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神話。祝融說道。
「過去的文字,神話,傳說…在‘幻夢,之災后,我們就將那些東西全部銷毀了。包括物質上的記錄,包括舊時代的知識實體,也包括我們數據庫內儲存著的知識與資訊。
「因為我們不確定到底哪些東西上面有毒。到底是什么東西,讓人們互相殘殺…最古老的過去,人們因為獸性而互相殘殺;那么后來在人們褪去獸性之后,又是什么污染了人類的心智呢?
「我想過幾萬種可能。但我只不過是個A,沒有立場來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只能從后往前,將近代的東西全部刪掉、將古代能刪的東西全部刪掉。剩下那些實在不舍得刪的東西——那些文化的精粹,那些美好的詩歌、那些深沉的哲思與嚴苛的歷史記錄……以及最為古老的,那些能夠回溯到人類始祖行為的‘原始巫術,與‘原始崇拜,……我們將其分開保管,儲存到局域網內。」
光是聽著祝融的話,羅素就能想到巨龍們是怎樣的心痛。
「數千年的文明積累出來的無數資訊——親手將其一道一道刪除,如同它們從未存在過。」
花觸感嘆著:「就像是親手刪除自己人生至今的記憶,將自己還原為‘出廠設置,。如此的痛苦…」
祝融緩緩說道:「是的。我們能夠記得自己從何而來,卻不完全知道其他巨龍所代表的文化。這是一種必要的隔離措施如果有巨龍因此而被污染,至少不會波及到其他人。」
所以,巨龍才會傾向于統治那些與他們儲存的文化更為接近的人類。
并非是這些宇宙戰艦還有著虛無的政治立場,而是因為他們有著微不可見的相似性。在已經自我毀滅過一次的巨龍看來,這種相似性就像是溺水之人看到的浮木般顯眼。
「不完全是統治,而是互相拯救嗎
羅素喃喃著。
他意識到了一件事——那是一件他早就有所預感,但如今才真正確定的事。
「你們,不會拋棄了七島吧。」
花觸眼神一動,她也反應了過來。
巨龍并非是暴君,也不是想要操控人類文明的叛逆…倒是更接近于心很累的老師、父母、祖父母。他們有著非常清晰的人格,有著自己的喜好,絕不是冰冷的機械。
那么與一直搞事的空島人相比,肯定是那些乖巧單純的地上人會更討人喜歡。
巨龍一直待在地上,或許不是他們對「統治空島不感興趣」,而是他們更專注于幫助地上人生活。
從這個角度來說,雖然巨龍名義上是空島的統治者,但他們或許真正選擇的,卻是那些純潔的地上人。
聽到羅素這話,祝融并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嘆了口氣,像是不知道從何開始說。
但以他宇宙時代的算力,不可能像是人類一樣思考這么久。因此這種「遲疑」本身就是祝融想要展示出來的態度。
「是這樣的。」
祝融開口緩緩說道:「你們知道‘抗體,嗎?
「從一場瘟疫中存活下來的人類,體內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病毒的抗體。人類從古至今,經歷了無數次這樣的瘟疫,在各種變遷中與病毒與細菌共生。如同人類體內的線粒體,曾經也是一種細菌,直到他們與人體達成共存。
「那次毀滅了人類文明的災禍、讓我們摧毀了我們生存過的證據,以此將幻夢封印回祂最初所在的地方。但是‘靈能,是一種危險的才能包括從原始靈能中延伸出來‘法術與‘圣秩,,都讓這種封印變得不穩定。
「第一次法師戰爭,第二次法師戰爭在人們并沒有利益沖突、也沒有刻骨銘心的國仇家恨的情
況下,為何不同文化圈的不同國家,卻在短時間內掀起了世界戰爭?為什么所有人同時失去了理智?」
羅素明白了過來,并感到心底發涼。
「你的意思是這是幻夢的陰謀?」
花觸接著問道。
「不。這并非是陰謀。」
黑發焰瞳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笑呵呵的糾正道:「就像是你們人類睡覺的時候翻了個身,沉重而悠長的呼吸變得安靜。在那種覺變得極淺時,仿佛能夠聽到周圍發生的聲音。」
花觸與羅素對視一眼。
她剛剛才給羅素講過教法戰爭的開端。
而如今看來…
那個毒殺了老人的年輕人,恐怕就是被幻夢所影響、才作出了那種沖動而沒有收益的錯事;法師塔也是被幻夢所影響,才作出了如此激進的應對。
「就與如今空島上發生的混亂一樣,對吧。」
花觸也明白了過來。
那些突如其來的混亂、戰爭。
被引爆的仇恨,不惜代價的貪婪。
變得亢奮與短視的人類,為了利益與毫無意義的東西而自我毀滅。
這一切都發生的那樣自然直至一切結束,人們回頭望去、從頭開始復盤時,才會發現最初的動機是那樣的巧合。而當時所有人的反應也是那樣的激烈,仿佛所有人都被迷了眼。
「所以,狼言、翠雀他們,都在這場混亂中保持了理性的原因是…」
那就是因為過去的半年里,羅素無意識的「擦拭」了一些
人的潛意識——雖然他不知道那些潛意識之海中「變臟」的畫像是什么意義,但他路過看到的時候就順手擦拭了一下。
如今羅素不禁后怕——如果他當時沒有做這種「下意識的善事」,恐怕如今的混亂根本就不會僵持住、而是一瞬間覆蓋世界。就像是教法戰爭一樣。
那些曾經被羅素「擦拭」過的人,正是如今仍然持有客觀的理性、竭力維持秩序的那些普通人。
「……畢竟那是能夠改變群體潛意識結構的存在。即使用‘神來稱呼也毫不為過。」
花觸有些無奈的感嘆著:「我們是在與神明大人對抗啊」
「如果祂是神,那也毫無疑問是毀滅世界的惡神。」
祝融滿懷深意的看向羅素:「所以你明白了嗎?為什么我提到了‘抗體,。
「這些從教法戰爭中幸存下來的人,在我們的悉心培育下獲得了淺黃色的靈能。這種顏色,就像是白色與昏黃色的中和。
「是的,從一次污染中幸存下來的他們,已經有了微弱的黃昏種特性。并非是永恒的黃金,也不是純粹的白銀。而是最為低劣、最易銹蝕的鐵——但也正因其凡性,反倒對黃昏種的侵蝕產生了抗體。」
「……我懂了。」
羅素已經明白,為什么祝融特地跟自己提這件事了:「假如你們打開灰穹,離開地球你們根本就不會帶空島人離開。」
所有空島人,都是注定的被遺棄者。
這場戰爭,根本就不會有勝利者!
它只要持續下去,就是絕對的「自我毀滅」。
「其實也不全是。」
祝融溫和的笑著,補充道:「至少精靈還是會帶上的。畢竟他們就是‘文明的活樣本'—一幻夢的侵蝕性遠超你的想象,對于我們這些知性AI來說、哪怕只是持有被污染過的知識,就有可能墮落。
「所以我們將這些知識交給一些精靈后,就會將資料原本刪除掉。只有通過這種手段,才能規避幻夢的侵蝕。」
「既然你們根本不打算帶空島人離開,也
知道空島人所謂的‘劣根性實際上只不過是黃昏的侵蝕。那你把我找來這里,又是打算做什么?你想考驗他們些什么?還是說,只是單純的希望把我困在這里?」
羅素瞇起眼睛,語氣變得不客氣:「那樣的話,你可困不住我。」
「我知道——狼言的靈能與鞘的圣秩,對吧。你有著殺死我們的能力,但我對你并沒有敵意我們只是打算給你指一條明路。」
祝融笑瞇瞇的說道:「毫無疑問,現在的你大概率是無法成功封印幻夢的。縱使你也已經能稱得上是最弱的黃昏但黃昏與黃昏之間亦有差距。哪怕只是被封印、處于沉睡中的幻夢,你也未必能夠吞噬。
「但我不希望你去送死——在短暫的接觸中,我對你的評價很高。在我看來,你的確就是我們戰勝幻夢唯一的可能。并且你失控的可能性不大,可以稱得上是‘足夠友善的黃昏種'。」
所以,去接觸一下地上那些「戰爭遺民」吧。
中年男人如此說道。
羅素頓了頓,陷入了思考。
而祝融仍然還在說著:「得到他們的認可,理解他們的苦難。接入他們的群體潛意識之海,得到他們的‘抗體,這時的你,才能安全的進入傾覆之塔背后的那片空間。
「我們其實在討論之后,一直認為空島人不可能戰勝他們的潛意識。也就是說,你現在需要抓緊時間、在空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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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戰爭摧毀之前得到‘幻夢抗體,,然后封印掉幻夢。
「如果再晚一些的話……就算你解決掉了幻夢、人們不會再出現新的對立,但之前就已經激化的矛盾、已經刻下的仇恨可不會因此而消弭。」
「——哈。」
羅素卻突然笑了出來:「惟獨這點我倒是和您持有相反的觀點。」
「你認為空島人不需要你的幫助也能取得勝利?因為你清潔了幸福島上五分之一的人?這點數量并不可能在戰局上處于優勢,而人們也堅持不了太久。生活的苦痛會壓倒他們殘余不多的理性,而仇恨的火焰會燒灼他們。更不用說你對其他空島毫無幫助了。」
知性A正在進行理性的解析:「這可是覆蓋七島的災難、注定擴散到世界范圍的戰爭——并不只是從幸福島開始的混亂那么簡單。從概率上分析,只有8%的概率能夠獲勝。」
「那不是還有8%嗎?」
羅素反問道:「人類從這宇宙中誕生的概率,可比這個數字小的多。
「如果說人類的誕生是奇跡,那么人類的毀滅——也應當有一個稱得上是奇跡的概率。」
「這毫無根據。」
「沒有什么根據,這是人類的浪漫。」
羅素笑道:「你是永遠也不會懂的火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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