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等人幫著黃貴,把受傷的狗都送到了黃貴的表弟蔣明家里。
蔣明也是打狗圍的獵人,作為第一個帶狗進入小孤山去圍那傷人野豬的獵人,他家里的五條獵狗三死兩傷。
當趙軍他們來在蔣明家院外時,正好遇見了從門里送人出來的蔣明。
巧的是,蔣明送的不是別人,正是永勝屯衛生所的大夫趙德江。
比起永安屯衛生所只有一個大夫韓尚,永勝屯的衛生所可是配備著兩個醫生。
可自從那頭野豬連翻傷人挑狗以后,這兩個大夫都忙活不過來了,不但每天要給那些受了傷的村民們換藥、打針,還要兼職獸醫,照顧各家受傷的獵狗。
都說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既然趕上了,剛給蔣明家獵狗打完點滴的趙德江,只能再轉身回屋,為黃貴這幾條狗縫合、包扎、打針。
四條狗加起來縫了有三百多針,而其中有條黑狗的脊梁骨折了,趙德江說其命不久矣,不想給這狗看了,但耐不住黃貴苦苦哀求,還是為它縫合、包扎了外傷,并掛上了消炎針。
如此蔣明家外屋里,六條狗各個掛著吊瓶,就算是十幾、二十年后的寵物醫院,恐怕都少見如此場面。
從把狗送來,眾人就一直忙活著照顧這四條狗,趙軍等人也就沒能找到機會和黃貴、蔣明告辭。
直到趙德江背上醫藥箱,說要去魏來家,給魏來家那兩條被野豬挑傷的狗打針,眾人這才一起從蔣家走了出來。
先送走了趙德江和魏來,黃貴才沖趙軍、周建軍抱拳,道:“兄弟,老哥謝謝你們了。”
此時趙軍最知道黃貴的心情,也知道現在和他說什么都有沒用,于是只簡單安慰了他兩句,便和周建軍一起離去。
臨近周家時,就聽周建軍家里傳來陣陣狗叫聲,趙軍沖周建軍一笑,道:“這回我大外甥又睡不好覺了。”
周軍笑道:“沒事兒,孩子比原來大了,好哄多了。”
二人說話間,來到院門口,隔著柵欄,趙軍看見四條狗都撲過來扒門。
這四條狗,都沒拴,就那么撒在院里。
趙軍推門進院,四條狗就從前后左右的往他身上扒。
聽見狗吵吵嚷嚷地鬧聲,李寶玉從屋里走了出來,一見趙軍便迎了過來,但他先和周建軍打了個招呼,才問趙軍道:“哥哥,打著了嗎?”
“進屋再說。”
趙軍稍微安撫了下幾條狗,就和李寶玉、周建軍一起進到周家屋里。
看到趙軍、周建軍安然無恙地歸來,趙春和胡三妹都松了口氣,幾人圍著炕桌落座后,趙軍給他們講說今日山中之事。
等聽趙軍說完,李寶玉當先開口,道:“這大炮卵子這么厲害啊!”
趙軍搖頭,苦笑著看向李寶玉,道:“這豬真厲害,到今天四波人拿狗圍它,沒定住窩不說,都沒有一個炮手看見過它。”
胡三妹和周建軍娘倆不懂,可趙春卻是多少明白點兒,她憂心忡忡地問趙軍:“弟啊,那黃……什么家六條狗都沒圍住,咱和寶玉家這四條狗能行嗎?”
趙春話音剛落,周春明從外面回來,進屋先和李寶玉互相認識一下,然后問起趙軍今日進山可曾打著那野豬。
當聽趙軍又把今日之事復述一遍以后,周春明當即對他說:“孩子,要不行明天你別去了,我看看找別人來打吧。”
周春明此言一出,趙軍卻是一愣,不知道周春明為何態度有如此轉變。
“老周啊,你跟張場長咋研究的啊?”就在趙軍愣神之際,一旁的胡三妹向周春明問道。
從今天趙軍、周建軍離家上山以后,胡三妹心里就一直不踏實,這野豬鬧到現在,傷了那么多人,就已經是公家的事了,要不然那齊勝利也不會代表屯部許出重賞。
既然是公家的事,干嘛要讓自己家的孩子山上犯險?
只是胡三妹和周春明過了大半輩子,她比誰都了解周春明,知道他是生產場長,在場里主抓生產,每天腦子里想的只有統籌、調度木材和木料去支持神州建設,對于其他的事,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于是,胡三妹就緊著催周春明,讓他去找永安林場一把手張云濤商議,看看能不能有別的什么辦法。
以前林場周圍出現傷人的猛獸,無非是出些獎勵,鼓動獵人們去打。或是場里組織,或是上報上級部門,讓上級撥槍派人。
就如二十年前的打虎之戰,那次就是林場上報,請上級撥了四把半自動步槍。然后林場自己派出了四大炮手,持槍將那老虎擊斃。
可那是66年,而今林場已經不缺半自動步槍了,關鍵的問題反而成了打槍的炮手哪里去找?
若論槍法,首屈一指的當屬當年打虎的那四位。
可那四人,周成國重傷未愈,現在還在家里臥床休養呢。
韓勝利、薛寶軍自從當年獵虎之后,因私盜虎骨被林場開除。
那可是66年啊,那個時候偷公家東西,什么結果可想而知。
所以,當年的打虎四將,如今能動用的,也就只剩下了趙有財一人。
趙軍是自家晚輩,而趙有財是自己親家,拿人家老子去頂替兒子犯險,這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難道要周春明和趙有財說:“親家啊,我們這兒有個野豬,已經挑壞好幾個人了,你兒子去打可能會有危險,要不你去吧。”
于是,周春明就和張云濤商量,能不能林場出槍,和鎮里申請調幾位安保系統的能人過來。
可張云濤卻說,要是打老虎還則罷了,可要是為了一頭野豬就上報,難免會讓上級領導覺得永安林場小題大做。
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商量出什么結果來,但周春明還就改變主意,不想讓趙軍去小孤山犯險了。
此時面對胡三妹的問話,周春明搖了搖頭,道:“老張也沒啥好招,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屯里不是出一百塊錢、五十斤糧票嗎?咱們場里再給出一份,總共加一塊兒是二百塊錢、一百斤糧票,我就不信沒有人去。”
說完,周春明又看向趙軍說:“軍吶,你別去了,你要去出點啥事,我沒法跟我親家交待啊。”
“大爺。”這時,趙軍說道:“今天我上山瞅了一眼,這豬不好打呀。”
說到此處,趙軍卻是話鋒一轉,又道:“但是我能打。”
趙軍此話剛一出口,坐在他身后的趙春急忙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道:“弟啊,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大姐放心吧,我心里有數。”趙軍把放在自己跟前的杯中水一飲而盡,然后把這半透明的玻璃杯倒扣在桌子上。
趙軍就將這倒扣的杯子視作小孤山,為眾人解說道:“我昨天聽魏大哥講這豬傷那些人、挑那些狗的經過,今天我也上山掐蹤了,這個豬啊……”
趙軍說著,用右手食指點在杯外壁沖自己的這一面,逆時針地繞著杯子畫圈,道:“這豬每天都是從東往南,再往西、往北,最后又兜回東邊來,天天就繞著這山畫圈。
這豬難打是因為這個山場太平了,全是大慢崗,還特別鬧。這豬沖起來,狗圈不住它。”
雖然周家父子不打獵,但都在林場工作,對山形地勢還是有所了解的,一聽趙軍說的頭頭是道,而且在理,父子二人不禁被趙軍的這番說詞所吸引了。
趙軍見他們點頭,便繼續說道:“我今天看了,西面崗子上有倆崗包,中間是洼兜地,整個一個窩風圈子,旁邊還有幾棵大松樹,那豬晚上八成就在那兒趴窩。
我們要打,必須趕早帶狗上去,不等它起窩,就給它圍那兒!”
趙軍說完,目視周家父子,而周春明和周建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父子倆無法決斷。
這時,趙軍又周春明說:“大爺你放心,你沒看么,那野豬傷人都挑落單的,打狗圍的圍它,它頂多是傷狗,不傷人。”
趙軍這么一說,周春明他們倒是信了,確實是如此,算上今天的黃貴,已經有四波人帶狗去圍那野豬了,可無論死傷多少狗,獵人們都安然無恙。
周家人不養狗,不知道獵人對獵狗的感情有多深,他們只想著只要人能安然無恙就好了。
周春明想了又想,才問趙軍:“軍吶,那你明天還要去唄?”
趙軍點頭,道:“我和寶玉明天領狗進山轉轉,再圈一下蹤,看看怎么打。”
周春明聞言,看向周建軍道:“建軍,明天你還跟著去,給那魏來也叫上,他畢竟是老跑山的。”
“好嘞,爸。”周建軍當即應下。
時候也不早了,特別是趙軍和周建軍中午光顧著幫那黃貴忙活狗,連口飯都沒吃上,胡三妹和趙春便往外屋生火做飯。
吃完了飯,趙軍和李寶玉拿胡三妹特意烀熟的土豆拌上菜湯,來在院里喂狗。
看著四條狗吃著土豆泥,趙軍對李寶玉說:“寶玉啊,明天你跟我上山,一定拽住了這幾條狗,我不說撒狗,你千萬不能讓它們出去。”
見李寶玉不明白,趙軍對他說:“我姐夫他們都是外行,我說的太多他們也聽不明白,想打這個大孤個子不容易,可不是像我吃飯前說的那么簡單。等明天咱們先上山兜一圈,掐掐蹤,再試試狗。”
李寶玉只覺得越聽越糊涂了,當往左右一看,最后目光落在那白龍身上,似有所悟地說:“是得試試。”
第二天一早,趙軍和李寶玉五點多鐘就起床了。當然不是要這么早就上山,而是在別人家住,總不好起來太晚。
吃過了早飯,才剛過七點,趙軍、李寶玉收拾妥當,一起來西屋里找周建軍。
這時,周建軍正在坐在炕沿打綁腿呢,趙軍從趙春懷里接過大外甥,想趁著出發前抱著稀罕一會兒。
李寶玉也湊過來,笑嘻嘻地看著小孩兒,但見孩子臉上有淡淡的點痕,便問道:“這孩子臉上是長啥了?”
趙春在旁笑道:“年前出疹子了,這還得虧你倆打的熊膽呢。”
一說熊膽,李寶玉突然想起一事,對趙軍說:“哥哥,不提熊膽我都忘了,張大哥去上頭殺那個熊霸倉子去了?”
“張大哥?”趙軍聞言一怔,目光從小外甥臉上挪開,抬頭望向李寶玉時,臉上的笑容已然收斂,問道:“大褲襠啊?”
“對呀,就他唄,還能有誰啊?”李寶玉答的感覺很是理所當然。
趙軍急忙問道:“殺哪個熊霸倉子啊?”
“就你沒敢……”李寶玉話說到一半,突然感覺不對,忙把話一變,重新說道:“就咱倆下大皮夾子那山尖子翻過去,跳石塘里頭那個。”
“你……”趙軍一聽,頓時臉色一變,聲音頓時抬高了八度,但一想懷里抱著的小外甥,又壓低了聲音,瞪著李寶玉,咬牙道:“你告訴他的?”
“啊!”李寶玉應了一句,點頭道:“他還說呢,殺了有咱倆一份。”
聽說有人會分自己熊膽,趙軍臉上都不見笑模樣,盯著李寶玉,忍不住將臟話脫口而出:“他殺?他拿雞13毛殺啊?”
“他……他說要拿炸藥崩。”李寶玉有些不明白了,要是別人,他可能會想,是不是舍不得熊膽讓別人殺了去啊。
但是,李寶玉從小就跟在趙軍身后,他相信趙軍不是這種人。
可是他又不明白了,張援民想用炸藥崩熊,這是很穩妥的事啊,趙軍為何又會是這副表情?
就在李寶玉胡思亂想時,趙軍已至炕前,忙把孩子遞給了趙春,然后才對周建軍說:“姐夫,趕緊帶我上你們屯部,我要用電話。”
“啊?”周建軍都懵了,這說好了要上山,這怎么又要上屯部打電話呢?
趙軍見他不動,忙拽著他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姐夫快走,人命關天!”
周建軍還是不明白,但一聽人命關天,急忙就帶著趙軍出了家門。
李寶玉留在當場愣了幾秒,慌忙地追了出去。
周建軍帶著趙軍、李寶玉來在屯部,推門進去卻見屯部里無人,而滿屯子僅有的一部電話,正被一個木頭盒子鎖著。
這木頭盒子一端有孔,可以穿過電話線,但整部電話機的機身都裝在木頭盒子里,不開鎖就沒辦法撥號。
“小軍,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找人。”
周建軍又出屯部去找齊勝利,只留趙軍、李寶玉在屋里,這偌大屯部電話機和幾把槍以外,再無什么值錢的東西,而槍和電話都被鎖著,料也無人能偷、無人敢偷。
“哥哥,咋的了?”李寶玉感覺自己應該是犯錯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向趙軍詢問。
趙軍看了李寶玉一眼,想了想也不能怪他,便苦笑道:“寶玉啊,張大哥能不能過了今天這關,不好說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在二人說話時,周建軍帶著齊勝利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原來這屯部不是沒人,齊勝利今天一大早就來了,但早晨米湯喝多了,就抽空出去上了個茅房。
剛從茅房出來,就被周建軍給拉了回來。
趙軍起身,對齊勝利道:“齊叔,有急事,用下電話。”
“沒事,用吧。”齊勝利從褲兜里掏出一串鑰匙來,鑰匙圈使繩子系著,而繩子的另一頭系著在齊勝利的褲帶別上。
齊勝利把木頭盒子打開,往趙軍面前一推,趙軍拿起來就依次按下了永安屯屯部的電話號碼。
剛一接通,那邊就有人接了,而且是趙國峰那熟悉的聲音:“喂,誰呀。”
“趙叔,是我,趙軍。”
“趙軍啊,你不擱永勝屯呢么,又咋的了?”
“趙叔啊。”趙軍來不及跟他廢話,直接道:“你趕緊上張援民家,看看他在不在家。”
“啊?”那頭趙國峰一愣,心想你小子怎么天天指使我呢,但嘴上卻說:“他不在家,我今天來屯部時候看見他和陳大賴往屯東頭去了。”
說到此處,趙國峰還停頓了一秒,又道:“好像是上山去了吧。”
趙軍忙問:“走多半天了?”
“走……好像有半個多小時了。”
趙軍無奈,想了一下忙道:“那趙叔你趕緊上我家,找我爸……”
趙軍的話還未說完,卻又被趙國峰打斷了,趙國峰透過屯部那掛滿冰霜花的窗戶往外瞅了一眼,道:“你爸也不在家啊。”
“我爸又干啥去了?”趙軍滿心的無語,心想難道自己老爹又組織人馬上山打那豬神去了?
“不知道啊。”趙國峰道:“我剛看著林祥順開車過去,你爸擱車上坐著呢。”
“剛……”趙軍抓住了趙國峰話語中的關鍵,忙道:“過去多半天了?”
“剛過去啊。”
趙軍忙道:“趙叔啊,你趕緊去攆我爸,讓他回來,我有急事跟他說。”
“你這孩子,你有啥急事也不行啊。”趙國峰沒好氣地道:“我能攆上汽車嗎?”
趙軍:“……”
一瞬間,趙軍心里只閃過一個念頭:這屯子里住的都是什么人物?
但那張援民畢竟是一條生命啊,不對,是兩條了,還有個陳大賴呢。
趙軍強壓住心中的急火,對趙國峰說:“趙叔啊,我跟你這么說吧,張援民跟陳大賴,他們上那高尖子峰上去殺熊霸倉子了,那是個地倉子,擱跳石塘里,底下全是空的,他倆殺不明白,就容易讓熊霸給踢騰了,你趕緊找人去救他倆。”
趙國峰不打獵,趙軍給他講什么地倉子啥的,他半懂不懂,聽得云山霧罩。但趙軍最后的兩句話,他都聽明白了。
想想趙軍最近的戰績,趙國峰不敢不信,就算他是屯長,可若張援民、陳大賴因進山打獵而喪命,他也不會擔任何責任。
但是,人命關天啊。
趙國峰頓時就麻爪了,這要是跟哪個屯子打個群架,組織一下人手啥的,這種事他在行。可要說打獵救人,他不會啊。
“大侄兒啊,這咋整啊。”一時間,趙國峰也是急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趙軍身上,希望著趙軍給他出謀劃策。
趙軍想了想,問道:“寶玉他爸,還有我老舅也都跟我爸去了吧?”
“啊。”趙國峰應道:“我剛才看都擱那車后廂里邊站著呢。”
趙軍忙回想著屯子里有實力、有能耐,可以救下張援民的人選。
思前想后,趙軍還是說出了一個讓他十分不情愿提及的名字。
“王大龍,趙叔你趕緊找我大龍哥去,讓他帶狗上山救人。”
趙軍知道王大龍從徐長林那里買了三條狗,也知道王大龍槍法還算不錯。
可是王大龍能不能打著那熊霸,就兩說了。要是在熊霸爪牙之下折損了狗,王大龍事后要知道這事是趙軍挑的,肯定要來找趙軍麻煩。
所以,趙軍十分不愿意介紹王大龍去。
但是人命關天,主要是張援民那個人還算不錯。
于是,趙軍又叮囑了一句:“趙叔,大龍哥要去,你別忘了給他拿把半自動槍。”
“王大龍……”趙國峰一頓,說道:“我剛才看王大龍也在車上呢,他也跟你爸走了。”
“我爸……”這就是親爹,趙軍沒法說他什么,無奈之下只能道:“趙叔,咱倆就別耽誤工夫了,你趕緊上屯里找人,那熊倉子就在擱咱屯子往東瞅,能看見的那個,最高的高尖子峰,翻過去是片跳石塘,就在那跳石塘里頭,有個大石頭包下面,你趕緊找人去。”
“好嘞!”趙國峰撂下電話就往外跑,按理說他這一走,電話機也應該鎖上,可他一心只想著救人,慌忙出了屯部。
趙國峰正往外跑,迎面剛好走來一人。
“國峰,你這著急忙慌,是要干啥去啊?”剛送完兒子一家回來的徐長林,很是好奇地向趙國峰問道。
趙國峰見是徐長林,不由得眼前一亮,就算他不打獵,但也聽說過這位老徐炮的威名。
趙國峰當即連比劃帶白話的,把趙軍和他說的話,向徐長林轉述了一遍。
徐長林聽完,不禁臉色一變,望著那遠處的高尖子峰,道:“要是真像趙大小子說的那樣,不管大褲襠咋殺這個倉子,都討不著好處。”
前有趙軍,后有徐長林,倆人都這么說,趙國峰更是深信不疑了。
他看著徐長林,一臉期盼地問道:“那徐叔啊,你看你老能不能走一趟啊?”
“我不行啊。”可徐長林還是讓趙國峰失望了,他搖頭苦笑道:“我這老腿,等我上去了,啥都不趕趟了。”
他如此一說,趙國峰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病急亂投醫了。這徐長林跟他老媽一邊大,剛過完這個年,老頭子也六十歲了,指著他上那高尖子峰,等他爬上去,怕是都得快黑天了。
就在趙國峰心急如焚時,只見南邊跑來一幫狗,這一幫狗有八條,它們四散開來,跑跑停停,四處聞聞,有的狗反身又折回去。
徐長林扒拉了趙國峰一下,向狗來的方向指了指。
趙國峰心領神會,沖著徐長林所指望去,只見一行五人,一邊趕著狗,一邊向趙國峰和徐長林走來。
趙國峰一看,這五人為首背槍的乃是秦強,在他左右是陶家三兄弟和張來寶。
“趙叔、徐爺,在這兒干啥呢?”秦強與二人打了聲招呼,陶家三兄弟也是如此。
只有張來寶,只和趙國峰說了句話。
對此,徐長林并不在意,老頭子心里跟明鏡似的,自己賣狗那天把這小子給得罪了。
但對此事,老頭子并不后悔。
趙國峰剛要和秦強說話,卻被徐長林搶先道:“強子,在咋哪兒整這么多狗啊?”
秦強笑道:“我和來寶從嶺南買回來的,我買三條,來寶買四條。”
秦強說這話時,心里也有氣,心想讓你老頭子不把狗賣給我們,我們買別人的!
但他向來是個笑面虎,不會像張來寶那樣,在面上就跟徐長林過不去。
“啊。”徐長林往周圍掃了一眼,才說:“這幫狗挺好啊,不認生人。”
打獵的狗和看家的狗還不一樣,看家的狗,必須得認生人,要不然來生人了不咬、不看家,那還養它有什么用啊?
而打獵的狗呢,如果想讓它只認一個主人,那就不能讓狗跟著別人上山,而且打獵下貨以后,必須像黃貴那樣親自喂狗。
這樣的狗,哪怕被生人牽著上山打獵,等松開繩子以后,就算它不跑,它也不會賣力氣干活。
可秦強他們領的這幫狗呢,徐長林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幫狗不認生人,肯定是從小到大,誰有空,誰就領著上山打獵的狗。
這樣狗,哪怕換了一個主人,只要喂上兩三天,再帶著它們上山打獵,它們就會十分賣力地給新主人干活。
這時,趙國峰又想說話,想請秦強帶著人和狗上山去救張援民。
可他剛一張嘴,到嘴邊的話還不曾出音,卻又被徐長林給搶先了。
老頭子嘆了口氣,望著那東面的高尖子峰,道:“人老了,不中用了,知道大熊霸倉子在哪兒,我都沒法去殺。”
一聽徐長林這話,秦強等五人頓時來興致,秦強問道:“徐爺,你知道哪兒有大熊霸倉子啊?”
徐長林看了秦強一眼,不答反問:“咋的?爺們兒想去殺它?”
“啊!”秦強應了一聲,想了想又道:“徐爺,你告訴我那熊霸倉子在哪兒,等我殺下來,那熊膽有你一份。”
老頭子聞言,盯著秦強,笑道:“強子,你能分我多少啊?”
秦強一怔,按照他的想法,這熊霸殺下來,熊膽肯定得放自己家里陰干,而等熊膽陰干后,下山去賣熊膽也是他,賣了多少錢也是他說的算。給徐長林分多少,那就更是隨他心意了。
可老頭子既然又這么問了,秦強就知道自己滑不過去了,便道:“徐爺你看哈,我們這五個人,有槍、有狗,還得等殺下來再看那熊膽的品質。”
說到此處,秦強見徐長林臉色一沉,忙道:“但徐爺你放心,要真殺下來,五十塊錢肯定有你老的。”
“五十……”老頭子沉吟片刻,就在秦強他們等的快要不耐煩時,他才重重地嘆了口氣,道:“行吧,誰讓我殺不動了呢,要我能殺了,我還找你們?強子,我跟你說……”
“行了,徐爺!”眼看徐長林就要沒完沒了,張來寶出言將其打斷,道:“給你五十塊錢,一點都不少了,趕緊說那熊霸倉子在哪兒吧。”
徐長林斜了張來寶一眼,沒有理會他,而是拉過秦強,指著那高尖子峰對他說:“強子,你擱山尖子翻過去,下去是跳石塘,那里有個大石頭包,就在那底下。”
“行,徐爺,我知道了。”秦強應了一聲,當即一聲吹口哨。
口哨聲一響,散在周圍狗紛紛向他跑來。
“強子!”這時,趙國峰突然開口,叫住了秦強。
對趙國峰,秦強等人可不敢像對徐長林那般隨意了,只見秦強上前一步,點頭道:“趙叔,叫我啥事啊?”
趙國峰向徐長林看了一眼,見這老頭子嘴角掛笑,趙國峰心中暗挑大拇指,但卻對秦強說:“聽說熊霸那玩意不好整啊,要不我給你拿把半自動吧。”
“哎呀!”秦強想都不曾想過,還能有如此好事,當即喜出望外,忙道:“那可太好了,趙叔,我謝謝你啊。”
“我得謝謝你。”趙國峰在心里腹誹一句,轉身往屯部里面走,并擺手示意秦強等人跟上。
幾人和趙國峰一起進到屯部,趙國峰拿出鑰匙,打開大鐵柜,從中拿出一把半自動步槍,還有一整包二十五發的子彈。
趙國峰把這些一起遞給秦強,道:“強子,你可小心點啊。”
秦強喜笑顏開地接過槍和子彈,并把自己肩上的16號槍交在了陶大勝的手里,說:“大勝啊,一會兒你使我這槍,咱們兩把槍穩當。”
“好了,姐夫。”陶大勝樂呵地接過了槍,男人誰不愛槍,但是家里只有一把槍,槍藥還得花錢買,陶大勝只能靠著有數的機會練練手,在在打獵中,更是只能可著秦強打。
趙國峰見狀,忙道:“大勝也能打槍啊?那我再給你拿一把半自動使。”
趙國峰此言一出,秦強連同他那三個小舅子臉上的笑容更盛,秦強笑著問道:“趙叔,這能行么?”
“嗨,這有啥不行的?”趙國峰說著,又從大鐵柜里拿出一把半自動,還不等把槍交在陶大勝手中時,趙國峰看向了陶二勝、陶三勝和張來寶,問道:“你們仨用不用拿一把走?”
趙國峰如此,可是讓秦強等人心里樂開了花,這么多年來,整個永安屯,除了趙有財,還有幾個人能從屯部借出槍來?
今天趙國峰慷慨,讓秦強等人誤以為屯長對自己等人另眼相看呢。
可他們哪里知道,趙國峰一是為了救人,二是為了他們五個人的安全,三是為了彌補徐長林對他們的欺騙。
秦強還傻乎乎地對徐長林說道:“趙叔,不用了,他們仨都不會打槍,我跟大勝一人一把就夠了。”
趙國峰點了點頭,同樣又拿了一包子彈,連槍一起交給了已笑的合不攏嘴的陶大勝。
陶大勝接過槍,將其挎在肩上,一行人向趙國峰、徐長林告辭,便出了屯部,帶狗向東而去。
趙國峰站在門口,目送幾人走遠,才轉頭對身旁的徐長林道:“徐叔,我才反應過來啊,要不是你那么說,他們幾個夠嗆能去啊。”
徐長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你要說是趙有財家大小子張羅的事,他們五個不帶有一個人去的。”
“嗯。”趙國峰點了點頭,但突然想起一事,對徐長林笑著說道:“徐叔啊,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呢,你這整好了,還能弄著五十塊錢。”
“哈哈哈……”
永勝屯,屯部。
齊勝利等趙軍撂下電話,才問他說:“我聽周場長說,你要去打那個炮卵子豬?”
“對呀。”此時趙軍已將張援民的事放在了一邊,自己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看他張大褲襠自己的造化了。
他對齊勝利道:“我回去背槍,馬上就走。”說到此處,趙軍還向齊勝利問了一句:“齊叔,你還有啥吩咐?”
“沒有吩咐。”齊勝利擺手道:“就是你們要去,可都注點意。”
趙軍等人與齊勝利告辭,出屯部回到周家,背著槍、牽著狗,直往小孤山。
當來在屯口時,只見前方站著三人,魏來、黃貴和蔣明。
魏來是在這里等趙軍他們的,而黃貴和蔣明,則是要上山,去給黃貴家死的那兩條狗收尸。
路遇魏來,就聊了幾句,聽說趙軍要帶狗進山,黃貴就想留下來看看。
四條狗,趙軍牽了兩條,李寶玉牽了兩條。周建軍要牽,趙軍沒讓。
當看到這四條狗時,魏來、黃貴、蔣明齊刷刷眼前一亮。
但黃貴緊接著卻一皺眉頭。
“小兄弟。”離著還有七、八米,黃貴就對趙軍喊話,道:“你這幾條狗腿腳有點硬啊,是不是得試試啊?”
趙軍聞言一笑,道:“老哥好眼力啊,我們這四條狗,有三條狗年前受了傷,這是養好了以后頭一次上山,腿腳是有點硬。”
聽二人說話,李寶玉這才反應過來,昨晚喂狗時,趙軍說要試狗,他就以為趙軍是要看看那新來的白龍的本事。
不曾想,趙軍說的是要試這些狗的腿腳。
這三條狗在家里歇了一個多月,再剛一上山,就想著能恢復受傷前的狀態,那是不可能的。
這個時候,就要給獵狗們一些緩沖的時間,讓它們在戰斗中慢慢地恢復。
“你這幾條狗不錯。”黃貴半響夸了一句,說完才重重地點了點頭。
幾人一邊說話,一邊進山,一路上,趙軍和李寶玉都不曾把狗放開。
四條狗扯著繩子,走在眾人前面。
突然,花小兒腳步一停,抬頭聞了聞,便奮力地扯著繩子往前掙。
趙軍往周圍一看,當即把那鏈馬扣一扯,當繩結松開的一剎那,花小兒如離弦之箭一般,奔跑而出,順著溝塘子就下去了。
“寶玉,放狗。”
趙軍一聲令下,二人將繩扣一解,三條狗緊隨著花小兒就跑遠了。
這時,黃貴又對趙軍贊嘆一聲:“小兄弟,你那頭狗不錯啊。”
一旁蔣明笑道:“四姐夫啊,那花脖子是我們永安林場第一頭狗。”
“嗯。”黃貴鄭重地點頭,道:“這狗香頭真好,就是有點老了。”
黃貴前后這幾句話出口,就證明此人真是個行家。
而他今天的態度與昨天截然相反,不是因為自己家的狗圍獵失手而傲氣大減,單純是因為趙軍等人幫他救狗,他心生感激罷了。
這種性格,趙軍喜歡。
“妹夫啊。”只聽黃貴對蔣明道:“咱們跟著小兄弟去看看,看看永安第一頭狗是什么活。”
“行啊。”
一行人向下走去,等他們下到溝塘子底下,才聽對面山坡上傳來聲聲狗叫。
幾人忙大步流星要往坡上走,可他們還不曾上坡,只見得一頭野豬從東邊崗梁子上往下跑,四條狗在后窮追不舍。
除了李寶玉和周建軍,其他四人都久經圍獵,雖然相隔甚遠,但目測就能估出那野豬在大概三百四、五十斤左右,與昨天黃貴刀獵的那頭差不多大小。
一豬四狗在崗梁子上疾馳而下,奔跑中卷起雪面如煙塵騰空。
大青、大黃、白龍,迅速地與野豬并駕齊驅,而那花小兒從后而襲,躍起向著野豬尾下,掛在屁股上頭的那兩個大蛋,狠狠就是一口。
花小兒咬住就不曾撒口,那野豬正往下沖,在它自己的沖擊力作用下,險些將自己兩個蛋都扯下去了。
“嗷……”
伴隨著野豬的嘶聲慘叫,它想停來,但卻在慣性的作用下停不下來,兩力作用之下,野豬腳下一亂、蹄下一滑,直接翻身栽倒,順著坡就往下滾,一直滾落在溝塘子里。
此時這只野豬,距離趙軍等人,只有百八十米之遙,還不用上坡。
六個人都看懵了,這是鴻運當頭啊。
那野豬摔在溝塘子里,一條前腿直接折斷,一條后腿也像受了些挫傷。
四條狗一擁而上,大青、白龍掛住野豬雙耳,這兩條狗用力地撕扯著豬耳,它們將身貼在野豬身上。
如此一來,就算野豬甩頭,獠牙也挑不到它們。
大黃咬住野豬哈拉巴,花小兒則在后面,掏得野豬慘叫哀嚎。
四條狗全撲在野豬身上,那野豬一前、一后兩條腿受傷,哪里還掙脫得開。
趙軍沒有抬槍上臉,而是把周春明從屯部給他借來的56式半自動步槍一立,左手往臨近槍口處一摸,把彈簧扣往下一縮,隨手把刺刀往一折。
隨著一聲脆響。
刺刀上膛!
雙面血槽的刺刀,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泛著寒光!