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素和絞殺談話的時候,劣者就那樣一聲不吭的站在絞殺身后,就像是個單薄的影子一般。
劣者那披在外面的黑色長風衣,與他那蒼白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反襯。
完全沉默下來的劣者,與之前那種暴躁而冷漠的氣質迥然不同。
如果說,之前的他看起來就像是“稚嫩一些的卡瑪爾瑟”,那么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空虛而單薄的鬼影。
看上去就像是那種……會在破落鬧鬼的歌劇院出現,孤身一人站在舞臺中間,對著后面空蕩蕩的舞臺指揮著的男人一樣。像是那種站在幽靈與人類之間分割線上的人。
雖然從樂園博士那邊得到了能夠直接讀取腦波來說話的科技,但劣者對這種涉及意識交互的技術相當不信任。
如非必要,他不會戴上那種東西。
但隨著羅素和絞殺討論起托瓦圖斯以及無知之幕,劣者卻像是逐漸活過來了一樣……
要說的話,就像是從黑白色的線稿變成了黑白色的漫畫正稿。
盡管同樣是黑白色的……但后者卻像是畫龍點睛一般,仿佛真實存在著、固定于畫面的另一端。
羅素瞥了一眼劣者,卻沒有直接與他對話。
他只是繼續對絞殺說著:“你還記得托瓦圖斯那家伙,第一次見到我時說了什么吧。”
“……啊,我記得。”
絞殺說到這里,面色頓時變得陰沉了起來。
他絕不會忘記那時托瓦圖斯所說的話。
在當時絞殺已經站出來,聲稱理發師是他的人之后……托瓦圖斯完全不給他面子,直截了當便說出“絞殺容不下你”、“憤怒之道對你太過狹隘”、“下城區的那些渣滓理解不了你的思想”這種話。
絞殺當時的憤怒,就像是緊握著的一管牙膏……他若是稍控不住力,就要一股腦的被擠出來。
……那并非是被污蔑的憤怒。
恰恰相反。
因為托瓦圖斯說的話是真實的。實話才最能觸痛人的心。
最終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容不下理發師的。他們之間的地位,連一個月都不到便是倒置了過來。
并非是想要否認教父的才能和計劃。
恰恰相反,絞殺無比認可教父的能力……正因如此,那貨真價實的嫉妒才會源源不斷的涌出。
教父緩緩開口道:“他當時說,‘如果你誕生在上城區就好了,那樣我就可以站出來大大方方與你為敵了。’
“他表示,如果自己利用公司的力量圍剿我、我是根本活不了多久的。與此同時,他也不想放水……考慮到我的能力無法彌補我們之間資源的差距,所以他希望我能在上城區、然后他來反抗我。
“托瓦圖斯認為,這樣才算公平。
“那么,他先是遵從了我之前的計劃,大幅削弱了無知之幕;隨后又不否認我的權威,就眼睜睜看著我拿到了下城區的權限……可以說他甚至是在幫我的。”
之前的卡瑪爾瑟之死,與托瓦圖斯多少是有點關系的。
摩根能夠成功復仇,也與托瓦圖斯的收留與幫助有關。
教父沉聲說道:“但那幫助并非基于完全的善意。他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娛樂自己。
“他就像是找到了一個入門很難,但很有趣的卡牌游戲。于是他悉心教導我這個游戲的玩法,出錢幫我配置卡組、給我陪練教我怎么去玩。
“但他最終的目的,并非只是把我教會、拉我入門。而是希望我在學會之后,能與他一起決斗——公平的、用盡全力的決斗。”
托瓦圖斯當時在所有法師面前坦然的承認了,他就是來“找個玩伴”的。
“他說,他生來就要‘與人不和’。但他高高在上的位置,讓他根本無法發力……所以他才下來,處于一個絕對不利的狀態去對抗裹挾著大勢的劣者。
“你可能不知道,絞殺。劣者是半精靈……他有一個特殊的出身,讓托瓦圖斯不能殺他。托瓦圖斯必須遵從這個游戲規則,在重重限制之下、不斷挑戰讓‘劣者自滅’這個難題。”
“……原來如此。”
絞殺緩緩點頭,低聲應道。
他輕輕錘了一下桌子,便讓桌面連同地面都震動練一下。
“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絞殺眉頭皺起——這一表情在他那獅子臉上不甚明顯,但正因如此顯得更具威勢:“我之前就總覺得,他在針對劣者時態度太過玩鬧。我還以為是他本人的性格不夠嚴肅、計劃有漏洞……原來一切都是算好的。
“那么如今……他是否打算更換位置了?”
“那是自然。”
教父這時毫不遮掩的看了一眼劣者,也讓絞殺跟著將視線投了過去:“劣者已經來到了下城區,成為了我們的一員。退一步講,他也已經廢掉了,唯一還有價值的也就是‘劣者’這個名字本身。
“為了能夠完美的利用這個名字,莪原本打算設計一場巨大的動蕩。在那場大事件中,宣告我們的出現——宣告我們在上城區已經無處不在、宛如幽靈。
“大概是意識到,在這樣下去我們必勝無疑。所以托瓦圖斯就失去了游戲的欲望,打算反過來站在另一邊。
“是的,他認可了我們的強大。”
教父雙手十指交叉,置于腹前。
他的言語低沉而和緩,卻具有一種能夠蠱惑人心的魅力:“他也認為這樣下去,在劣者離開之后,上城區的其他人都是土雞瓦狗……什么英雄俱樂部、什么群青,都不足為懼——我們那位托瓦圖斯董事通過更高的視線、更多的情報,判斷出如今我們已經處于更優勢的一方。
“所以,他選擇回到了上城區。來對抗你我,對抗劣者。對抗我們新生的家族,對抗我們這些團結起來的無碼者。”
“要與我們為敵嗎?”
絞殺緩緩說道,語氣凝重。
他非常重視這個敵人。
——他不是要與我們為敵,他是要與世界為敵
但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同時從教父與絞殺心底響起。
那絕非是劣者的聲音——
一股強力的惡心、嘔吐的感覺襲上心頭,讓絞殺眉頭緊皺。
他沒有吐出來,而是靠著自己強大的意志力強行鎮定了下來,同時猛然回過頭來看向劣者。
只見劣者瞳底不知何時,再度燃起了屬于靈能的火光。
但與之前的靈能色調完全不同……
那是黑色的污濁之火。
就像是火災之后被熏黑的墻壁一般,抬眼望去仿佛整個房間都處于無邊無際的深淵之中。
光是看著劣者,就仿佛看到了無限深的深淵。能夠吞沒一切聲音的深淵。
絞殺皺起眉頭,想要呵斥劣者。
但他開口之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完全被吞沒。
教父挑了挑眉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嘴巴無聲的動了動。但也同樣沒有聲音傳來。
周圍的空氣無比寂靜,就連心跳的聲音都聽不到。
在無法與原本的靈能共鳴之后,還能重新覺醒新的靈能嗎?可真是了不起……不愧是劣者。在憤怒與空虛的才能之上,都可以稱得上是天才
一個輕佻的聲音,突然在寂靜無聲的氛圍中響起。
絞殺與劣者猛然間看向教父。
只見教父露出溫和的笑容,嘴巴也在無聲的動著。
和教父不同的另一個聲音,在寂靜無聲的空間內響起:
你好,“空洞無聲”。你可以叫我……神之容器
那一瞬間,教父的目光深邃到仿佛具有某種神性。
與教父那謙遜的語氣和態度截然不同,從三人心中響起的那個聲音桀驁而張狂。
如果說,你宿主的才能稱得上是天才……那么屬于我的這具軀體,擁有的就是屬于神的才能
拜見你的神吧,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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