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昏沉如淵,鞘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洋流中的旋渦。
無數過去的碎片一股腦涌上心頭,每一句他無法忘記或是曾被忘記的言語都不可抑制的襲上心頭。
「小心一點,千萬小心….你們身上背著我們的命呢。」「記好了,絕對、絕對不要站出來!」
「.…..別去。」
「——告密者溫迪!他就是永無島的告密者!」
我可以給你一種未來的可能性,追尋理想的可能
「…..笨蛋,半吊子,小丑,裝模作樣的怪人。」
「因此,你也從來就沒有什么罪要贖。」
「戒驕戒躁,孩子。若是不知應該怎么做,就保持沉默。因為正義無需聲張自己,真理與公義不言自明你不需要讓人信任你,因為你并非是一個領袖、也不打算成為領袖。你只需要對自己負責一一對你作出的決定、付出的犧牲、承擔的后果而負責。」
「我能救下十個人,一百個人,一千個人…可我該如何拯救這個世界呢?」
你覺得你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嗎?
「老師….你這樣小羅素怎么辦?愛麗絲姐姐怎么辦?」「若是人生僅此一次的舞臺,就放開手來演個痛快吧。」「鞘,你遇事則退,一事無成。我不想寬恕你,但我又必須這樣做。因為神是不公平的——因為就算卑劣如你、就算你放棄了這么多次,卻仍有機會來實現自己的價值….而更多的人卻窘于能力不足的困境,竭盡全力也無法掙脫絕望。」
「……我好想你。」
那些窸窸窣窣的言語宛如在腦中撲打著的蛾翼,他或是聽見了一切、或是什么都沒有聽見。
最后只留下浸滿了絕望與悲傷、微微顫抖的最后一句低語,在他腦中清晰無比的回響著。
——下一刻,溫迪驟然驚醒、大口大口喘著氣。
冬日冰冷之極的寒風隨著他的呼吸,灌入到了他的口鼻之中、溺入他的肺泡。驟然吸入的冷風,讓他忍不住嗆咳起來。
就像是從夢中醒來…..那些來自「未來」的記憶如指間流沙,眨眼間便消失不見、完全忘了個干凈。只剩下似有若無的錯覺,讓溫迪感覺眼前的所見所聞似乎從哪里見過。
溫迪感覺自己正被人扶著、手腕被人緊緊攥著。此刻的他是那樣的弱小而無力,無法掙脫他人的束縛。
周圍的那些孩子們聚集在一起,卻要么是低著頭、要么臉上充滿了驚恐與畏懼。
而在他們視線的末端,兩個理應讓溫迪感到無比熟悉、
如今卻莫名感覺有些陌生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中。
一個褐發而干瘦、有著嚙齒類的耳朵和尖銳牙齒;一個金發而強壯,個頭要比同齡人高一截。
那是「邁克爾」和「約翰」。
他們的雙手被細而堅韌的繩子綁在一起、背對著背,身上遍體鱗傷。他們的四只手被綁在一起、掛在虛空之
虛空中,將兩人吊住的是一個卡通化的「彎月」。在彎月的周圍,如同被油墨浸染、一小塊天空都變成了蠟筆般
的抽象的深夜。
而他們兩個就這樣被掛在夜空中,畫風與周圍的環境完全不同。
一個四肢異常纖細、在肘部與肋部之間長著一層飛膜的短發孩子,正繞著兩人自在的飛在那邊夜空中。他的畫風和周圍的環境非常適配、也宛如動畫一般,如同孩子所喜歡的童話。他的手中握著一個相當夸張、滿是尖刺的巨大釘錘。
「壞東西,背叛了軍團!」
彼得·潘尖銳而不滿的聲音響起:「告密者!壞東西!叛徒!你們的腦子里
面塞了屎,居然敢背叛彼得·潘、背叛永無島!我那么的喜歡你們,結果你們也變壞了!」
「是你先殺了仙蒂——」
邁克爾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憤怒:「我看到你把她殺死了!」
「那是因為她也變成了骯臟的大人!」
彼得·潘看上去比他還要忿怒:「她喜歡上了一個大人,彼得·潘必須在她變成大人之前殺掉她!潔凈的死總好過骯臟的活!」
「你把我們從高處扔下,從不管我們愿不愿意!」
「彼得·潘總會接住你們的!」彼得·潘狡辯道。
「你沒有!你把喬伊摔死了!」
「還有桑切斯,他也被你摔死了!」約翰跟著說道。「再好的魔術師也總有失手的時候,」彼得·潘揚聲道,「他們從高處飛下來的時候,都在很高興的尖叫呢!」
「他們那是害怕——」
「你撒謊!」
不等邁克爾回話,彼得·潘便是一錘砸了過去。
那是能夠輕易將人的頭錘爆的巨錘,但邁克爾的臉上卻只是變得血肉模糊。他和約翰夸張的被擊飛,如同蕩秋千一般掛在月亮上繞著蕩了一圈。
見狀,彼得·潘樂的哈哈大笑、然后反手一錘又將約翰砸飛。這次連著繞了三圈,才終于摔落下來。
「快說吧,彼得·潘讓你們說。為什么要去找大人們告狀?」
「因為我們想要離開——」
「——所以呢?大人們來了嗎?」
彼得·潘得意洋洋:「他們沒有來,他們也騙了你們!「大人才不值得信賴,大人是最骯臟的東西!」
他說著,手中的錘子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藥鍋。他的左手一繞,原本背對著的兩人便各自轉了半圈、變成了面對著面。
「就是該這樣嘛,親一親!」
看著兩人血肉模糊的臉撞在一起——透過對方的臉,看到自己如今的樣子,彼得·潘幸災樂禍的笑著:「快說
吧,還有誰也背叛了我?說出來的話,我就讓你們死的痛快點。不然的話,我就把你們和癩蛤蟆、蜈蚣、淤
泥、狗屎和臭鞋底一起燉成湯!」
他說著,天上的月亮下降。將兩人垂入到了墨綠色、充滿臭氣的沸騰湯鍋中。
那湯鍋燙的兩人不住慘叫,身體宛如剝了皮的青蛙一樣
不斷彈起。
但是邁克爾卻是咬著牙,一個字都不說。
約翰一邊慘叫著一邊高呼著:「就只有我們,就只有我
們!」
「彼得·潘不信!你們兩個又不是最大的孩子,為什么會
是你們去告狀?」
隨后彼得·潘回過頭來,威脅著孩子們:「肯定還有人!
快站出來,負起你們的責任!
「你們快把他供出來,不然的話我就挑一個人和他們一起燉了!」
「真沒有了,真沒有了!」
孩子們恐懼著,高聲呼道。
「沒有的話,就要燉了——你!」
彼得·潘隨手一指,指向了那個留著凌亂的黑色短發、看上去怯懦而又恐懼,幾乎要哭出來了的半大男孩。
——正是溫迪。
溫迪下意識的想要往前踏出一步,卻被正緊握著他手腕的女孩一把用力拽了回來。
「.….別去。」
女孩小聲說著。
那一瞬間,溫迪回憶起了過去的記憶。
他想起來了,邁克爾和約翰在即將被抓的時候,特地對自己說過:「記好了,絕對、絕對不要站出來!
「因為我們已經死定了,你再出來也沒有任何用。但你只要活著….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
于是就算被彼得·潘指著,溫迪也是一動不動。就仿佛這一切與自己毫無關系。
「很好,很好。」
彼得·潘陰著臉:「彼得·潘說了就算話。」
隨后,他便伸出手來一招一一溫迪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但飛走的并不是他…..而是在他身邊,握著他手腕的那個女孩。
「你干嘛一直拉著溫迪的手,你是不是喜歡他?」
彼得·潘臉上充滿了憤恨:「果然,你就是那個叛徒,有了不潔的感情——你也一起去死吧!」
不是的,我才是——
溫迪下意識的想要申辯,他踏前一步。
想要告狀什么的,的確和邁克爾和約翰沒有關系。
那原本是溫迪發起的計劃.……因為他足夠的聰明,意識到了一切真相——如果這樣下去,最終所有人都會死。因為彼得潘只想要和他一樣「永遠是孩子」的同伴,但人都是會長大的。可是溫迪自己不敢去執行部,他光是想想腿就會打哆嗦…所以才叫上了和他關系最好的邁克爾、以及最強壯的約翰。
假如要讓背叛者死的話,那就讓我一個人死——
溫迪頭腦發熱,想要沖過去說出一切。
「...…別去。」
一個空幽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就在那一瞬間,溫迪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腕一緊——仿佛有什么幻覺正拉著自己。
女孩之前用力拉著他的手,勒疼了他的手腕。那種痛覺殘留在他的手臂上,讓他感覺每時每刻都有人拉著自己的手腕,告訴他「別去」。
那一瞬間,幼小的溫迪感受到了一種恥辱他為自己的膽怯而感到羞恥。
一種混雜著憤恨與委屈的感覺襲上心頭,他仿佛能感受到周圍每一個人的心一一仿佛感覺所有人都在譴責自己。無論他們是不是在看著自己,無論他們的表情是什么,溫迪都感覺他們在心里說著自己的壞話。
但是溫迪的理智告訴他,邁克爾說得對……他們作為背叛者,無論如何都會死。既然如此,那么能少死一個也是好的。
——可是,因為自己沒有承認,卻有無辜者死了啊!
溫迪心中感到了痛苦。
但心中的理性告訴他:現在再站出來已經晚了,因為彼得·潘已經說了想要殺了她,就算自己這個時候承認也只會讓彼得潘更憤怒。她還是會因為和自己關系太好而死,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那么,只有自己這個時候不站出來,才能多救下一條命——哪怕只是救下自己的命,也總歸是能多活一個。而只要自己還活著,就能幫其他人繼續想辦法逃出去,因為他有著失敗了一次的經驗..…
這明明應該是正確的才對。
如果是大人們的話,應該也會這樣做。
可是、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你卻會感到如此痛苦對吧?」
說完這句話,彼得·潘的表情突然完全變了。
他那種幼稚而極端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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