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類董事全程沒有投過一次票、甚至都還沒說過一次話,會議就這樣直接結束了。
就仿佛這一切都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或許本來也與他們無關。
在教法戰爭結束之后,精靈們就已經完全掌控了整個世界。至于他們具體是建立國家、成立政府,亦或是僅以巨型企業的方式在暗中控制這個世界,都不過只是權力的表現形式不同而已。
他們實際上就是這個世界的君主……而且是統治了世界一千多年的永生之王。
雖然這看似已然是未來世界,然而他們的統治方式卻比封建貴族要更為古老。
也就是所謂的“神君”——雖然統帥著凡人,然而實際上卻是永生的神明。
若非是被巨龍限制了權力,“七巨頭”內部根本不會出現所謂的“人類董事”。但即使如此,巨龍也依然承認這些襲名精靈從千年前就掌握的權柄。人類與精靈之間形式主義般的“平等”,也僅僅只是這些襲名精靈們不愿撕破臉、仍然需要給巨龍面子罷了。
而隨著迫近的末日越發逼近,他們也開始愈發擺爛。而巨龍對他們的約束力也在不斷削弱。
巨龍的確可以“殺死”襲名精靈,但祂們卻沒有從“母樹”系統上抹除記憶備份的權力、而祂們作為程序生命和人工智能也不能隨意對這些人類直系后裔毫無緣由的大開殺戒。這其實意味著,巨龍對精靈的處罰雖然名義上是“死刑”、但其實本質上卻是一次“監禁”。
具體放在幸福島上,就是人類董事們的權力與地位正在不斷被削弱。
原本這些精靈董事們,其實是不怎么管公司的。畢竟他們也并不是真想要開個公司……往前倒個一百多年,他們可都是正兒八經的貴族、領主與權臣。親手掌握過了真正的權力,又怎屑于這種“畏手畏腳的權力”?
除了少數精靈還有些責任心、或者興趣本身就與自己的職權有關之外,大多數精靈董事其實平日里都在自己玩自己的。更不用說,這十二位精靈董事中還有六位本就不屬于這座空島。
因為他們根本對公司事務不關心,因此在投票環節根本不會表決——除非有明確的意見,否則他們通常都是選擇棄權,來給人類董事們一些參與感。
如此一來,在人類董事那邊的表決順序就成為了“重要的權力等級”。最靠前的那幾人,甚至有著接近精靈董事的權力。
他們就冷眼旁觀這種“過家家時的權力”被這些高高在上的“權力者”所拼命爭奪,暗中嘲笑著人類的丑態。但這不過是他們故意放出來的餌而已。
如今,隨著事態逐漸開始變得復雜、七座空島上的氛圍都在變得緊張。那些平日里根本不管公司的精靈董事也逐漸回歸,重新拾起了自己的權柄。
這也意味著“過家家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從三個月前開始,七座空島就開始陸陸續續的發生了權力變動。
最先打破了潛規則的是圣血島——或許是因為瑪利亞之死刺激到了他們,而圣血島也終于決定有所動作。
從三個月前開始,他們的所有精靈董事都進行了議案表決。從下個月開始,其他空島也陸陸續續開始有樣學樣。
上個月時,幸福島的精靈董事們也紛紛選擇了歸位。
當時還有人類董事沒反應過來,興致勃勃的與久違開口發言的那些精靈董事們積極的交流著——甚至還與他們熱情的討論了起來,并且滿懷自信的展示著自己的工作成果。而賽綸與其他的精靈董事們,還的確溫和的陪他聊著天、聽他說著一些“要我說,董事長您就是對他們太溫柔了”、“根本沒必要把他們的工作時間壓縮的這樣短,真要這么做也得一點一點慢慢縮,那些薪奴才會感恩戴德”的得意洋洋的蠢話。
那位董事根據自己的分析,對賽綸董事長幾個月前的議案提出了修正意見。
那位董事說:“這些薪奴平時一周要工作六天,每天工作八個小時,加上二到六個小時的加班時間,每個月還有一天調休假期。這在七座空島里原本就是最好的待遇了。
“您不光是把一周的工作時間壓縮到了三天半,最近還阻止了他們加班。這意味著他們的有效工作時間降低到了二十八個小時,這實際上已經一口氣降低到了三分之一。不光是毫無必要,而且這樣安瓿生物醫療的保險與您之前承諾的診療方案會員的價值,也會隨之變向降低。
“要我說,您不如將工作時間降到四天或者五天,然后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延長到十二個小時,再限制加班到每天六個小時以內。這樣他們依然會對您感恩戴德,多出來的大段時間,正好還可以用來增加他們的購物欲望。我們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回收他們的工資收入,在他們存款保持低水平的情況下、醫療保險的價值就會得以凸顯……”
他滔滔不絕的對賽綸董事長說了好久。
這位是在一月的時候,才最新進入董事會的年輕董事。
他是天恩集團人力資源部的前任部長,今年只有四十一歲。
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些精靈董事與其他“人類上司”的不同。而是習慣性的想要展示自己的能力與功績、順便給上司隱晦而巧妙的拍個馬匹。
——畢竟以前的時候,這些精靈董事們雖然人到了,卻幾乎都是不說話的。他想要拍馬屁都沒機會拍。
而更聰明的、或者有自己情報渠道的董事,則在最開始就選擇了緘默不言。
最終,那位年輕董事在不到十分鐘時就自己意識到了問題——但是已經晚了。
那天最后的一項議案,就是將這位眼力、悟性與反應能力不夠快的人類董事,從董事會里面除名。
在賽綸自己避嫌,因而選擇了棄權的情況下,只用了九個人就通過了這項決議。
沒有任何精靈董事認為,這有什么問題。
其他精靈董事當然也對賽綸的這些議案有所疑惑……但就算要反對,也是要讓他們提出。
——你一個新晉人類董事,是想要教董事長做事嗎?
于是這位年輕的人類董事,僅參加了四次董事會就被踢了出去。
這個月新上任的董事顯然得到了前輩的指點。雖然他也是第一次參加董事會,但是董事長不讓他自我介紹、他就真的一言不發。
而直到解散,賽綸董事長也的確沒有讓他自我介紹。她那溫柔如水、宛如母親般的慈祥目光,甚至都沒有從他身上停留幾秒。
如今,天恩集團的人類董事們終于可以確認了一件事。
——時代恐怕要大變了。
新的規則即將落地,以前的傳統將被廢棄……世界將會變得與以前完全不同。
而隨著董事會結束,賽綸也睜開眼睛、優雅的將發絲捋到耳后。
她此刻正坐在羅素的床邊上。
在她身后,翠雀正抱著她的脖頸、跪坐在床上。
翠雀也同步睜開眼睛,將連接在賽綸身上、與自己腰部相連的數據線拔下。
這幾個月,她就是通過共享賽綸視野的方式來旁觀董事會的。
“怎么這就結束了?你不提一下嗎?”
翠雀毫不客氣的拍了一下的董事長的胸部,看著它在那里顫動、雙手就像是撓墻的貓咪一樣不斷的拍打著。
賽綸伸手將翠雀的手抓住,疑惑的回頭問道:“提什么?”
“你不是要讓我出差嗎?算上羅素的話,這可是執行部與特別執行部的正副部長全部離島——這也算是大事吧?”
“……不,你不懂。這種事反而不需要提的。”
賽綸明白了翠雀的意思。
她輕笑著:“我只要提一句就可以了……而且不會有任何人對此有所疑問。他們只會對我這違反常規的決定開始進行閱讀理解。”
“什么閱讀理解?”
“很簡單呀……”
賽綸發出悅耳而優雅的聲音,她回頭抱住翠雀翻滾著躺倒在床上。
她瞇著眼睛,語氣突然變成了羅素的語氣:“就是天恩集團要對扶濟社動手了。”
“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賽綸”嘆了口氣:“這是必經之路。任何集團、結社、組織……只要它不斷的涌入新血,就必須要定期進行自我凈化。通常來說,只要時間拉長、也沒有外力干預的話,基本盤沒有大崩盤的組織都是能夠完成自凈的。
“放到扶濟社上來講,就是它終將會墮落、甚至會污名化。但當它污名化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從中就會出現一個偉人,來將那些污穢的部分割除。新生的扶濟社,可能還叫扶濟社、也可能會換一個名字、也可能是被割除的部分分裂出去再取一個新名字。但總之它在壯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可以通過分裂的方式來完成自我凈化。
“雖然我成功捏造了扶濟社的歷史,但它終究是一個真正的新生組織。沒有底蘊,也沒有經過時間的考驗。它的理想越是美好,也就越是容易病變。當然,我也相信在我的管理之下,它肯定能完成自我凈化……
“……但是,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
賽綸輕聲說著。
她的面容融化,變回了羅素。
他看著翠雀,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給予了它一項新的使命。那就是向人們揭露‘資源即將告罄’這個事實。”
聞言,翠雀頓時一驚。
她單手撐在床上,支起上半身:“等等,這不會帶來混亂嗎?”
“會的,所以才要這個時候說。因為很快,失控的扶濟社就會帶來更大的混亂……它可以分散人們的注意力,從側面降低這個消息的震撼力。
“越是在混亂的時期,人們越是能夠平淡的接受一些大新聞;若是在風平浪靜的和平時代,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哪怕只是偶像私生活這種小新聞都能成為每個人討論許久的‘大新聞’。”
“你這是……要放棄扶濟社嗎?”
“恰恰相反,”羅素的瞳孔之中仿佛映著光,“我是要拯救它。
“防止扶濟社墮落的最好辦法,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它如果墮落會變成什么樣子、引發什么禍端。如此一來,監督者就不再是你我,而是大眾。”
聞言,翠雀眉頭緊皺。
她顯然還是對此有所遲疑:“可是……只是你離開幸福島,分量還不夠吧?”
“是啊。”
羅素嘴角微微上揚,輕聲答道:“所以我還準備了其他的東西。
“鞘確實是消失不見了。他可能是去了崇光島,也可能去了涌泉島。
“——這是一個絕妙的借口。
“我可以用‘理發師’的名義,把理發師、絞殺與劣者打發去涌泉島。而這將成為‘賽綸董事長’對扶濟社提出的一次‘委托’,追緝在幸福島引發了巨大混亂的兇犯,并奪回他手中的關鍵情報。我同時會以理發師的名義,對絞殺與劣者派出任務,來讓他們在涌泉島幫助當地的‘扶濟社’構建分部——他們本就互相看不順眼,這會拖住他們很久、讓他們一時半會回不來。
“與此同時,我再以董事會的名義,將‘羅素與翠雀’調去崇光島。于是在明面上,扶濟社的高層領導就只剩下了麥芽酒與冰水。
“之所以留下麥芽酒,是為了讓它不會混亂的太早;而留下冰水,則是為了讓它的混亂能夠在恰到好處的時候結束。
“在時機恰當的時候,麥芽酒就會‘遇刺’。而冰水將會為調查這件事而進入下城區……如此一來,扶濟社就會進入實際上群龍無首的狀態。
“然后我們再放出來一些謠言,宣稱‘羅素’與‘理發師’都死在了其他空島里。人們就會認為,這是公司對扶濟社出手了。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或者說,在實際上并不存在、僅存在于人們想象中的,來自于公司的巨大壓力之下,我們就可以看清……到底有什么人是真心想要為他人而奉獻,又有多少混入其中只是為了受賄、撈錢……甚至加入本身就是為了背叛的渣滓。”
翠雀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
“你是要……考驗人心嗎?”
她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可是,羅素。你別忘了……人心是最經不起考驗的。原本模棱兩可之人,也會因考驗而貨真價實的墮落。”
“我知道,我都知道。這種手段本質上是釣魚執法……但情況不同,親愛的。我們剩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羅素嘆了口氣:“我已經等不及讓扶濟社完成一次自我凈化了。”
“……資源不是應該還能撐個七八十年嗎?”
“不,是猴面鷹。”
羅素搖了搖頭,答道:“他還是通過滲透,進入了崇光島。雖然他被當地那些貨真價實的老牌人工智能所壓制,但我也不清楚這種壓制能持續多久,也不知道他在其他地方有沒有成功滲透。
“我們可以通過‘門’抵達任何角落,卻沒有足夠多的‘眼’來觀察世界。尤其是,巴別塔都是人才與精英——這同時也意味著,我們對低層根本一無所知。
“所以,我才需要扶濟社。我們需要那些生長在底層的花朵,讓這些看似柔弱的花團結起來、成為抵抗猴面鷹的藤墻。
“——說到底,猴面鷹必須通過傳輸文件才能控制他人的腦子。從公司的角度進行審查,命令封禁是沒有意義的。但或許被人們所信任的扶濟社,在這個時候說話能好使。
“我們需要的,不是一支軍隊、也不是雇傭兵團。而是人們對我們的信任、以及執行力。所以我需要最激進的手段,以及最為純粹的、被考驗過的信任。哪怕這考驗的因由本身也是被我所生造的,但人們在其中展示出的‘心’卻是真實的。
“這世界已經被巨龍分割、被公司壓碎。人們散落在世界各地,他們的‘意識’再也無法凝聚為群體。
“這能讓他們離幻夢更遠……同樣,也讓他們離希望越行越遠。”
羅素對著翠雀伸出手來,眼神澄澈。
“若是你仍有疑慮,就隨我來吧,芙洛蒂。你盡可看著我、監督我……然后在我背離道路之時,提醒我。”
“而在那之前,我也將照顧你,守護你,支持你……”
話音落下,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不只是朋友,同事,戀人,愛人……更是志同道合之人。
翠雀也將手放到了羅素手中,仿若在宣誓什么、又像是在預演什么:
“我們志同道合……”
“我將與你同行。”
所以全勤君又嗝屁了一次,化為了一道復活甲……之后的更新也放到零點之后好惹!
不過這個月的全勤君恐怕本身就不太好活,因為等十幾號我可能要請假玩朱紫——
到時候會直播的(震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