出去,那鐵鏈自然是不會再帶電的。這對游客來說,看起來也會覺得‘太殘忍’。
“但因為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養成了習慣,長大后只是細細的、無電的鎖鏈就能將它們輕易困住。因為它們已經不會再掙扎了。
“——你就是那樣的象。”
壞日盯著摩根,一字一句的答道:“水鬼小姐。你早就能夠掙脫鐵鏈了,但你沒有。
“所以,你才會陷入到如今這種境地。讓所有人都變得更加麻煩。
“而羅素不同。這些鎖鏈關不住他。
“哪怕是我,掙脫這些鎖鏈的時候也是痛苦無比。但他不同……他生來就是要改變這一切的。
“這就是英雄的命運。”
但摩根卻只是抿起嘴唇。
“……跟我說這些秘密,真的好嗎?”
“當然。”
“因為我快要死了嗎?”
“與之相反,因為你快要誕生了。”
壞日一字一句的答道。
摩根看向壞日,突然明白了一切:“就像是……藍歌鴝那樣嗎?”
“沒錯。”
“那我愿意。”
摩根毫不猶豫的答道:“如果需要的話,就把我的身體拿走吧。
“這也算是……另一種團聚了。”
“他的靈能具體是不是這么運作,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先給你打個預防針……畢竟你的靈能,的確很有價值。”
壞日平靜的說道。
“確實,”摩根無奈的笑了笑,“我的靈能,比我這個人有價值多了。如果我會消失在時間的夾縫中,但我的靈能能幫到群青的話……我當然會同意。
“他愿意幫我,而沒有索要任何回報。我也無以為報……”
剛剛痛罵完摩根的壞日,聞言慢慢露出了笑容。
緩緩說道:“我們來合作吧,摩根。徹底結束這一切……我來告訴你更多的秘密。
“還有,我希望你不會怪群青。他并不知道這些事。
“畢竟每個英雄的背后,都要有一位冷血無情的‘經紀人’。來讓‘英雄’不至于流血又流淚。
“他的確是個好人。但只做好事是活不長久的——
“與其讓英雄被迫變得成熟,倒不如換個人來替他們去做。”
“你倒的確是個惡人。”
摩根輕聲說道:“但也不會讓人太討厭。”
壞日笑瞇瞇的點了點頭,不著痕跡的更換了稱呼。
“謝謝夸獎,摩根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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