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瓿生物醫療駐涌泉島分公司,涌泉島第一療養院。
一個提著沉重公文包、身著盛裝的光頭男人,沉默的出現在了門口。
他的皮膚是深青色的,上面有著細密的一層魚鱗、瞳孔也閃爍著冷色調的光。
他走到療養院門口的安檢門時,隨意抬頭看了一眼門、與掃描虹膜的機器對視著。
下一刻,男人便若無其事的走了進去。那些似有若無對準他的諸多炮臺也移開并復位。
而在賽博空間內,一個透明一些的男人殘影則被復制了出來,并一直停留在剛才的原地。他保持著看向安檢門的動作,瞳孔中射出錐形的淺藍色光輝。
屬于他的個人情報憑空浮現在系統中,而他的「職業」與「權限」則變得一團模糊、飛快變動著。近乎只是一瞬間,「高級心理診療師」就成為了他的新職業。
緊接著,光頭男人的形象,開始在療養院內開始飛快復制
他在現實空間里每走出一步,在虛擬世界中便有不止一道幻影從他身上脫離、向著四面八方緩步走去。他們繞過了編碼墻,操控著療養院內的每一個設施。并在控制自己面前的設施之后,如幻影再度消失。巡邏的網絡安全師在路過時,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更沒有察覺到入侵者。
無數攝像頭、智能門、安檢門、機仆…..所有內部聯網設備的指示燈都閃爍了一瞬,隨后他們的控制權都被完全接管。
男人從容不迫的走向了偏廳,攝像頭避開了他的身形。一位美貌的機仆向他走來,對他恭敬行了一禮、隨后接過了他手中的手提包。
她走向了沒有人的角落,十幾位機仆以此聚集過來。她們打開手提包,從中拿到了如同移動電源一般的貼片炸彈、毫不猶豫的將其貼向自己裙下。
全程所有人都沒有一句對話,攝像頭避開了所有人。緊接著,火警警報被拉響。
「嗚——」
療養院內的所有人,眼中的UI都被代表警告的深紅色浸染。無論是在吃飯亦或是睡覺,都被一陣微麻的刺激感強制清醒、并通過耳中響起的女聲警報,引導他們立刻跟隨機仆前去地下空間避難。每個人的眼中都浮現出一道明黃色的箭頭、懸浮于空中。并有諸多信息浮現在他們視野旁邊,包括那并不存在的火災還有多久會蔓延到他們的樓層。
雖然有些緊張,但沒有任何人感到慌張。行進的人群并不算慢,但也絕對算不上快。人們甚至都沒有快步走,更不用說是慌慌張張的跑起來了——因為通知是絕對及時的、而通過人工智能計算得出的疏散路徑也是絕對來得及的。
人們總是相信他們的科技。
越是聰明人、越是管理過人的上位者,也就越是相信科技——因為沒有心的技術,比活人要可靠的多。
但他們不會察覺到,那些護送著他們撤離的機仆們、裙下一個個都貼著閃爍著紅光的炸彈。那只是手機大小的貼片,卻足以將周圍數米的范圍內炸到什么都不剩。
原本能夠輕易查出這一切的安檢門,也像是瞎了一樣。明明已經掃描了出來,卻完全沒有報警…..就如同在他們的判斷程序中,發現機仆身上貼著爆炸物并不是什么大問題一樣。
很快,隨著攝像頭上傳所有信息、并被療養院的人工智能加以分析后,他們立刻察覺到一樓餐廳的某個包間中,人們并沒有聽從警報而第一時間撤離。
兩位機仆匆匆向那個方向一路小跑的飛快移動過去,而光頭男人腳下的步伐仍舊沒有任何動搖。機仆從他身后跑到了他身前,他卻仍是慢悠悠向著那里走去。
只是過了不到兩分鐘,人們便秩序井然的被清空到了地下。
光頭男人的身上,無數
貼片炸彈被激活、閃爍起了紅光。
「先生女士們,請立刻避難!」
前方打開的房間門中,傳來了機仆們有些焦急的聲音。她們并不會產生「焦急」這種情緒,但為了催人快一些,她們可以在自己的言語中加入會讓人們感受到這種感情的元素。
不過,她們的催促似乎遇到了阻礙。里面的人并不愿意出來。
但是沒有關系。
這原本也在計劃之中。
早在他通過第一道安檢門的時候,就已經入侵了所有房間的監控。并且查看到了具體情況。
雖然不知道羅素什么時候提前離開了這里不過其他人是來不及走了。
絞殺。劣者。翠雀。壞日。
扶濟社勢力的核心人員都在這里,可以一鍋端了。
甚至還有一位精靈董事真是意外之喜。
當然,最保險的手段其實還是把他們趕到封閉的地下空間。在那種狹窄的空間里,沒有任何逃脫與抵抗的空間——考慮到之前絞殺展示過了具有防御能力的法術,爆炸或許還需要第二波。但那樣的話,還可以順便炸死七空島的不少高層人員,從而將整個扶濟社拖入到負面輿論中。
哪怕扶濟社什么都沒有做,甚至本身就是最大的受害者但只要輿論給出一個指向就足夠了。不需要他推波助瀾,民間的謠言也可以將一切都解釋清楚。
不過,他們看起來似乎都很是警惕,刻意選擇沒有進入那種封閉空間——這也很合理。
巴別塔能給他們從囚籠中逃離的能力,他們是不畏懼火災這種慢性災害的。所以他們遲遲沒有離開也很合理,不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也很合理…..畢竟巴別塔的力量不適合給外人道明。
但使用這能力逃生的前提是,他們必須能夠接觸到一扇關閉的門。
所以,男人才特地派出機仆先將他們的房間門打開。這就是為了封印他們的逃脫能力。
「先生們,請跟我們來——」
在他的操控之下,兩位機仆貼身走向了壞日與劣者。這兩位高階靈能者,假如不在第一時間加以處理、或許有辦法能夠將爆炸阻止。所以在他的設定之中,那兩人身上的炸彈會先一步引爆。
在對他們造成有效控制、或是將他們炸傷之后他身上的炸彈才會后一步引爆。
那么…..
仍舊保持沉默的男人,瞳孔之中彈出無數個面板。那是他所帶來的這些炸彈的操作面板。
男人沒有發狠話的打算,也沒有解釋自己計劃的想法。他在走進房間的一瞬間,毫不遲疑的用自己的意識按下了確認鍵…..
——本應如此。
但事實是,他的軀體就突然失去了意識。
猴面鷹感到了疑惑。
他所操控的軀體上,所貼滿了的貼片式高爆炸彈已經解除了保險,在他死亡或失去意識的第一個瞬間、所有炸彈就應該會直接引爆。
可是,在他操控的軀體失去意識的一瞬間——那些炸彈上的指示燈卻也在一瞬間全部熄滅了。
不僅如此。
那種無法阻止的「空洞」感,甚至還在向上蔓延。
4306/4318第599章猴面鷹:系統刪除
已經完全被猴面鷹所操控的涌泉島第一療養院,幾乎所有電子設備在同一時刻、全部失效——
無數攝像頭同時熄滅、并慢慢復位,所有的儀器設備發出關機的聲音,全部機仆剎那之間在原地停頓了一瞬,療養院內的燈光全部熄滅,人們眼中的UI圖象充滿了混亂的馬賽克,那些現實增強的特殊指示也全部消失。
——剎那之間,整座
療養院的所有電子設備都被強制「停機」。
而那種空洞感仍然還在蔓延——
無法偵測,無法察覺,無法感知。
猴面鷹所操控著的無數「分體」,一個接一個的失去響應。
涌泉島、崇光島、通神島、太陽島…那些存在著他分身的空島里,一些特殊的設施中的一些房間突然齊刷刷的熄燈、所有設備停止運轉。街頭巷尾的一些攝像頭突然斷開連接,一些公司內網的電腦一排排的全部熄滅。此時正是傍晚時分。
那些空島上肆無忌憚釋放出的霓虹燈光,都仿佛因此而變淡了一些。
某些人走著走著路或是做著做著事,就毫無預兆的突然昏倒在地。他們腦中芯片的操作系統、以及儲存著的所有用戶資料以及程序全部被格式化,一些用戶新下載的程序中的某個文件突然被刪除、導致某個程序或是軟件完全打不開。
——距離男人踏向房間門口,才剛剛過去了0.42秒。直到這時,猴面鷹才終于察覺到了些許不對。
「等等,饒我一命——我們不是敵人!」
猴面鷹非常強烈的發出了信號。
有一個他看不見、也無法察覺的可怕敵人,以某種他完全無法抵抗的姿態、以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能力,正在堅決的抹除掉他的存在。
能做到這一切的,只能是名為「鞘」的那個人。
羅素的親生父親,同時也是羅素的敵人。
那個殺死了巨龍,將精靈董事們的計劃破壞掉的家伙、被教會所操控的利刃。和他一樣,都將自身的意識上傳并數據化的「同類」。
就在今天、不久之前,他們才剛剛對話過。鞘對自己發出過警告,讓自己的行動收斂一些。而猴面鷹也將自己操控的那些「狼人軍團」直接拋棄,示意自己當前絕對無意與教會為敵、并向鞘示好——若是有朝一日,教會打算拋棄你、你也可以來到我們這里。我們才是同類。是的,猴面鷹能清晰的感受到鞘他理應和自己應該是同一種人。同樣的空虛,同樣的無意義,同樣的平凡..同樣的背離希望、期待滅亡。
他們是「黃昏之卵」的同一面……或者說,只有他與鞘完成融合、他們才是完整的。
如同羅素能夠觀測他人的內心、并改變自己的軀體與心靈.…這是一套完整的能力;而猴面鷹也能夠隨意將他人的意志與自身完全融合、使他人成為自己的一部分。可是,他并沒有將這種數字化的意識「刪除」的能力。被他同化的人,就將永遠成為他的一部分,因為哪怕是他自己、也無法否定自己的存在——說到底,他早就不是最初的那個「猴面鷹」,而是「阿尼瑪·阿尼姆斯」了。
但如果擁有了「鞘」的能力,他就能夠將一部分的自我「完全刪除」。
作為相關領域的研究人員,他當然知道……數據的自由增加是絕對臃腫而無意義的,若是繼續這樣成長下去、自己恐怕只會變成一個肉團。因為自己并沒有「刪除」的權限,那樣就無法完成自我優化。
而鞘只擁有「刪除」的能力,卻無法讓自身的存在增加這意味著他所擁有的東西就會變得越來越少。只會減少而不會增加,與只會增加而不會減少是同樣有害的。
「我們應該是同類,我們本為一體——不、我愿意以你為主體!」
猴面鷹又退了一步。
「我可以幫你對抗羅素……我也可以幫你對抗教宗!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們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至少、至少讓我活下來……」
但是他的存在,依然被堅定的刪除著。
跨越空間、跨越網絡與現實的阻隔,無數猴面鷹的備份都在被那股無形的力量不斷刪除。
猴面鷹感受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機。他第一時間想要催動那些頭顱聚攏起來,再度以群體神的姿態顯現。
但是這次,猴面鷹甚至連信號都發不出來,一切信號都被完全掐斷——
現實世界中,二十出頭的黑發年輕人、將自己的手插在了光頭男人的胸膛中。
鮮血滴答的向下流淌著。
那是一位有著憂郁的目光,剛從大學畢業、對未來充滿理想的青年。
而他的頭上,浮現著一道黑色的光環。身后是一對黑色的羽翼。
那是真正的「黑色的光」——就仿佛它并不存在于這個世界,而是「凹陷」下去的「不存在的光環」。
——直到最后被完全抹除,猴面鷹都沒有看到那個近在咫尺的男人。
「真是悲傷……」
鞘嘆了口氣:「果然,還是沒能完全吞食啊。」
「...…失敗了嗎?」
翠雀有些擔憂的湊了過來。
「成功了一半。能力與記憶都已經到手了,他的身體也被我吃掉了。我能感覺到,我已經變得完整。養分已經非常充足了……隨時都可以完成孵化。」
鞘的聲音沉穩如鉛石:「只有一小部分,完全被剝離了情感與人格的‘程序,,逃到了教宗那邊。畢竟羅素的能力對‘程序這種虛幻的東西還是無法完全生效的.不過總體來說,目的已經達成了。」
「……好久不見,老師。」
壞日沉默了很久很久,還是在漆黑的房間中、背對著窗外昏黃色的夕光,開口輕聲道。
而鞘表情復雜,背對著壞日,始終沒有回頭:「初次見面,南流景…….我為未來的我所做出的不成熟的舉動而向你道歉。
「希望你們在漫長的黑夜之后,還能夠看得見真正的朝霞。
「至于‘我,。如此罪惡滿懷的靈魂、那頭格外焦躁的狼…..終究也是不配活到那個時候的。
「如今的羅素,只不過是披上了狼皮的人。
「就讓他代替我,去與你們一同等待未來的朝霞吧。
「最后,提前祝你生日快樂,羅素。」
憂郁的青年自言自語道:「還有……
「對不起,愛麗絲。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