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聽到皇帝這話,教父只是嗤笑一聲:“沒有那種必要。”
“……為什么?”
皇帝能聽得出來,那并非是惡意的嘲笑。
教父并不像是下城區的其他人一樣,將“英雄”這種存在視為董事的狗。
他沒有立刻回答皇帝的話,只是找了個地方坐下去。
仿佛他才是主人一般,教父指了一下對面的沙發:“你坐啊,皇帝。
“我都說了,我們要聊很久……別這么拘謹。您已經是老人家了,可別累著了。”
“你是在嘲諷我嗎,教父?”
皇帝坐在教父對面,雙手扶住自己的膝蓋。這只老企鵝就如同一尊石獅子般正襟危坐。
看著皇帝終于遵從自己的話而坐在自己對面,教父嘴角才是微微上揚,翹起腿來、舒服的靠在身后柔軟的沙發上。
“是你先嘲諷我的,皇帝。”
教父歪著頭,語氣平淡:“你怎么就知道……我現在就不是英雄呢?”
這話卻讓皇帝瞬間卡殼。
他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回答。
而教父仍是自顧自的說道:“我正是下城區的英雄、無碼者的英雄。但我也不僅僅只是他們的英雄……我是一切渴求‘公平’之人的英雄。無論他是上城區還是下城區,是有碼者還是無碼者,是善人亦或是惡人,是人類亦或是精靈。
“反倒是你們這些‘英雄’。當然,我也知道……你們既然能夠成為英雄,最開始的時候心靈一定是潔凈的、動機一定是神圣的、理念一定是無我的。
“我不會說什么無意義的墮落論或是腐蝕論。人人都想要過上好日子,憑什么要讓英雄受苦、去過苦日子?就因為人們心中那毫無意義的潔癖嗎?
“他們將英雄視為圣像、尊為神明,哪怕一絲一毫的錯誤都會被無限放大。甚至哪怕英雄什么錯都沒有,只是因為他們還不夠好,就要被輿論苛責……”
說到這里,教父再度嗤笑一聲:“你管那個叫英雄?我管這個叫神。
“凡人是成不了神的,皇帝先生。沒有人可以滿足所有人,也沒有人可以永遠正確。”
聽到教父的話,皇帝沉默了。
因為他一時之間,也無法駁斥教父。
他已經做好了教父使用偏激的理論來詭辯的準備了。
可皇帝沒想到,教父所說的卻是堂堂正正的正論、是不容置喙的事實。那也的確是皇帝思考了許久之后得到的結論……
皇帝不能昧著自己的良心來否認教父的話。
“我想我明白了一些,皇帝先生。您或許對我的‘家族’有所誤解。”
教父溫文爾雅的說著。
他身上的氣質一點也不像是下城區之王、兇惡暴徒的最高首領,倒像是一位學者。
“我并不是打算聚攏那些兇徒。只是那些第一波追隨我的人,手底下恰好都沾了點血罷了。”
“也就是說,”皇帝意識到了教父話里的意思,“你想要反過來招攬我?”
他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想笑。
在他招攬教父的時候,教父也同時想要招攬他。
這算是什么,英雄惜英雄?
但不得不說,能被教父這樣杰出的年輕人認可、皇帝心中也還是有些高興的。
“如果您想的話自然可以,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教父慢條斯理的說道:“因為我還沒有展示自己的愿景、自己的能力。如果您這個時候決定來追隨我,我反倒是不敢收。因為這個階段的我,還沒有能夠吸引您這種人才的能力……”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是說了嗎?”
教父反問道:“莪要給予人們公平。”
“……你是認真的?”
皇帝頓時為之動容。
他這樣的老年人,才能意識到教父這是在說什么瘋狂的言語。
“不公平”正是構建了這個世界的基石。
個人的才能、家族的出身就姑且不提……就算是充滿了欲求之人,也未必能夠覺醒靈能;真正的善人也未必就能獲得圣秩之力。每個人生來的靈親都各不相同,靈親癥的強弱程度也不一樣,甚至具體到同一個靈親、正面與負面的靈親特征也不一樣。
甚至同樣一個人,出生在幸福島與崇光島,命運都可能截然不同。還有那些天生無碼者,沒有犯下任何罪過、只是因為出生在下城區,就被剝奪了一個人所能具有的所有權利,就算被人殺死也不算做“殺人”。
更不用說,還有精靈與巨龍這樣的長生種。至少能活一千多年的長生種……壽命是人類的十五倍以上。比人和狗的壽命差距都要更大。
他在年輕的時候,也的確因此而不滿的念叨兩句。但也僅僅只是念叨而已。
等他年紀大了……或者說,等他本身就成為“不公平之秤”的上方之人時,也就沒有那么大的怨氣了。
想要根除“不公”,那基本上等于推翻整個世界。
“……你想要引發一場戰爭嗎?”
“我更愿意將其稱之為‘變革’。”
教父攤開手來,露出溫和的笑容:“事實上,那席卷整個世界的巨大變革已然迫近、日近登臨。
“上城區就要撐不住了。他們必須減員……他們也同樣渴求著一場戰爭。一場能夠耗盡人們鮮血、削減人們數量的無意義的戰爭。而我要做的,只是向這必至的戰爭增添意義而已。
“你以為董事們會反對我嗎?不,他們只會默許我的存在。反倒是你們這些人,短視卻不夠短視、聰明又不夠聰明,才會去阻止我。”
“……你到底在說什么?”
“去問問你的女兒吧,皇帝先生。你已經被你的女兒落下太遠了……你老了。”
教父十指交叉,置于身前、瞇著眼睛露出笑容:“既然老了,就退下來吧。時至今日,這世界仍是巨大的叢林,人類的心靈與表殼仍留存禽獸的本性,脆弱者會被更兇猛的獵殺。”
“被一只……鳥?”
皇帝的目光投向教父的靈親特征。
盡管它也只是一只帝企鵝,但企鵝顯然比歌鴝要更高等、更兇猛一些。
“被人。人才是最兇猛的禽獸。”
教父緩緩答道:“我教導他們來做人,不是讓他們變得‘文明’、收起爪牙。而是要讓他們比禽獸要更加‘禽獸’……要學會使用工具,要開啟民智。
“要學會使用最卑劣的技巧,團結起來、去對抗自然的天威。而不像是禽獸一般,只會逃與死。
“我不像是你們那些英雄一樣,喜歡在那些卑弱之人面前扮演著虛假的善意。
“他們只需要服從我,成為我絆腳石的都將被我毀滅。而我將給予我的追隨者以公平,給予他們所追求的安心,給予他們完成自己執念的能力。我將給予他們追求超脫自己命運的可能性。
“——我給予他們的,是希望。”
藍發的青年緩緩的,一字一句的答道:“毋庸置疑,我就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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