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阿姨還在熱情挽留,說著什么至少晚上再來吃頓飯之類的話……
但羅素知道,如果晚上再留下吃飯的話、可能又要吃到太晚留下睡覺了。
他和翠雀的爸爸很是親近——兩人同是貓科靈親,第一晚就交換了真名、甚至比翠雀還要早一些。
翠雀爸爸的真名叫做赫爾曼,他表現在外的具體品種是布偶貓。
那是一種脾氣很好的大型貓。
和翠雀的爺爺不同,他的靈親癥狀要輕一些。
翠雀那超凡而精致的美貌應該是繼承于他……至少她那寶石般的淺藍色瞳孔肯定繼承于她父親。
如果不是翠雀之前跟羅素說過,羅素根本不會意識到、她的父親曾是一位工人……赫爾曼不抽煙也不喝酒、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看起來像是很有學問、脾氣很好的樣子。
但其實,赫爾曼甚至沒有上大學就出來工作了。
在翠雀進入特別執行部前,赫爾曼在一家從屬于透特靈能的小公司工作,負責定制化的義體裝配——有一些客人對義體有特殊的改造需求,比如說身高不夠高、臂長不夠長,或者是肌肉力量不足難以負擔過于沉重的義體之類的,至于更換涂層與噴漆更是常見需求。
還有一些特殊的要求……比如說將兩個不同品牌的義體合在一起,或者做適配兼容。
生產公司那邊肯定不會考慮這些需求,至多也就是準備幾個型號的可替換零件。而具體到每個人的需求都不一樣,還得反復對客戶進行確認與修改——想想也知道,那是一種非常容易受氣、相當勞累的工作。
而且作為義體行業的下游適配行業中的一位普通技工,他的手藝并沒有那么好、收入也不會多高。
但是,在翠雀進入特別執行部后……她父親的工作也得到了調職。
他現在,就在天恩集團的裝置與設備部工作,擔任“執行部相關內部裝備制作與調校”這一項目組的產品經理。如今翠雀身上裝備的義體,就是經過她父親改裝過的版本。
這算是一種特別的員工福利,同時也可以理解為是“人質”。
雖然他的技術水平沒有多高,但因為他就是從一線上來的、所以特別能夠體恤下屬。他也非常清楚,自己能有這么一天與自己沒有什么關系,純粹是沾了女兒的光……因此他也沒有什么脾氣和架子可言。
與天恩集團這些幸福島最優秀的人杰相比,他深感自己的知識水平遠遠不夠、擔任他們領導恐怕要出什么外行指揮內行的亂子。于是他閑來無事就看書學習提高自己,也經常向自己的下屬請教一些問題……而義體學說中,最有價值也是最值得學習的,就是薩莉魯斯所發明的諸多學說,它奠定了義體學的根基。
正因如此,他對羅素倍為推崇。兩人湊在一起的時候,赫爾曼就會非常熱情而認真的向羅素請教一些問題,而羅素也是那種完全不介意分享知識的類型。
兩人一討論,發現兩人的流派和學術傾向甚至都是一樣的——或者說,都是繼承于薩莉魯斯式的風格。
薩莉魯斯式風格,就是指既不仿真、也不違和。
比如說小琉璃使用的那種仿真的美化義體……美瞳式的義眼、細膩柔滑的人造皮膚、大小可調節的胸部,是為了盡可能不讓人發現這是義體而存在的。
而后者就是保鏢、保安和無知之幕的打手常用的那種義體頭顱。為了防止爆頭,而把頭部改造、完全機械化,對鈍器傷害的抵抗大幅提升的同時還能阻擋不少小型子彈的攻擊。同時它還能繞過人類的視野極限、將真實視野提升為球形,還能大幅提升聽力、豁免音爆與震撼攻擊,同時自帶空氣凈化裝置、能夠免疫不少毒氣與煙霧。
這可以說是非常實用而極端的改造。幾乎避免了人類頭部所具有的所有弱點,大幅強化了全部性能。
付出的代價,就是永遠也無法再換回正常的頭顱了……因為這種改造是連帶著脊椎一起的,將脊椎也改造為更先進的機械化脊椎。失去了脊髓、轉而使用機械式的高能造血機關,以后就再也換不回來了。
這種改造就是過于夸張、違和的“神智重工”特色,強調機械性能和實用性高于一切。人類應該去主動適應比人類進化速度更快的機械,而不是反過來。
薩莉魯斯認為,義體學如果往前者發展,始終強調美觀與仿真,最終就可能出現混在人類中、無法識別的人工智能。還可能讓人類變得愈發趨同、每個人的修飾自我最終都會成為一種潮流、這意味著對人類本身的厭棄……而這恰好是義體學“使人類各有不同、百花齊放、發揮優勢、彌補缺憾”的觀念相反的結果。
而假如往后者發展,一直強調性能,最后就會讓人們逐漸舍棄羸弱的肉身、化為純粹而冰冷的機械。
無論哪種都偏離了薩莉魯斯的初衷。
義體改造,就應該以“能夠一眼看出來但不影響美觀”為最基礎的設計底線。它是人類的補足,而不是優化和偽裝。
這樣本格式的理念雖然是主流,但在幸福島并不算太多。
——因為能接受頭部改造的保安和保鏢,他就是比不接受的更容易找到工作。
一個不怕煙霧彈、毒氣、震爆彈、防爆噴霧、小口徑子彈爆頭、棍棒等鈍器對后腦的直接攻擊,有著360度球形視野、拾音范圍高達五十米以上,可以全天候錄音錄像的保安……無論如何,他就是比正常保安有安全感的多。
這樣的一個保安,不太委婉的說、可以頂一隊同水平的保安。
而同理,對于偶像、歌手、演員這類需要拋頭露面的職業來說,仿真與美容義體那就是剛需。
無論如何,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正確性是無法欺騙審美的。一個經過美容改造的偶像,無論如何粉絲就是比沒經過改造的多幾倍、十幾倍……更不用說,唱歌、跳舞等近似天賦的身體機能,也同樣可以通過義體來彌補了。
赫爾曼也知道,無論你多么強調這種行業的發展是不健康的……長遠來說必然是危害所有人的,可它既然已經存在了、并且有了市場,就無法阻止人們去購買和使用。
或者說,這種不可避免的“優先購買與使用”,本身就已經是它“有害性”的初步體現了。
不使用這種極端化義體的人,無法與同水平的人競爭工作崗位……雖然還在初始的加速階段,但實際上已經開始了滾雪球式的內卷加速。
當所有人都改造了頭部義體,那這就不再是優勢了——接下來就是腎臟與肝臟的改造,讓人可以不用睡覺;之后就是腺體改造,讓人能夠爆發出更強的實力……
赫爾曼顯然是憋了太久太久。
他的觀點是正確的。但因為太過清醒,反而找不到同類。
羅素算是第一個。
兩人在見面的第一晚,赫爾曼便將羅素引為知己。而羅素也對這位帶著黑框眼鏡、溫和文雅的大貓很有好感。
若非是翠雀的媽媽擔心會影響到羅素的休息,恐怕他們昨晚會聊上很久。
“也不是不回來了嘛,”羅素安慰著,“我以后有空的話,等晚上赫爾曼叔叔下班了就來做客。”
羅素之所以現在跑路,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因為……等赫爾曼下班回來、他就不一定那么好跑了。
聊著聊著就到了深夜,這個時候再讓他自己回家就不那么禮貌——于是又只能在翠雀家睡下了。
總是占著翠雀的床、羅素也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他擔心染上自己的味道,從昨天上午醒來之后、已經又借用翠雀家的浴室洗過了兩次澡……可相比較翠雀敏銳的嗅覺來說,這還是難以根除的。
聽說對于犬科靈親的人來說,領地意識是很強的。羅素也不知道翠雀到底靈親化的程度有多高,有些擔心這樣會惹她生氣、所以有些惴惴不安。
而另一方面來說,羅素也有必須回家做的事。
那就是前往夢界。
在翠雀家中,他實在不方便進入夢界——無論如何,在別人家把自己雙手雙腳捆起來、遮眼蒙嘴的睡覺,看起來實在是過于犯罪了。
他倒是不是擔心沒有安全感,主要是擔心翠雀要是半夜進來看一眼的話、會覺得自己是個變態……
而算上七月三十一號,“理發師”已經有兩天沒有從夢界出現過了。因為他不認路,絞殺肯定不會拋下他獨自離開……擔心羅素會進入夢界,所以他肯定每晚都會上來看看。
這意味著那頭獅子已經在同一個區域等了兩天了。
隨著他的駐留、陰影的強度會逐漸上升。為了絞殺的安全,他今天必須得去夢界看看了。
跟絞殺報個平安。順便再問一下絞殺,麥芽酒那邊的計劃進展如何了。
他們已經快要抵達絞殺的導師所在的區域了。
運氣好的話,很快就要見到那位老法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